第四百七十一章 人情冷暖
至今趙依琳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洋子時的情景。
她站在一群美豔動人，身姿婀娜的女孩中間，站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看起來並不顯眼。
看她每次被導演或教練單獨叫出來訓話的時候，看似謙卑實則不服輸的眼神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也讓她想起了自己的過去，和方心瑩拿著劇本走南闖北，卻處處碰壁的日子。
所以她毅然決然的選擇幫助她，給她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
時隔一年，物是人非，命運流轉。
洋子變成了霍家長孫的孫媳婦，坐擁幾十億的資產，生下女兒之後，霍強和齊孝岩先後又送給她價值十億元的物業，這樣即使將來霍家出了什麽事，她和女兒照樣可以吃喝無憂一輩子。
如果換做別的女人，現在應該是心滿意足，洋洋灑灑，紙醉金迷的過日子，可是她最想要的東西偏偏無法滿足。
趙依琳看到她的話，心被狠狠的擰了一下，又漲又痛，還有無盡的失望，“八字還沒一撇，你就想把我趕出去了？”
洋子穿著一身灰格子睡袍，留了一頭齊肩短發，兩手插在衣兜裏，隨意的靠著牆站著，她久久沒有回答趙依琳的話，隻是沉默的看著虛空，“.…… ……我沒有能力趕你走。何況燁岩還向著你。隻是從來都是萬眾矚目的你永遠都不會明白我的心情，那種求而不得的感覺，快要把我炸碎了，烤幹了。”
趙依琳憤恨的看著眼前的女人，“對自己的恩人狠絕到這個地步，將來你就不怕遭報應。”
洋子苦笑一聲，“怕，但是比起遭報應，我更怕自己和女兒被他拋棄，我也就算了，如果景曦跟我一樣從小沒有父親，那對我來說才是最痛苦的事。”
同樣經曆過悲慘童年的趙依琳能明白她內心的焦慮和感受，可是她沒有辦法做出讓步，
“洋子，燁霖一旦坐牢，我和孩子就是真正的孤兒寡婦了，你要把我們趕出去，你覺得燁岩會同意嗎？”
“他不會同意。”洋子很肯定的說：“所以我求你能主動離開，不管你要什麽都可以。如果你怕找不到好住處。我手裏的別墅你可以任意選擇，隻要你肯離開，離這兒遠遠的。”
“你為什麽不離開！”
“霍燁霖坐牢，爺爺又癱在床上，燁岩將來就是一家之主，他怎麽可以搬出老宅。我不需要你搬到國外去，隻要你能離我們遠一點，讓他不能天天看到你，我就滿足了。”
趙依琳氣笑了，“我真的不明白你平時做什麽事都是挺機靈的一個人，為什麽在感情上這麽愚笨。你讓我帶著孩子搬出去，如果燁岩真的喜歡我的話，他的心也會跟著我一起離開。對於男人來說，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你有沒有想過到時他會是個什麽狀態，一個隻剩下空殼的肉體你要不要究竟有什麽用！”
洋子抱住手臂靠在牆上，用力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我知道，一個人的心是留不住的。如果你不存在，他或許會把心慢慢收回來，可是你不可能消失。”
聽到“消失”兩個字，趙依琳心中一凜，“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
洋子踏著淩厲的步子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如果你不離開這兒，如果你總是在他麵前晃悠。說不定我有一天會瘋掉，會不由自主的咬到你。為了我的孩子，還有我的家，我必須要這麽做！”
“洋子！你冷靜點好不好！”趙依琳站起來，握住她的肩膀，看著她失神冰冷的眼睛，“最近家裏發生了很多事，你又剛生完孩子，壓力太大，內心抑鬱是很正常的。燁霖剛出事的時候，我也是整晚整晚的睡不著覺，要不是有孩子在身邊，我恐怕也得了抑鬱症。”
“嗬，你怎麽會抑鬱，怎麽會痛苦。在你覺得萬劫不複的時候，不是還有燁岩陪在你身邊嗎？可是我呢？不論發生什麽事都是我一個人在扛著。回國之前，在英國養胎的那半年，我真的很幸福，我能感受到他的心在我這裏，能感受到他的關心。可是現在呢！”
即將落山的太陽在空洞安靜的書房裏劃下一道橙色的黃昏之光。
趙依琳和她相對著沉默很久，都沒注意到周圍已經暗下來了，黑夜已經悄然來臨。
那天晚上，趙依琳謊稱自己累了要早點睡，沒有和齊孝岩討論案情。她躺在床上，看著身側搖籃裏熟睡的孩子，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傍晚洋子說的那番話著實氣人，可是現在冷靜下來想想，將來不管霍燁霖是否入獄，他們兩家都是要分開的。隻不過是誰離開老宅這個選擇題而已。
“燁霖，你快回來吧。現在對我來說，就想到你要回家這件事才能讓我心情好一點。”
她閉上眼睛，想霍燁霖回家之後，應該做什麽好吃的給他，應該跟他說什麽悄悄話，他身上的傷也應該好好養才是，絕不能讓他隨便“亂動”，過程中一興奮一激動，讓傷口加重了怎麽辦。
她抿嘴笑起來，翻身看向空空蕩蕩的另一半床，手從褥子上滑過，溫暖舒心的感覺襲來，讓她終於有了困意。
“咚咚咚！”
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趙依琳猛地睜開眼睛坐起來，“誰！”
門外傳來齊孝岩的聲音：“依琳，爺爺不行了，快下去！”
心疼的一縮，腦子裏瞬間變得空空如也。
她呆呆的應聲，慌慌張張的下床穿衣服。明明心底沒有那麽難過，可走到穿衣鏡前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是滿臉淚水。
霍燁霖出事之後，霍強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從上周開始他就整天躺在床上不願起身，隻有三餐才會被傭人扶出來吃點東西。
齊孝岩曾說過霍強的身體恐怕不行了，隻是死亡在人的心中總是遙遠又被人輕視的。
她每天都能看到霍強正常的從麵前走過，吃飯的時候還會和他聊聊天，卻沒想過他走的會這麽突然。
她打開房門，看到管家和劉媽站在門口，問道：“孝岩已經下去了嗎？你們站在這兒幹什麽。”
管家眼睛紅紅的，說：“大少爺讓我們抱小少爺下去，好給老爺看看。”
“.…… ……哦，好，快去抱吧。”
聽完這句話，趙依琳心裏的痛又更深了幾分，那種死神臨近時候的壓迫感快要讓她窒息了。
下樓梯的這一陣功夫，很多回憶湧進腦海，哪怕是曾經一些帶有怨氣的記憶，此刻都帶上一抹不舍哀傷的氣息。
時間總是走的很快。
她回頭一看，你已經離我這麽遠了。
如果我們能再珍惜一點，如果明白死亡帶來的痛苦會讓人這麽的無助，曾經我們就不會選擇恨，選擇衝動，會靜下心來慢慢聽，慢慢的觀看，細細的訴說。
趙依琳走進霍強所在的臥室的時候，齊孝岩正站在門口，洋子抱著景曦跪在床邊，低聲和霍強說話，把懷裏的孩子給他看。
家裏伺候了很多年的傭人全都站在一旁，有的忍不住低聲抽泣。
整個屋裏，眼中沒有含一滴淚水的，隻有齊孝岩一個人。
他靜靜的看著麵前的一切，無悲無喜，像已經看破紅塵的和尚。
趙依琳閉上眼睛，努力平穩好自己的情緒，低聲說：“為什麽這麽突然。燁霖怎麽辦，怎麽才能讓他回來。”
齊孝岩好像才知道她過來了一樣，回過神來看她，“嗯，我正在想辦法。秦獄長那邊我已經打過電話了，他正在和上頭溝通，看看能不能臨時讓他回來一趟。”
趙依琳焦急的問：“大約多久能給結果，爺爺能撐到那個時候嗎？”
齊孝岩搖搖頭。
“你不要搖頭，把事實告訴我，好讓我有個思想準備。”
“很渺茫。”
他的三個字仿佛已經奠定了今晚故事的結局。
躺在床上的霍強此時看起來精神還是好的，他半睜著眼睛看著自己的孫子孫女們，嘴角甚至露出了一絲笑容。
“霍家的血脈.…… ……一直凋零，到了你們這代…… ……總算是繁盛.…… ……起來了，我很欣慰，至少
……
可以…… ……去見父親母親了。”
趙依琳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走到床前，低聲說：“爺爺，你歇歇，等燁霖回來再說。快的話他今晚就能回來看你了。”
霍強聽到她的聲音，眼睛睜大了些。
齊孝岩知道他有話對趙依琳說，抬手讓屋裏的人全部出去，然後他自己也出去，關上房門。
洋子抱著女兒走到他身邊說：“你怎麽也出來了。這個時候你不應該在裏麵聽爺爺說什麽嗎？”
齊孝岩冷冷的看她一眼，她低下頭噤聲不敢再說話。
沒有見到奶奶最後一麵是趙依琳今生最大的遺憾，隻是她沒想到同樣的悲劇會臨在霍強
和霍燁霖的身上，不知道他現在知不知道情況，如果知道的話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爺爺，您口渴嗎？要不要喝點水？”
霍強搖搖頭，枯槁的手緩緩從被子下伸出來，指指床頭櫃下的檔案袋，“.…… ……這次，你可以拿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