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魂不守舍（下）
孟高回到學校的第一天，簡易打翻了水杯兩次，記筆記時翻錯頁三次，把紅色馬克筆當成黑色碳素筆旋開筆帽兩次。
學霸簡易看著作業本上一行又一行因為抄串行而被劃掉的語文美文摘錄，手托著臉對著書桌的台燈又歎了一口氣。想不到她也會有這麽手足無措的一天。
簡易劃開手機點開孟高的對話框猶猶豫豫地不知道該不該給他發消息。他記得作業題號嗎，數學作業不需要對答案嗎，物理多選題會做嗎？可是編輯好的消息簡易又完全不敢發出去，她很害怕等待她的是屏幕上那個鮮紅的感歎號以及“你與對方已不是好友關係”。
而實際上，此時此刻屏幕那邊的人也不好過。
孟高的手滑到刪除好友上好幾次，猶猶豫豫卻又還是重選返回。看著qq頭像上的圖片，孟高皺著眉瀏覽了手機裏其他存儲的圖片，好像哪一張都不合適換做新頭像。
孟高總是在半夜刷進簡易的空間，確認她的說說動態都還沒有刪除，然後刪除訪客記錄之後再退出來。
對簡易冷漠再冷漠一點，離她遠一點再遠一點是孟高艱難又痛苦的堅持。
孟高的沮喪全家人都看在眼裏，孟高媽媽端著果盤走進兒子房間小心翼翼放到孟高桌子上，來來回回地張望了一圈，猶豫著不知該不該開口。
“媽，你說我去香港學表演怎麽樣？”孟高心煩意亂地把寫了半頁的作業紙撕下來團成球扔進紙簍。
“好啊，什麽時候去？是暑期活動嗎？”
“不是，我看香港有藝術高中然後再升學去藝術學校讀表演。”孟高點開電腦瀏覽器收藏夾的繁體字招生界麵，“之前在電視台那位老師建議我走表演這條路嗎，我覺得也許可以試試？”
“怎麽突然想起來要去香港了？”孟高媽媽把鋼琴琴凳扯出來坐下來，“你想做什麽爸爸媽媽都支持，隻是國內也有很好的表演係，我們可以讀上戲是不是？”
“媽……”孟高撲進媽媽懷裏，於萍明顯被兒子的反應嚇了一跳，孟高小學畢業之後就沒有和父母這麽親近過了，青春期的男孩是最不願意向父母示弱的。
於萍明白兒子應該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摸著他的頭發溫柔地哄，“怎麽了？是國內高中的功課太難了？那你如果不願意讀了我明天讓你爸爸去打聽一下上戲或者上音有沒有附中，咱們去專心學藝術。”
“不要……”孟高安靜地在媽媽懷裏待了幾分鍾，重新坐回書桌前時已經一切恢複正常了。
“媽，我沒事了，我寫作業，你先出去吧。”
“兒子你實話和媽媽說，到底怎麽了？是同學欺負你了，還是老師針對你了，還是有什麽困難？”於萍說著說著突然想起之前聽孟高說過簡易寒假去了香港，剛剛他又說自己要去香港讀書，是不是……
“是簡易的事嗎？她怎麽了？兩個人鬧別扭了？”早就該想到的，自家兒子天不怕地不怕猴王轉世一般，除了簡易，還有什麽能讓他這麽沮喪？
“沒有沒有，和簡易沒關係。是我去北京比賽沒比好，我覺得我自己的水平不行，想著去香港提高一下來著！”說著孟高把媽媽推出了門。就算是兩個人做不成朋友了，孟高也不想破壞父母心中簡易的形象。
孟高看著數學試卷空白的最後一道大題，腦海裏想的都是簡易。她現在在幹嘛，是不是作業早就寫完了？如果沒有這件事，現在恐怕她就正在視頻給自己講題吧。
“小傻子，我們，算了吧。”時隔多日，孟高在想起來那天的場景心裏還是止不住的難過。
“小傻子，我該拿你怎麽辦呢？”孟高捏著小黑的塑料鼻頭，口中念念有詞，“你要我怎麽辦呢？”
第二天，簡易下午課間活動時被班主任李俠喊到了辦公室。李俠的大茶缸冒著熱氣上麵漂浮著胖大海，他翹著二郎腿手裏的鋼筆在桌邊敲來敲去。
“簡易呀，你回去和陳慕白換個位置，然後和戚伊琦去中間那一列第三排坐。”
“為什麽？”李俠很明顯沒料到簡易的反應這麽強烈，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嘴邊的茶水灑了一身。
“怎麽了？這麽安排有什麽問題？”
“老師你當初不是說了這位置是按照考試成績自己挑的，我上學期期末也還是第一名，按理來說還是應該我先選位置啊！”
“咳咳，”李俠把胸前的茶水漬擦幹淨繼續端起茶缸，“你確實是可以選位置，但是，這個要求是你同桌提出來的，孟高呢成績不好，和你坐同桌對他壓力太大了，他是藝術生，我們老師也不用那麽嚴格的標準要求他。”
“這理由是孟高原話和您說的？”因為要避開自己，所以連同桌都不想做了嗎？
“差不多吧，反正孟高的意思是想換個同桌。”
“我不同意！”
“你……！”李俠剛剛因為孟高的識趣而高興了一陣，以為這早戀的萌芽總算被他扼製住了，沒想到這簡易竟然也難纏起來了，“那你說說你為什麽不同意？”
“我覺得和他做同桌挺好的，而且我成績好我有換，他憑什麽就要換！”
“簡易呀，這做同桌和交朋友一樣，要講究個你情我願是不是？孟高不願意，怎麽，難不成還要強買強賣？”
簡易沉默了。傷害他的人是自己，不願意給他承諾的人也是自己，不和他交往的也是自己，那事到如今自己又有什麽資格非要強迫他呢？
“老師我明白了，我同意，我回去就換位置。”
簡易點了點頭隨手關上辦公室的門走了出去，李俠頗為滿意地拿著鋼筆敲了敲桌邊，如果不是在辦公室裏，他恐怕就要高興得哼起小曲了。
“你們看吧？果然小孩子們的情感關係就是脆弱，這不，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了一個早戀的麻煩事！”李俠和辦公室裏其餘老師交流著，這下他可以和教導主任王主任交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