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豈能不孝?

  這時忽覺身體漸暖,四肢變得輕盈起來,仿佛能夠使上力氣了一般,那種下沉的感覺才漸漸停下來了。


  他長呼出一口氣,心想總算活過來了。


  但他仍是睜不開眼,仍覺身體僵硬乏力。


  又仿佛過了許久,他才覺得呼吸暢通了許多,眼皮子也輕鬆了些,這才緩緩睜開眼睛。


  “醒過來了!”陸誌華端著粥缽站在一旁眼大了眼睛看著,突然激動地喊了一聲。


  剛才他燉好了粥過來時,就看到四人都要給爺爺按捏手腳,爺爺卻是一動不動,那神態……讓他有些後怕。


  李老郎中說爺爺是先前折騰了那一出已力歇昏迷,現在按捏四腳是在疏通筋絡給他緩解病情。


  陸春雨說若有好轉,定會醒過來,若緩解力度不夠,則仍需要時間。


  就這樣,他瞪大了眼睛盯著爺爺的臉,看到爺爺時而好像吐出了一口濁氣,又時而好像沒有了呼吸一般的樣子,心也跟著七上八下,很是害怕。


  現在看到爺爺睜眼,他自然很激動,突然又想哭了。


  他從未想過他一個二十多歲的漢子,在外頭做工也受過委屈吃過苦,卻沒像現在這般想哭。


  他突然有些明白爹的心情了,原本沒有重視的事情,在今天見到爺爺這個樣子時,突然一下都爆發出來了。


  他若不孝,將來他膝下又何來孝子?

  讀書的時候他也讀過的道理,家風若不正,則上梁歪下梁,代代傳承;家風若純善,以身作則,代代傳承。


  他也是養兒子的人,他自認本性不壞,又豈能不孝?

  這時候看到爺爺仿佛度過一劫般竟然出了一身汗,卻渾身輕鬆了不少的樣子,他忍不住哽聲開口。


  “爺爺!你一定要撐下去,你還沒享過兒孫福呢,一定要好起來呀!”


  陸春雨瞥了一眼陸誌華,沒想到這個總是事不關已的人,竟然也有此時這般真情流露的時候。


  客觀來看,也不算太晚吧。


  而陸大實看著自己的長孫這般,心下也是欣慰不少,便微笑著張了張嘴,聲音虛弱但總算吐出話來。


  “好,好。”


  陸春雨在一旁看著沒有說話。


  她突然覺得,或許通過這件事兒,讓陸家兄弟倆都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孝道!


  以前或許沒有在意、或許沒有多想、或許沒有表達的東西,突然都被迫去思考了。


  骨子裏還有殘餘的東西,被激發了出來。


  這是好事兒。


  “好了,你把粥放下,回家去忙你的吧,我來喂爺爺吃一點。”陸春雨再開口時,也是趕人。


  “多謝。”陸誌華看了她一眼,遲疑了一下,還是道了謝。


  這個丫頭曾是他堂妹,隻不過他對這堂妹也沒啥印象,就是她出嫁也沒回來送嫁。


  後來聽說叔叔不是親的,那堂妹當然也不是,但這樣的結果於他,仍是沒什麽感想。


  他少年學藝,常年在外,他的成長裏本就沒有叔叔一家,隻是現在……


  他心情複雜地放下粥缽,又叮囑了爺爺幾句,再向李老郎中他們抱拳一禮,便走出了藥廬。


  那邊藥也早就煎好了,正擱在一般涼著。


  陸春雨先把藥端過來吹了吹,在李郎中把老頭扶起來墊高了一床疊起來的被子靠坐著後,才一勺一勺耐心地喂著。


  藥自然是極苦的,但陸大實卻沒什麽感覺,因為他心裏是甜的。


  他又不禁想,他是有個惡作婆娘,可他的兒孫都是好的。


  這就夠了,便是死也無憾了。


  可是他的兒孫都怕他死,他自然也會怕死,他還沒活夠呢,還沒看到底下幾個小的成家呢。


  豈能就死?


  他很配合地一口一口努力咽下那些藥湯,再苦也不皺眉。


  “表現非常好,那現在再吃點兒你大孫子親自煮的粥哦,這是他的孝心,再不好吃也要吃點兒啊。”


  陸春雨看著病成這樣卻仿佛在傻笑的老頭,也明白他在想什麽,便故意說道。


  “好、好。”老頭隻會說這兩個字了。


  陸春雨沒有拿蜜餞這類吃了藥多半會含一顆的酸酸甜甜的零嘴,而是直接用冬瓜肉沫小米粥來喂。


  有陸有財叮囑過,這粥確實煮得稀,清亮得都能照見人影了。


  果然肉沫是不能沾的,也就是煮融的冬瓜和米形成的稠湯喝了幾口,陸大實就搖頭不吃了。


  幾天沒吃什麽東西,他才吃了點兒就覺得飽了。


  陸春雨也不再勸,就讓他靠坐著閉目休息會兒,然後她到一旁去與郎中父子商量,把藥做成小藥粒,能省時、服用方便。


  剛才用的可是很小的竹木小勺,半碗藥費了不少時間了。


  自然她是不敢把她空間裏的醒神丹拿出來做示範的,隻是比劃著,兩個郎中自然聽得懂。


  他們調過藥膏,不過是把藥糊半冷卻後捏成小丸,冷卻儲存吧。


  一般藥鋪醫館多有這技術,隻不過他們是村裏郎中,沒什麽機會這麽做,便不覺實用罷了。


  當下李郎中就準備去做藥丸,李老郎中就問起那套針法,如何更好的疏經通絡,陸春雨便小聲講解著。


  最後幹脆把藥廬學習紮針的陶人搬了出來,又把林玉璋喊過來,一並學著。


  林玉璋沒學過醫,但也看過一陣兒醫書的,若能把人身上的空位認全了,也是一門技術。


  李老郎中已聽說陸春雨用銀針把陸徐氏的啞穴點了,並未問她是如何做到的,真要說,他也可以。


  但他隻是責備陸春雨又擅自出手了,也不怕以後村裏人忌憚她的手段,反而影響名聲。


  陸春雨隻是嘿嘿一笑,解釋說:“若非那婆子這般狠,無人管得住,我也不會動手,上回都嚇不住她,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嚇住。”


  想到那個蠻橫到誰也管不住的婦人,李老郎中也是歎了口氣,卻說出他的看法。


  “主要還是護著她的兒孫太多了,讓她有恃無恐,才會為所欲為。”


  “若她清楚自己再無依靠,可能被沉塘、可能被趕出村子無處可去,她才會收斂本性的。”


  “村裏幾次要處罰她,都讓她的兒孫護住了,村裏威信也會打了責扣。”


  “也讓她覺得,想潑就潑、想橫就橫,反正村裏會給她兒孫麵子,不會拿她怎麽樣。”


  李老郎中看得明白,這時才與陸春雨說起來。


  陸春雨點頭,她也是這麽想的,才會用了銀針,讓那婆子知道,就算村裏不能怎麽樣,也有人治得了她。


  她把這層意思說出來,李老郎中忍不住無奈地笑了,忽然又歎了口氣。


  “或許,你真是那惡婆子的克星,就看兩天後消不消停了。”


  若是不消停……怕還有得一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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