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有我在
從接到餘遲的電話到見到她的那一刻,不過二十分鍾,唐紹修承認自己是衝動了。但是,當他聽見她聲音的那一刻起,他心中對她的思念便像是衝破了牢籠一般,無法克製地湧出。
於是,他來了。
坐在餘遲的身邊,唐紹修遲遲沒有說話,不知怎的,他開始懼怕兩個人爭吵時的感覺。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隻要一見麵,他們便是針鋒相對的,無論說什麽,無論做什麽,餘遲總是會對他冷眼以對。這其中是因為什麽原因,他自然明白,隻不過,他不可能真的消失在她的世界中。
“開車吧。”像是壓抑了什麽似的,唐紹修一開口,聲音中竟帶著幾分撩人的沙啞。
餘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開什麽車?若不是因為一時不小心撥錯了那個電話,這一刻,她可與林甜甜坐在一起喝下午茶!
餘遲不吭聲,唐紹修便說道,“去海邊的別墅。”
那是唐紹修送給餘遲的那套別墅。
他們已經許久沒有一起去過那裏了。餘遲的心一緊,隨即警惕地看著他,還沒開口,卻聽見他淡淡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什麽要這樣對你的家人嗎?”
唐紹修為什麽一定要置餘家於死地,餘遲並不十分清楚。她隻知道,尚未沒落之前的唐家,與餘家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的。但是,她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麽即便唐紹修這般憎恨餘家的上上下下,卻仍是可以與她嬉皮笑臉地談情說愛,卻仍是有辦法對著她的父母喊一聲叔叔阿姨。
餘舊年入獄之後,林森木曾經問過餘遲,是否想要清楚這件事情的真相。以他的人脈,隻要稍稍調查一番,便可以知道個大概。可是,誰都沒有想到的是,餘遲拒絕了。
她竟然拒絕了。
在最後的關頭,她忽然不想知道唐紹修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傷害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她想,或許當一隻蝸牛也不錯,小心翼翼地縮在蝸牛殼裏多好,隻要什麽都不管,那麽,她便心安理得了。
當年是她自己選擇逃避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當此時唐紹修自己開口問她是否想要知道真相的時候,她竟毫不猶豫地點頭了。
發動了車子,餘遲駕車,向海邊的別墅開去。
一路上,餘遲仍保持沉默,唐紹修卻淡淡地開口,“沒想到你開車的時候這麽沉穩。”
在很多年前,餘遲去考了駕照,那個時候,她總是纏著唐紹修要練習開車給他看。她開車的時候很莽撞,咋咋呼呼的,時不時便會大聲嚷嚷著,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刮擦了邊上的車或是路上的行人。開了十多分鍾的車,到了目的地時,她便會兩手一鬆,從車上跳下來,讓唐紹修給她把車停好。
過去的餘遲是那樣全身心地依賴著唐紹修,因此,當他硬生生地將她推開的時候,毫無準備的她便更是感受到了粉身碎骨一般的疼痛。
想到了不堪回首的過去,餘遲的眼神便更加冰冷了下來,淡淡地掃了唐紹修一眼,她說,“人總要長大的。”
人總歸是要成長的,當她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姑娘成長為今時今日的小女人之後,便再也不會再給他傷害自己的權力。
一開口,便是碰了一鼻子灰,唐紹修沉默了片刻,沒有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他轉過臉去,看著窗外的風景,一時之間,竟覺得有趣。
那個莽莽撞撞的小女孩長大了,現在成了個司機,帶著他往目的地而去,原來,歲月流逝的感覺,竟是如此奇妙。
卻又令人黯然神傷。
開往海邊別墅的路平常平坦開闊,隻需要穿過高速路的前段,再繼續行駛十分鍾便可。餘遲漫不經心地開車,在加速之時,卻忽然感覺手中的車子有些不受控製。
她的臉色一沉,一顆心像是在高處晃蕩著,不著邊際。
“小遲,其實我們——”
“唐紹修,”忽然,餘遲打斷了正在說話的唐紹修,她整張臉都漲得通紅,眼神遊移不定,透著忐忑與不安。
唐紹修終於意識到餘遲的神情有些不對勁,他微微皺眉,看著餘遲,問道,“怎麽了?”
過了半晌,他聽見一個噩耗。
“刹車——刹車失靈了。”
前方是一片寬闊的大道,沒有任何的車輛,餘遲的手握著方向盤,可這輛車,她卻隻能把控住方向。
刹車失靈了,她怎麽都沒想到,剛買的車居然會出這樣大的故障。但是這一刻,早就已經不是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
即便這些年發生了這麽多事情,但是,她從來都是如此熱愛自己的生命。她從來沒有想過若是有朝一日離開這個世界會如何,可是現在,她卻不得不這樣想。
可是,她真的不想死。
她還年輕,還有很多的事情想要做,首當其衝的便是餘舊年的舊案。這一次回來,是為了將餘舊年從監獄中救出來,並不是將她自己的命搭進去啊!
餘遲快要哭了,她的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不住地顫抖著,整個人都失了魂,隻目不轉睛地盯著遠方。
這條路有多長?不知道過多久之後,她開著的車將撞向終點,遭遇毀滅性的撞擊。
“小遲,不要慌,我在。”
忽然之間,一片混沌的思緒清明了起來,一道沉穩的聲音傳來,在她的耳畔一遍又一遍地回蕩著,遲遲沒有散去。
而後,情緒奇異般地安定下來,餘遲轉過臉看著唐紹修,連嘴唇都在顫抖著。
“你不應該上車的。唐紹修,你不應該上車的!”
唐紹修心中一震,眼中的溫柔卻在這一刻逐漸浮現出來。他的手輕輕覆上她的,代替她將方向盤抓緊。
她的手那樣小,那冰冷的觸感卻讓他不由哆嗦了一下,可是很快,便有更加深沉的情緒覆蓋住了這樣的冰冷。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她想著的,仍是他不應該上車。
她不想連累他。
餘遲紅了眼眶,淚水打著轉,卻沒有落下,而後,她聽見唐紹修淡淡地說,“小遲,有我在,什麽都不要怕。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出事的。”
從十五年前開始,她便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甚至是——比他的生命更加重要的人。
一個這樣重要的存在,他怎麽忍心讓她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