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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時光深知,你是我最致命的愛人

  我們以這種怪異的方式對視良久,誰都沒有邁過門口走向對方,廖凱站在我麵前輕輕的擁著我,在我耳邊說:“如果愛,就繼續,若不愛了,轉身我還在。”


  這個擁抱很溫暖,像被親人嗬護一般。


  但這種感覺隻維持了幾秒鍾,廖凱抽身離開的時候,我哽在喉間的那一聲謝謝都不曾說出口。


  隨身門嘭的一聲關閉後,我看見傅少川的身子都搖搖晃晃了好幾下,這才指著屋內的椅子說:“進來坐吧,要喝水嗎?”


  傅少川艱難的走了進來,一手撐著拐杖,一手向我伸過來。


  我輕巧躲過,給他倒了一杯溫水。


  “廖凱是軍人,他把你打成這樣,你完全可以告他的。”看著他一身的外傷,竟是那麽的諷刺和可笑。


  傅少川麵色苦痛的看著我:“路路,你別說氣話,你知道我不會傷害你身邊的人,我看得出來,他很愛你,也很感謝他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出現照顧你,他救了你的命,就是我的恩人,我可能沒有資格說對不起,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諒,路路,我要怎麽做才能彌補你受到的傷害?”


  我在他對麵坐好,這是楊醫生坐過的位置。


  “傅總這一次想拿多少錢來買我孩子的命,堵住我的嘴?”


  傅少川的身子微微往前傾,我伸手阻攔:“傅總,請你離我遠一點,我們之間眼下隻剩下原告和被告之間的關係,雖然我注定打不贏這場官司,但我想為自己的孩子討個公道,請你諒解我的心情。”


  早在兩天前,我就已經放棄了要打官司的念頭,我和傅少川之間如果還有牽連,最好是由他來虧欠我,不管他走到哪兒能活多久,我都想讓他記住,他欠我的孩子一條命。


  “路路,我要怎麽做,你才能心裏好受?”


  我指著大門口:“想讓我好受的話,請你現在站起來,轉身直走,出門左轉,然後下樓,從此以後別再出現在我的生命裏,你能做到嗎?”


  傅少川痛苦的搖搖頭:“我不能,路路,我是真的愛你。”


  我輕蔑的冷笑一聲:“傅總愛我,這簡直就是今年度最雷人的笑話,如果你的愛就是在陌生的地方不哼一聲就將我丟下,遠渡重洋去娶別的女人,並且允許自己的母親用卑鄙的手段剝奪我的孩子生存下去的權利的話,很抱歉,傅總,你的愛太血腥太厚重,我不過是一個沒身份沒背景也沒有超能力的平凡的女人罷了,我這瘦弱的肩膀承受不起您的厚愛。”


  傅少川的臉色隨著我的話語變得越加難看,我們之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我那一口氣平順過後,冷靜的指著門口說:


  “太陽都快落山了,傅總,您該回去陪您的美嬌娘了吧?”


  傅少川終於找到了開口的機會,忙不迭的解釋道:“那隻是曉毓的生日宴,不是結婚。”


  我哈哈大笑:“是我用詞不當,不過你這帶著一身傷出門,你的未婚妻應該會很擔心吧,傅總,我們相識一場,你的訂婚宴我沒參加,但我向你保證,你結婚的時候我一定會去。”


  傅少川急切的站起身來朝我走了兩步,突然間就往一旁倒去,我下意識的伸手去攙扶他,他很迅猛的將我摟入懷中:


  “張路,我已經想過了,這世上的語言即使我都會,我也難以用言語來撫平你的傷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給你幸福,請你再相信我一次,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受傷,好嗎?”


  我都沒用力去推開他,笑著問:

  “那你回答我,如果我和你媽媽同時掉進水裏,你救誰?”


  這是難倒所有國人的一道未解之謎,不管男人們如何選擇,都難以兩全。


  關河曾經被這道問題難倒過,是童辛問他,並且給了他三天的時間作答,他很苦惱的跟我們傾訴,我和曾黎在麻辣燙店裏陪了他一整個晚上,但遺憾的是,我們也不知道哪個才是正確答案。


  後來的事情不了了之,童辛放棄了這個問題,問了另外一個,當著我和曾黎的麵假裝開玩笑的問,如果她和我同時掉進水裏,關河會選擇救誰。


  眼瞅著關河就要猶豫了,曾黎急中生智大聲回答:


  “肯定是你們兩個女人去救他,他是旱鴨子。”


  因為童辛一開始就強調隻是開個玩笑,所以這個回答也並未認真。


  眼下傅少川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我也給了他一個台階:“這個問題無解,隻有當真正麵對難題的時候才能做出回答,如果一定要正確答案,那就是先救離你最近的那一個,傅總,現在我問你別的問題吧,如果我和你的未婚妻同時掉進水裏,你會選擇救誰?”


  傅少川沒有絲毫猶豫的看著我:“救你。”


  我嗬嗬一笑,揭穿他:“因為你的未婚妻會遊泳,對吧?”


  我們之間的話題分分鍾延續不下去,我輕輕將他推開:“好了,如果你是想來看我一眼的話,那你現在已經看到了,我很好,還活著,二十天過後,我又是那個能跑能跳能吃能喝的張路。”


  傅少川牽著我的手,心疼的說:“手怎麽這麽冰涼,路路,告訴我,我該怎麽幫助你?”


  我側頭想了想:“很簡單,你帶錢包了沒有?”


  傅少川從那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個錢包來遞給我,錢夾裏是一張我的照片,大年初一那天照的,我穿的是大紅色的鬥篷,戴了一個貝雷帽,活了這麽多年第一次穿的那麽淑女而又文靜,傅少川用他的手機給我拍了一張照片,背景是大紅燈籠,十分的喜氣。


  隻是這張照片洗出來之後,衣服的顏色沒有之前看到的那麽豔麗,那時候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而我此刻的輕笑也不由自主。


  打開錢夾,有錢人就是不一樣,那裏麵起碼有五千塊,我將所有的錢都拿了出來,然後把錢夾還給他:

  “這就是你幫助我的方式,我拿了你這筆錢,從此以後我們互不相幹。”


  傅少川有些木訥,半晌後回神問我:“還需要什麽盡管跟我說。”


  我媚笑:“傅總,不管我需要什麽,你都能做到嗎?”


  傅少川點頭:“隻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都能做到。”


  我拿起倚靠在一旁的拐杖遞給他,攙扶著他走到了大門口,打開門將他往外麵一推:“你現在力所能及的事情,就是用你這條受傷腿,以你能夠達到的最快的速度,如閃電般消失在我眼前。”


  傅少川不願意,伸手來擋門,我捂著心口說:

  “我已經用了我生平最大的容忍限度來麵對你,如果你不想讓你的後半生在輪椅中度過的話,請你滾,馬不停蹄的給老娘滾走。”


  我用了最大的力氣推了他一把,然後將大門用力的關住。


  他在門口站了很久,心平氣和的說:“路路,我不會放棄你的,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傍晚的微風輕輕拂過,我戴了帽子裹得嚴嚴實實的坐在陽台上,樓下的長凳上坐著廖凱,沒過多久,傅少川一瘸一拐的走到了他的身邊,兩人竟然很友好和諧的坐到了一起,也不知道他們都說了些什麽,廖凱竟右手搭在傅少川的肩膀上,像是在給他加油鼓勁。


  我幻想過他出現在我麵前的場景,我以為我會抱著他痛哭一場,像個受了傷急需安慰的小女生一樣,或者是十分憤怒的將他暴揍一頓,但我內心無比的平靜,曾黎總說我是個急性子,一遇到事情就跟火燒屁股一樣,非得動手動腳才能解決。


  可我麵對傅少川,我連多碰他一下的力氣都沒有。


  他就像是我的天敵,一見到他我就會失去所有的理智和勇氣。


  晚飯的時候,廖凱在廚房裏忙活完出來,也沒問我和傅少川聊了什麽,隻是告訴我,他明天就要回部隊了,原本想著今天走的,但傅少川下樓時候的樣子灰溜溜的,他不放心我,所以再陪我一晚上。


  我已經吃慣了他做的飯菜,每一天的菜肴都不一樣,這麽多天下來即使是有重複的菜品,但味道和做法卻是截然不同的。


  “你這是把我的胃口養叼了,然後你就撂挑子不幹了是吧?”


  我吃著豬蹄開著他的玩笑,廖凱半真半假的說:“你隻要開口把我留下來,我願意為你放棄一切,包括這身軍裝。”


  我白了他一眼:“好男兒誌在四方,這身軍裝是你從小的夢想,再說了,身為七尺男兒你不去保家衛國,難不成等著我們這群弱女子去上戰場殺敵?”


  廖凱的下一句話我幾乎都能猜到,他肯定會以現在是和平年代來為自己辯解。


  可是這麽多年過去,我終究是不了解他了。


  他輕鬆一笑:“國家麵前無小家,但是泱泱大國都是由芝麻小家拚湊而成,在不損害國家利益的前提下,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如果戰亂發生,我會毫不猶豫舍棄小家保大家。”


  我給他夾了一塊豬蹄:“明天就要回部隊了,夥食肯定沒有在家裏好,你多吃點。”


  廖凱笑著伸手摸我的後腦勺:“果真是長大了就不一樣,以前你從來不會回避問題,現在都知道岔開話題了,快吃吧,小時候你的飯量可不止這麽點,明早我就走,不吵醒你,所以你有什麽話最好先醞釀一下,等吃完飯後再告訴我。”


  我還真是沒有半句話要跟他說,就算硬要我說,也無非就是叮囑他幾句,不管是現在還是在以後,在我身上發生的這件事情都不要告訴我的家人和朋友。


  所以這個夜晚很寧靜,我很早就入睡了。


  原以為見到傅少川之後我會失眠,但我出其意料的睡得好,一夜無夢,第二天清早醒來,茶幾上擺著一張字條,廖凱把所有要叮囑我的話都寫在了紙上,大到我的身體具體檢查的時間,小到我紮頭發的頭繩都在哪個角落裏,他都寫得清清楚楚。


  我記得小時候也是這樣,不管媽媽給我買多少頭繩,不出三天我就會禍禍完,很多都不是壞了,而是被我弄丟了,所以小時候我幹脆利落的剪了個短發,從此以後再也不用為紮頭發而煩惱了,大學四年我留長了頭發,頭繩都是曾黎幫我收集和保管的,後來畢業我自己一個人租房子住,曾黎就在我的家裏布滿了掛鉤,掛鉤上無一例外,全都是頭繩,各種顏色各種款式應對各種需求的都有。


  沒想到廖凱也有這麽細心,看著他給我留的書信,我在房間裏全部走了一遍,果真都在他所說的位置,我將這張紙貼在冰箱上,需要什麽就按照上麵的交代去找,準沒錯。


  傅少川說好第二天要來的,結果我忐忑不安的在家裏等了一天,百無聊賴的看了好幾部電影,結果他沒來。


  晚上廖凱給我打電話,問我還習不習慣沒他的日子。


  我跟他寒暄了幾句就掛斷了,一連三天,傅少川都沒有出現,我漸漸的也就放棄了等待,好在楊醫生還依舊每天中午都來我這兒坐坐,陪我說說話解解悶。


  四月櫻花開,楊醫生興高采烈的跑來我家,問我去不去武漢看櫻花。


  我不解的問:“不是說一定要坐滿一個月的月子嗎?我現在可以出門了?”


  楊醫生嬌羞的點頭:“天氣好就沒事,多出去走走總歸是好的,不過你要注意防風,我和老公要去武漢看櫻花,想問你去不去,我可能要請假半個月,我怕我不來陪你,你會悶出病來。”


  我笑著握著她的手:“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想還是按照醫囑坐滿一個月的月子,免得以後這身子骨不由人,我最近在看電視劇,正好不想出門,你去玩得開心點,多拍點美美的照片回來。”


  楊醫生今年三十多歲了,可是她給人的感覺卻像一個二十三四的少女,滿懷著對愛情的憧憬和對浪漫的追求,整個人笑起來就像一朵盛開的水蓮花,純潔而又養眼。


  認識楊醫生快一個月了,我還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


  楊醫生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加我微信的時候糾正我:“以後別總是叫我楊醫生楊醫生的,我叫楊雲沫,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對了,我聽廖凱說你是學跆拳道的,等你休養好之後,能帶我去學跆拳道嗎?我這年紀還能不能學?”


  楊雲沫,很好聽的名字。


  我莞爾一笑:“當然能學,你這如花的年紀學什麽都正好,不過雲沫姐,你學跆拳道是為了揍你老公嗎?”


  楊雲沫再次嬌羞的低了低頭:“他總說我腿腳施展不開,身子骨硬邦邦的,所以我想去學學跆拳道。”


  我捂嘴問:“你確定不是柔術而是跆拳道,悄悄問一句,遊泳教練埋怨你身子骨硬邦邦的,是想說不好解鎖你的其他姿勢嗎?”


  我本以為純潔的楊雲沫醫生會聽不懂我說的汙段子,沒想到她竟然秒懂,而且毫不避諱的點點頭:


  “我都這把年紀了,再不讓他把我全部的姿勢都解鎖了,難不成我要把那些姿勢留到陰曹地府去嗎?”


  她的話倒是讓我臉紅了,楊雲沫掐掐我的臉蛋:

  “妹妹,我不跟你多說了,我等下回去要陪婆婆逛街,所以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楊雲沫走後,她那燦爛的笑容仿佛還留在房間裏一般,整個房間都暖洋洋的,又剩下我一個人,我在陽台上一呆就是一整天。


  直到出了月子裏,我搬出這間出租屋回到自己的小房子,好幾個月沒住,盡管外麵暖陽高照,屋子裏卻半點人氣都沒有,我在清理房間之前,特意去樓下買了三個花瓶九朵向日葵,拉開窗簾之後,和煦的春光照進了屋子裏,我的心情也輕快了許多。


  我約了曾黎出來喝下午茶,她叫上了童辛,我們三個人已經很久很久沒聚在一起了。


  我選了一個露天茶樓,還有吉他手在唱著歌,見到我之後,曾黎狠狠的批評了我一頓,又問我最近的日程怎麽樣,新工作還順利嗎?

  我對她撒了謊,說我邊工作邊遊山玩水,可開心了,但我現在輕鬆的日子過得太久了,所以就回到大城市裏來接著找工作。


  說起工作,童辛撐著腦袋看著我:


  “真羨慕你可以自由切換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和曾黎隻能按部就班,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像你一樣,長出一對翅膀飛向我們期待已久的藍天。”


  我還沒回答,曾黎就緊握著我的手說:


  “張小路,你是不是又沒好好吃飯,你看看你這手腕,都跟這吸管一樣細了,你該不會是又在減肥吧?”


  我把手抽了回來:“開什麽國際玩笑,減肥這件事情對我而言隻能是在吃飽之後進行的,沒吃飽哪有力氣減肥,隻是最近東奔西跑的太累了,瘦了些也是正常,我現在要找工作啊,你有什麽好的資源共享一下。”


  一提到工作,曾黎兩隻眼睛都亮了:


  “路路,你不是最喜歡聽八卦嗎?我給你講個大八卦。”


  我雖然提不起勁來,但我不想讓曾黎和童辛看出我不對勁,於是湊了過去,曾黎翻開自己的手機指給我看:


  “前不久我以前所在的公司員工參加了一個慈善活動,在活動上竟然見到了這樣的一個男人,你瞧瞧,你看看這造型搞不搞笑?”


  我定睛一看,站在最中間的竟然是傅少川。


  曾黎繼續解說道:“這個慈善活動是為了幫助自閉症兒童的,這個男人不願意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他說在他的別墅裏,有一群殘疾兒童,但從未有過像自閉症這種類型的孩子,所以他想從現在開始,關愛自閉症兒童,為社會貢獻一份力量,這個活動走訪了全國大大小小的鄉鎮上百個,曆時十五天,分配前往。”


  雖然這個打著石膏還滿臉是傷的男人成為了曾黎茶餘飯後的笑談,可我卻半點八卦的心情都沒有,她還在津津樂道:

  “最好笑的不是這個造型,而是在慈善活動的拍賣會上,當他用高價買下一幅自閉症兒童的畫作時,主持人說了這樣一句話,先生,您自己都是個殘疾人,想必賺錢也不容易,您確定要拍下這幅作品嗎?路路,你知道這個人是怎麽回答的嗎?”


  我有氣無力的問:“怎麽回答的?”


  童辛也好奇的湊了過來,凝心靜聽著,曾黎的笑容退卻了:“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他說,在不久前,他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如果他的孩子沒有出現意外,能夠平安的來到這個世上的話,不管孩子是健康的還是殘疾的,孩子的一切都會是最完美的,如同這一幅灰色的太陽畫,孩子眼中的色彩,就是對個人世界的詮釋。”


  我的腹部隱隱有些難受,童辛拍手叫好:“說得真好,看樣子他和孩子應該是出了意外,不過像他這麽好的人,應該還會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的,黎黎,那這個男人的身份現在網上有公布嗎?”


  曾黎歎息一聲:“查不到任何資料,八卦上說他是個美籍華人,不知道是真是假。”


  整個下午茶時間,曾黎和童辛都在圍繞這個話題談笑風生,我雖然情緒不高,但我還是積極應和,曾黎也隻當我是因為最近太累了,所以才會有些萎靡不振。


  我們一起吃了個晚飯,八點多的時候,沈洋開著車來接曾黎,才幾個月不見,曾黎除了肚子大了不少外,別的都沒變化,倒是沈洋胖了一圈,有些發福的跡象了。


  我饒有興致的打趣說:“沈先生,你要是再不控製一下體重的話,不用步入中年你就已經看似中年了,我們家黎黎懷了孕越長越看,你可不能往極端發展啊。”


  沈洋的眼神都不敢直視我,離我遠遠的回答:“這都要怪你的好姐妹,她懷孕了想吃很多的東西,但買回來又沒胃口,又不準我浪費,所以我隻能越吃越胖了。”


  曾黎到底是護著他的,輕聲解釋說:

  “確實是這樣,不過最近他辦了一張健身卡,正好我上孕期瑜伽,他也能陪著我。”


  看沈洋摟著曾黎的那樣子,應該是對曾黎還不錯。


  我放心的把曾黎交給了他:“你們快回去吧,我送辛兒回去就行。”


  看著曾黎離去後,童辛挽著我的胳膊說:“你是個夜貓子,肯定不想這麽早回去,怎麽樣,有沒有興趣陪我散散步?”


  童辛一直對我有敵意,原因是她一直懷疑關河喜歡的是我,而她隻不過是一個替代品。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和她之間就算是見麵,也幾乎是無交流的。


  今天難得她主動約我散散步,我肯定不能掃她的興致。


  但是我不能吹風,江邊的春風瑟瑟,我拉著她說:“我送你回去吧,正好走到你家樓下,我再打個車回來,省的關哥來接你。”


  童辛點頭:“路路,你這幾個月到底去哪兒了?我感覺你好像發生了一些事情,關河最近一直在過問你的消息,你這樣長時間的和我們失去聯係,我們都很擔心你,年初曾媽媽來了一趟長沙,特意去你家裏看望二老,聽說你不在家,曾媽媽很著急,你要是有時間就回去看看她。”


  很多時候我都不太敢開機,就怕親朋好友的問候會在我最脆弱的時候擊中我的內心。


  我笑著問她:“你約我出來走一走,就是為了說這個?”


  童辛撩撥了一下劉海,欲言又止。


  我往她身上靠了靠:“我親愛的關二嫂,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我們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間是無話不說的,你要是想和黎黎一樣教訓我一頓,我也會乖乖聽著的,誰叫我不老實,對不對?”


  童辛拿我沒法:“你總是能把一個嚴肅的話題說的妙趣橫生,我就是想問問你,再過十幾天就是關河的生日,我準備給他舉辦一個生日宴會,但我不瞞你說,我和關河的生活一直都是捉襟見肘的,所以.……”


  不等童辛把話說完,我就拍著胸脯說:


  “要多少錢盡管說,我一定盡力幫你。”


  童辛頓時麵紅耳赤了,急的語無倫次的解釋:“路路,你理解錯了,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哪兒有好玩又便宜點的農家樂嗎?”


  這個問我還真是問對了,我脫口回道:

  “我有個同學家裏就是開農家樂的,我們可以免費去玩,同學的媽媽特別喜歡刺繡,我們到時候多買點刺繡送給她就好了,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明天我給你回複,辛兒,如果生活上有困難的話你就跟我說,黎黎現在有了家室,她的生活條件也不是很好,要指望著從沈洋手裏拿錢的話,實在是受氣了些,不過我還有一筆積蓄,你跟我說就行。”


  童辛給了我一個深深的擁抱:“謝謝你親愛的,那我們今天就到這兒吧,我看你精神狀況不太好,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些,早點回去休息,明天曾黎要去體檢,你陪她一起吧,我明天請不了假,沈洋又要上班。”


  我幫她攔了一輛的士:“你就放心吧,這些事情我都會處理好的,你回家注意安全,讓關哥在樓下接你,到家給我發信息。”


  童辛也同樣囑咐了我一番,我沒有打車回去,這座城市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覺得它是如此的陌生。


  我以前從來不知道從省人防辦走到五一廣場是多麽漫長的一段距離,最後在高葉堂我就走不動了,路途其實不遠,隻是我覺得自己心力交瘁,打了個車回到家洗漱完畢後,我倒頭就睡。


  淩晨五點我就醒了,腦袋裏一直在回憶曾黎翻開的那幾張照片。


  我早就聽說他喜歡收養流浪兒童,但我真不知道他收留的都是身患殘疾的,看到他現身慈善活動,以一千萬的天價購買了一幅自閉症兒童的作品,我的內心受到的衝擊連我自己都無法想象。


  他對流落在世界各個角落的殘疾兒童尚且擁有著一份熱心,若他有能力阻止,或是他知道陳香凝對我做出的這一切的話,他會袖手旁觀嗎?

  我內心的答案是不會,絕對不會。


  失去孩子,我很痛苦,身心受創,我很煎熬。


  但我能夠理解到傅少川內心的彷徨和無助,如果他真的愛我,當他知道自己的母親對我痛下狠手的時候,他麵臨的絕望應該無人能懂。


  母親是無法抉擇的,每個人生下來就注定自己會在一個怎樣的家庭中成長。


  在這個晨曦微露的清晨,我好像一瞬之間就原諒了他。


  隻是他的母親,我想我窮其一生也無法給予諒解。


  早上七點多,我起了個大早去曾黎的家門口等候,曾黎都對我刮目相看,在曾黎做檢查的時候,我又幫童辛搞定了生日宴會的事情,我突然意識到,這才是我要的生活。


  隻有和朋友們在一起,我才能感覺到自己被人需要,那種滿足和自豪感,是任何東西都難以替代的。


  我以前總是羨慕豪門,我以為豪門中的人就是天之驕子一樣的存在,不管做什麽事情都隻需要依照自己的喜好進行,但是這幾個月住在傅少川的別墅裏,身處其中的時候沒覺得有何不妥,當我走出來才發現,別墅裏的空氣是如此的讓人窒息,而我恢複自由之後,我才能真正發自內心的嘴角上揚,微笑麵對我需要經曆的一切。


  “檢查結束,一切正常,路路,你發什麽呆呢?”


  曾黎出來的時候,我呆呆的看著一個孕婦站在離我不遠處,身旁有著一個噓寒問暖的丈夫,孕婦的笑容猶如春風拂麵,滌蕩人心。


  “不會吧,一向自詡隻戀愛不結婚的張小路竟然會欣賞一個孕婦,你不是說大腹便便的很難看嗎?”


  曾黎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還不忘用我以前說過的話來奚落我一番。


  “我隻是在想,如果今天陪你來產檢的人是沈洋的話,你會不會也和那個孕婦一樣,笑的那麽開心。”


  曾黎挽著我的胳膊:“有你在我身邊啊,比沈洋好多了,跟你在一起我才能感受到真正的自由,可能是我剛結婚沒多久的原因,我有點不太習慣我的床上睡了一個打著呼嚕的男人,還有我的衣櫃裏,我的洗手間,我的梳妝台,我的所有自由空間,都被一個男人或多或少的侵占了一些領土,總覺得日子過得沒有單身自在。”


  我哈哈大笑:“你要是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還願意收留你,等這個小寶貝生下來之後,你再想反悔就來不及咯,我隻能收留我的小寶貝。”


  曾黎哀嚎一聲:“難不成我在你心中第一的位置就會被動搖?”


  我鄭重的點點頭:“嗯哼,那是自然的,不過你放心,等你的小寶貝長大之後有了自己的另一半,你就會重新上升到第一的位置上來,那個時候我們一起手牽手肩並肩的去看夕陽紅。”


  曾黎笑的合不攏嘴:


  “夕陽紅是個什麽東東,我現在還是早上八九點鍾的太陽呢。”


  我毫不客氣的打擊她:“拜托姐姐,你現在是上午十二點的太陽了,裝嫩這件事情對你這個孕婦來說不太合適,放開裝嫩,讓我來。”


  我們笑著走出醫院,曾黎長舒一口氣:“今天我婆婆有牌局,所以我下午時間很自由,怎麽樣,我們去哪兒揮霍時光?”


  我本想回她一句母校的,但我看見從醫院走出來的那幾個人裏,竟然還有剛剛拆了石膏的傅少川,他也看到了我,邁開大步朝我走來,我趕緊開了車門讓曾黎坐好後,急急忙忙的上了車揚長而去。


  曾黎往後看了看:“路路,你這是幹嘛?”


  “不是說去哪兒揮霍時光嗎?就去你家吧,我看看結了婚之後的小家和我們大學時候的寢室到底有什麽不一樣。”


  我的手心都在冒汗,說話都有些哆嗦,那一刻不知為什麽,我就是怕曾黎見到傅少川,我不想讓她知道我最近幾個月的經曆,對她而言,我的經曆過於殘忍,我怕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傅少川。


  但當我冷靜下來之後,我懊惱的發現,我竟然在為傅少川找退路。


  這種感覺從未有過,我的心裏很慌亂。


  回到曾黎家後,她中午要午休,我也跟著她睡了一會,下午一點多的時候,她還沒醒,我悄悄的從她家裏出來,一個人走在陽光普照的江邊,我一遍一遍的問自己,難道我真的愛上他了嗎?


  我愛誰都可以,唯獨愛他不行。


  盡管我不斷的告誡自己,可我的心卻不由自主的想起他。


  “陽光雖然暖和,江邊卻有點小冷。”


  我還在發愣中,一件運動外套就落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回頭一看,傅少川完好無損的站在我麵前,腿腳是完全好利索了,隻是臉上還有幾道淡淡的疤痕。


  “你跟蹤我?”


  傅少川竟然沒有反駁,反而點頭道:


  “我在醫院看見你,本想跟你打個招呼的,你為什麽見到我就躲?”


  我嗬嗬一笑:“我是陪朋友去產檢的,產檢結束了,我肯定要送她回家,你跟蹤我做什麽,那天我們都把話說的很清楚了,我算了算,我一共從你的錢夾裏拿了六千四百塊錢,就當做是你給我的營養費,我們之間似乎沒有別的瓜葛了吧?”


  傅少川伸手握住我的雙臂:“我想,我還欠你一個孩子,所以我必須要還給你。”


  我冷笑著將他推開:“別逗了,傅總,你可是堂堂跨國集團的總裁,我何德何能敢讓你欠我一個孩子,我們之間最好一幹二淨為妙,我不想和你再有半點瓜葛。”


  說完我轉身就走,傅少川擋在我麵前,緊抓住我的手:

  “路路,這一次我不會再離開你了,不管發生多大的事情,我都不會再從你身邊抽離。”


  我昂頭輕問:“如果是你的母親以死相逼呢?你會不顧你母親的死活留在我身邊嗎?”


  傅少川十分堅定的重複了一遍:“你聽好了,我說的是不管發生多大的事情,我都不會再從你身邊抽離,如果我的母親因為我選擇了你而放棄自己的生命,那我隻能帶著你一起回去長跪在母親麵前求她同意,路路,你相信我,給我點時間,我會讓我的母親意識到,你是一個值得去愛的好姑娘。”


  我大笑幾聲甩開他:


  “傅總,可能你還沒弄明白,現在不是你的母親同不同意,是我,是我不願意再跟您這位大總裁有半點瓜葛,你也聽好了,是不想再有半點瓜葛,如果您這個美籍華人聽不懂中國話的話,那就請您滾回美國去。”


  傅少川一把將我抱住:“別這樣,路路,你說,你要怎樣才能原諒我,隻要你說出來,我一定會做到,行嗎?”


  我思忖片刻,點點頭:


  “好,既然你都開口了,我就說三點吧,隻要你能做到,我就跟你在一起。”


  傅少川的雙眼燃起了希望,目光熾熱的盯著我:“你說,別說是三點,就是一千一萬件事情,我都願意為你去做。”


  我稍稍和他隔開一定的距離,倚靠在石欄處,輕輕吐出一句:

  “第一件事情,你從這兒跳下去,我倒在雪地裏的那一天,氣溫比現在低了很多,我在雪地裏躺了大半個小時奄奄一息,你是不是也該體會體會我當時心如冰窖的感覺?”


  傅少川毫不猶豫的點頭同意:


  “好,第二件事呢?”


  我抬頭望了望天:“孩子走的時候下大雪,不知道天堂是不是和當時的星城一樣的冷,這個孩子雖然夭折在腹中,但你要給孩子取名,給他他立碑寫入你傅家的族譜中,我要你時時刻刻記住,你曾經失去過一個孩子,不管今後你娶了誰,她都要承認這個孩子長子的身份,並且你要把你傅家家產的十分之一以孩子的名義拿來做慈善,九牛一毛的家產而已,你舍得嗎?”


  傅少川朝我走近兩步,點頭同意:“都依你說的來做,第三件事呢?”


  我早就想好了的一件事,不管我和傅少川之間有沒有結局,我都希望能夠在有生之年聽到那一句話。


  但我沉思半天卻說不出口,傅少川揪著眉心說:“說吧,隻要能和你在一起,多難的事情我都會去麵對。”


  我鼓起勇氣說道:“好,那我就來說說第三件事情,你應該已經清楚那天的手術對我而言意味著什麽,不光是孩子夭折了,就連我作為一個女人和母親的權利以及尊嚴,都被你的母親無情的踐踏和摧殘了,所以,你的母親必須為她的行為負責,念在她是長輩的份上,我隻需要她向我道歉便可,但是蘭醫生作為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她必須脫下白大褂,這輩子都不能再用手術刀禍害別人,你能做到嗎?”


  傅少川擇其一回答道:“手術過後的第三天,我找到蘭醫生的時候,她把實情都告訴了我,她已經回到了鄉下,說是後半輩子要吃齋念佛。”


  我冷冷的看著他:“那你的母親呢?讓她為自己的行為道個歉,不為過吧?”


  傅少川再度點頭:“道歉是應該的,隻是……”


  我深歎一口氣,拍拍傅少川的肩膀:“別為難了,你的母親要強一生,是絕對不會對一個市井小民道歉的,但我也要用最後的一點骨氣告訴你的母親,我張路就算不嫁入豪門,依然能夠過好這一生,至於你,如果你痛苦一生的話,那我肯定會高興的不得了,至少你的母親會看到你痛苦,會為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為感到悔恨,但你要是能夠幸福快樂的活下去,我又何嚐不是這麽希望的呢,時光深知,你是我最致命的愛人,所以,我愛不起你,我躲得起。”


  我轉身要走,傅少川將我緊緊擁入懷中:

  “時光深知,你是我第一個愛上的女人,我向你保證,你也是我最後一個深愛的女人,如果不能跟你在一起,我寧可孑然一身孤獨一世,也許你會覺得我說的話都是騙你的,但我騙不了自己的心,我愛你,就比你晚一點點,可就是這一點點,讓我明白你對我而言有多重要。”


  靠在傅少川的懷裏,這個懷抱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屈辱和殘忍,我差一點就難以控製住自己想要在他肩膀上放肆淚流的心情,但我克製住了,再愛也不能丟了尊嚴,我不能讓自己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


  所以我狠心推開了這個我渴望已久的擁抱,在看到傅少川淚流不止的臉時,我心裏的悸動難以言喻。


  我沒有哭,那些眼淚早就在那場冰冷的手術當中流盡了。


  “傅少川,時光要是知道你我的相遇是這麽的殘忍的話,他一定會安排我想方設法的錯過你,所以我懇求你,給時光一個糾正的機會,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我最後緊抓住傅少川的手,抬起來狠狠地咬了一口:

  “這是你欠我的,傅總,如果你對我還有一絲的虧欠和內疚的話,就請你心疼我一次,從我的世界裏消失吧,這是你能夠給予我的,最好的,也是最後的疼愛。”


  我轉身離去,沒走幾步就聽到撲通一聲,江邊有人大喊:


  “不好了,有人跳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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