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謝旌蘇醒
秋風繞過梁省的腥風血雨，吹到了江城。金秋九月，暑氣散去，雲淡風輕，正是風景宜人的好時節。
顧蘭兮像往日一般，吃了早飯便去陪謝旌。
一推開門，正對上那對漆黑的鳳眼，她驚得差點撞翻護士的托盤。下一瞬間，巨大的喜悅讓她幾乎是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了病床邊，握著謝旌的手有些語無倫次：“怎麽樣？頭還疼不疼？身子有哪裏不舒服？餓不餓，想吃點什麽？”
謝旌有氣無力地說：“媽，你吵得我頭疼。”
“好好好，媽不吵你。”顧蘭兮轉頭對小護士說：“快把黃院長請來，還有讓幫傭把早飯端進來。”
小護士哪敢耽擱，趕緊跑了出去。
顧蘭兮看著謝旌的臉，眼眶頓時紅了：“可算醒了——”
“媽，青偃呢？”謝旌問道。
顧蘭兮愣住了，她打過無數遍的腹稿，想著謝旌醒來時，應該怎麽跟他說青偃的事。可事到麵前，她仍是說不了謊，隻道：“這些日子，發生了很多事。你先吃點東西，讓黃院長替你檢查身體，我再慢慢說給你聽，好不好？”
見謝旌沒有反對，顧蘭兮暗自鬆了一口氣。難得他竟然沒追問，也免了她一番說服他的唇舌。
早飯來得比黃潤成快，顧蘭兮本想喂謝旌。謝旌卻道：“我又沒殘廢，自己來。”
顧蘭兮一怔，但隨即微笑道：“好，那你自己來。”
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謝旌左手的傷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隻是還需要做一些複健。吃飯的話，用的是右手，基本沒什麽影響。
吃到一半，黃潤成跑了進來，頭發亂糟糟的，一看就是睡到一半被喊起來的。
見謝旌在吃飯，他安靜地站在一邊：“你先吃著，吃完我再給你做檢查。”
耐著性子等謝旌喝完粥，他才上前動手。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好幾遍，檢查得謝旌都不耐煩了：“我這是得了絕症還是怎麽了？需要這麽查的？”
黃潤成尷尬地笑笑：“全麵些，總是沒有錯的。你頭還疼嗎？”
謝旌說：“現在不疼。”
黃潤成道：“你身上的傷，好得都差不多了，隻要頭不疼，那應該沒什麽大礙了。不過，也不可掉以輕心，還是得多注意。平日裏要多吃蔬菜多喝水，營養均衡，注意休息，切不可太過操勞……”
“廢話完了？睡你的覺去！”謝旌沒好氣地打斷他，這囉裏吧嗦的毛病怎麽就改不掉呢！
黃潤成如得到皇恩，趕緊消失。
謝旌靠在床邊，偏過頭去：“媽，青偃出什麽事了？”
顧蘭兮知道事情瞞不住，她也不想瞞他，便將謝旌墜機後的事，一件件地說給他聽。從封鎖消息，嚴鎖兩省邊境，到發現這事不是意外，是有人在背後操縱，迅速將她平安從南城接到江城，再到糾集軍隊，去梁省打曹穆山的殘部，仔仔細細道來。
聽得謝旌差點急怒攻心。顧蘭兮拍著他的背，勸道：“你也別怪青偃膽子大，要不是她，你和我怎麽還可能坐在這裏說話？”
謝旌苦笑：“我能怪她什麽？她不僅沒有做錯，還做得很好，就像你說的，要不是她果斷決絕，也許我和你早就死了。我隻是——”停頓許久，他才終於說出了兩個字：“害怕。”
顧蘭兮愣住了，謝旌天不怕地不怕，即便是謝明承走的時候，他也未曾說過這兩個字。
謝旌緩緩道：“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她來看我，她對我說，如果她回不來了，我多燒點紙錢給她，免得她在地底下吃不上飯。她還說，讓我找機會抽身離開，去羅國，娶個脾氣好、不會拌嘴的太太……”
這個夢比他遭遇墜機還要可怕。那日飛機上天不久發動機失靈，腦中經短暫的空白之後，他立刻想盡一切辦法阻止飛機下墜，因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他甚至都沒感受到多少死亡的恐怖。可這個夢不一樣，她說得平平靜靜，可落在他耳裏卻是心驚肉跳，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到她語下的悲涼。她並非那種服輸的人，能讓她說出放棄的話來，一定是出了什麽要不得的事，他害怕失去她。
顧蘭兮握著他的手：“隻是夢罷了。有顧懷和方中在呢，她也沒上前線，不會有事的。”
謝旌心裏慌得厲害，可他明白，這時候他必須鎮定和清醒：“媽，陳敦回來了嗎？”
顧蘭兮點頭：“前些日子回來了。”
謝旌說：“請他過來一趟。還有，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我得好好想想。”
*
竹縣城外。
青偃被包圍了，一杆杆冰冷的槍對準著她，她已無路可退。
扯著嘴角笑了笑，她朗聲道：“今晚栽了，我認！能不能讓我做個明白鬼，到底誰他娘的想要我的命？”
沒人說話，青偃手掌一翻，掌心已經多了一把匕首。匕首去了刀鞘，對準她心口。
“不願說啊？那算了。不過，活不成，我還死不了嗎？要想抓我去做人質，這個算盤就別打了。”青偃臉色沉了下來。
這時，她前麵的幾個兵動了腳步。隨後，一個穿深色長褂的男子，出現在了火光下。
青偃打量著他。
三十五六歲的年紀，國字臉，寸頭，容貌一般，身材壯實，一眼瞧去倒是頗有威嚴，不過，不像個主事的。
男子說：“放下你手裏的東西，跟我走。”
青偃冷笑一聲：“你要是耳朵不好，那我再重複一遍：我，不做人質。還有，讓你們能主事的人出來說，別跟隻縮頭烏龜似的，讓人瞧不起。”
男子木著臉：“隻要你跟我走，你會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事情，包括，你是怎麽回來的。”
青偃心念一動，是要攤牌嗎？隻不過——
“看來讓你來的人很了解我。那他難道不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當任人宰割的魚肉？”青偃陰著臉，語氣寒意森森：“要麽，他現在立刻出現，大家麵對麵說；要麽，直接動手。”
她心裏有幾成把握，那人隻想抓她，並沒有想要她的命。既然如此，她就有底氣同他硬杠。在這片竹林裏，她還有點渺茫的希望能殺出去，若換個地方，她恐怕連這點希望都沒了。
大不了就是個一死，她惜命，但她並不怕死。
男子沉默不語，似在考慮。許久，他終於開口：“不準讓她死，帶她走。”
青偃握著匕首的手，不禁又加重了幾分力道，眉目之間殺意頓現。
劍拔弩張，一場惡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