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生死邊緣（二）
青偃眼裏閃過一絲寒芒，穿藍布衣服的婦人？
如果她沒記錯，那日從老李頭和李大夫處回去時，林副官說也看到了一個穿藍布衣服的婦人，這肯定不是巧合。
“附近那裏有電話？”青偃問跟隨的衛兵。
衛兵趕緊帶著青偃去了。青偃撥電話給金灶沐，請他幫忙找到樂儀，線索是一個穿藍布衣服的婦人。金灶沐一口應下。
葉琬琰仍舊哭得厲害，青偃便讓女傭和守衛扶她先去車上。
她拍拍葉琬琰的背，寬慰道：“‘紅門’已經去找了，最快今天傍晚，最晚明天早上，一定會有樂儀的消息。”別的地方青偃還不敢打包票，江城是“紅門”總舵，兩個活生生的人，肯定可以探到線索的。
葉琬琰哭得沒了力氣，隻能任由人扶著上車。
青偃覺得這件事透著一股怪異之處，環顧四周想找找有沒有別的線索。
店鋪的門口掛著日曆，日曆已被撕得隻剩下薄薄一疊，眼看著一年就要過去了。不過，讓青偃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的緣故，是日曆上的數字。
十一月十三日。
這個日子……前世她死的那日，便是十一月十三日。
不是個吉利的日子。
再轉頭的時候，她看到了河埠頭有一個白色的玩偶，心頭一緊。
她過去撿了起來。這是一隻帶著紅帽子的白色小羊，樂儀叫它“巴巴”。
“少夫人，小心！”身後傳來守衛驚恐的聲音。
青偃一抬頭，就看到了河對岸穿藍布衣服的婦人。
她的臉上有一條長長的疤，猙獰地笑著拿槍對準了青偃。
是秦桑。青偃心神俱裂。
“砰砰砰——”一發一發子彈射向她。
換了從前，她是可以躲開的，可現在，她已沒了功夫。
秦桑的槍法並不準，兩發都沒打中青偃，等打到第三發的時候，守衛已經趕到青偃身邊，拿槍向秦桑掃射。
可就是那第三發子彈，在千鈞一發之際，射入了青偃的胸口。
*
謝旌剛到謝家，就聽侯管家說樂儀不見了，青偃趕去照顧葉琬琰。
謝旌聽了氣不打一處來，可他也沒有時間罵人浪費時間，問清了樂儀出事的地點，便急急趕了過去。
一路上，不知為什麽，他心裏慌得厲害。車開到一半，他直接讓司機停車，自己坐了駕駛座，踩著油門火速前行。
車剛停下，謝旌便聽到槍聲。瞳孔不由得收縮，慌張成了恐懼，他打開車門就循聲跑了過去。
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那枚子彈射入青偃的身體，謝旌大喊一聲：“青偃！”
手中的槍，毫不猶豫地射向秦桑，秦桑倒在地上。
謝旌瘋了一般衝上前抱起青偃，見她胸口血如泉湧，幾乎魂飛魄散。
抱著青偃，他見到車邊站著已經被嚇傻的葉琬琰，厲聲道：“滾開！”
“林副官，開車，去江城醫院！”謝旌怒吼。
林副官向來溫和的臉上也沒了笑意，集中全部精力，將車開得飛快。
謝旌一手抱著青偃，一手幫她止血，顫著聲道：“取出子彈……就沒事……青偃……沒事的……”
青偃額頭都是汗，努力睜開眼皮，半睜著眼看了看謝旌，卻說不出一句話來，下一瞬間，便沒了意識。
謝旌心髒幾乎停止跳動。
*
六年前，青偃為救葉琬琰身受重傷，是謝旌和顧懷將她帶到醫院。那一身的傷，看得謝旌心驚。
六年後，青偃為了救葉琬琰的女兒，胸口中彈，謝旌抱著她渾身發冷，害怕至極。
黃潤成見到血淋淋的兩人時，也是驚呆了。
謝旌一邊替青偃做急救，一邊對黃潤成詳細講解中彈情況。待急救完畢，謝旌對黃潤成說：“這個手術我做不了，你——一定要救活她。”
黃潤成注意到謝旌的手在顫抖，點頭道：“好，我一定竭盡全力，救活她。”醫生向來不擔保病人的生死，可因為是謝旌、是青偃，他做這個擔保，發誓用盡畢生所學，一定把青偃救回來。
謝旌坐在手術室門口，腦中像電影回放一般，閃過他和青偃的點點滴滴。
初遇時，她蓬頭散發，穿著一身破棉襖，拿一把豁了口的刀子威脅他，把他當繡花枕頭爛草包的闊大少，扯了個謊想騙過他。他心裏想，這是哪冒出來的二愣子，連土匪都不會當。
如今回想，他才是那個二愣子。
若不是這一次偶遇，他們謝家滿門早就死得幹幹淨淨了。
是她的出現，一手改變了謝家的命運——包括他。
至於她——但凡見過她的人，都沒法不對她留下深刻印象。隻有她傻乎乎地以為全世界的男人都是瞎子和白癡，看不見她的好。
她走進了謝家，也走進了他的心裏，從此他的生命有了彩虹的顏色。
如果——如果她不在了，那往後餘生，沒了那些絢爛的色彩，他活著還有多少趣味？
他背靠牆，空蕩蕩的眼神看著雪白的天花板，仿佛看到了蒼白的下半輩子。
林副官拿了幹淨的衣服來，本想勸謝旌換上，可看謝旌那個樣子，連開口都不敢。謝旌罵人也好，打人也好，發火也好，總好過像現在這樣心如死灰。
顧蘭兮和老三他們前後腳來了。
顧蘭兮見了謝旌的樣子，也是慌得厲害，握著他的手卻不知道說什麽。
老三一張口，便被王美鳳攔住了。她低聲道：“什麽都不要說，等吧。”
再然後，金灶沐和穆雪莉來了。
金灶沐看著謝旌沉默許久，才對顧蘭兮說：“葉家的孩子找到了，安然無恙，已經送到謝家了。”
顧蘭兮點點頭。
一直盯著天花板發呆的謝旌突然扯了個冷冷的笑。這算什麽呢？
他按著椅子站起身來，對金灶沐道：“有煙嗎？”
金灶沐趕緊掏口袋，拿出煙盒和打火機來。謝旌接過，走到窗邊，從煙盒裏取出煙，可打火機打了幾次都沒點著。金灶沐幫他點了。
謝旌深深吸了一口，本想定下心神，誰知卻被嗆得咳起來。
金灶沐勸道：“這煙你都戒了好久，算了，別抽了。”
謝旌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金灶沐立刻閉嘴。
默默抽完一根煙，謝旌喊林副官：“衣服呢？”
林副官趕緊把衣服送過來，謝旌找了個空房間換了，又把手上的血洗幹淨，抬頭看鏡子中的自己，心想：青偃喜歡他幹幹淨淨的樣子，說看他的臉心情會好，不管怎樣，他都不能糟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