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杯酒:幽香
轉變僅在彈指一瞬。
窗外的手顯然察覺到今將軍的道行遠在他們之上,敲擊的舉動統統一凝,空蕩的廊道刹那靜得仿若有神明凍結了時間。
秦九醞呆滯地注視五步外,雙手反交於背後,單腳踩著鬼胸膛的今朝。
他神情冷傲,寒潭般的俊目似古井止水,讓秦九醞恍惚見到了千年前,他身穿玄甲,披戰袍,持長-槍,孤高佇立於屍山血海之巔的情景。
秦九醞滿腔情動再壓不住,於雙眼內無所遁形。
她的夢中情鬼啊。
“啊啊啊!”
秦九醞在心底咆哮,被製裁的少年則直接張嘴怒吼。
她深知現今絕非犯花癡的時候,立即沉了臉色,強作正經地輕咳一聲,手機電筒轉而照向地麵……瞅清了這追的她幾乎撲街的玩意。
鬼約莫十一二歲,肌瘦的臉蛋盡是血汙,怨憤地在光滑的地板上劇烈掙紮狂嗥,兩隻髒兮兮的手舉起,似想抓住今朝的戰靴,移開此座鎮在他身上的大佛。
然而今侯爺哪兒願意?
疾速撤了腳,拿拖把懟上少年咽喉,保持自身潔淨的同時也堵住了少年嘶啞難聽的鬼叫。
“你為什麽追我?”
秦九醞一邊盤問,一邊想走到鬼旁蹲下,彰顯氣勢。
她手裏的燈光在一室漆黑中作用甚微,待抵達目的地後,秦九醞驚愕的發現,少年的頭頂居然有一個血淋淋的洞!
頭蓋骨的碎屑順著腦漿汩汩流出……侵染了少年方圓幾米內的地板。
“嘔——”
秦九醞胃部頃刻翻江倒海,回身抵著牆壁幹嘔。
她先前看古城的鬼魂都人模人樣的,就以為全世界的鬼一律如此。
今朝冷漠的作壁上觀,須臾,像是瞧不慣大姐的嬌貴,癱著臉用手撐墩布,拖地般推著徒勞反抗的鬼步了過去,膚色冷白的手掌緩緩地輕拍安撫秦九醞脊背,靜默為她順氣。
“咳……”秦九醞嘔而不吐了片刻才稍稍覺得好點,“……謝了。”
她沒膽多盯鬼一眼,佯裝自然地東張西望,複又問道:“孩,你究竟為什麽找我玩這種要命的遊戲?”
話音方落,便聽今朝語無波瀾道:“他聽不懂。”
秦九醞迷惑地望向他,無聲詢問理由。
同是現代人,難道鬼不講國語?
“他死不瞑目,怨念深重,仇恨蒙蔽雙目,早已成為厲鬼手沾人命,神誌不清。”今朝眼瞼微垂,輕瞥地上坊鑣脫水遊魚般蜷曲頑抗的少年。
也就是問不明白了?
秦九醞腦海裏驚過剛剛瞧到的血腥場麵……那不會就是少年的死狀吧?
“嘖。”她眉心緊皺,抿唇嘟囔:“麻煩。”
今夜不單遭鬼攆了一趟,還牽扯出一樁刑事案件?
追她的甚至不是今朝!
艸了。
大姐心底煩悶,卻斂色屏氣地低頭,想瞅清鬼的樣貌,便於請人調查。
在她準備好接受視覺暴擊,視線行將瞄到那攤血肉之際,一隻冷冰冰的手突兀伸來,托著她下頜仰起,力道強硬,不容人抵拒。
“拍。”猜到了她想做什麽的今朝,淡然。
秦九醞昨晚就教了今朝許多,包括現代各類常見的器具以及用途,譬如手機。
今朝此名學生資聰穎,一個字、一組詞、一句話聽一次便能領悟,與要他親自教導如何發音的大姐兩相對比……秦九醞夢回學一年級。
最初,她是慚愧的,不惜丟棄撩鬼的心機,全神貫注地認真學習。
效果是提升了,可秦九醞察覺不妙。
認真=很快學成=浪費追鬼機會!
大姐不樂意了,左思右想後認為:厚臉皮萬歲!
現今,秦九醞顛了顛手機,斜指少年搖頭:“鬼,拍不到的。”
“可。”
今侯爺語意篤定,朝她攤開一手,掌心向上,勻長的五指自然微曲。
結合早前今朝貼她腹部,捏她耳垂的行為,秦九醞意會,打開了手機拍攝功能,將手伸了過去,隨即忽然對一旁的門框產生了濃厚興趣,目不轉動地望著,不敢亂瞟。
一股涼意包圍她的素手,縱使不看,秦九醞也能想象到,今朝正牽著她的手懸於鬼上方。
然而似乎是距離太遠,拍不好。
今朝靜了片刻,放下拖把重新單腳壓著少年,空出來的手一攬,驀然將秦九醞摟到身側緊靠著自己而站。
“你……”
今朝清冽的冷香同清涼的溫度,即刻自被拉著的手漫延全身,惹得秦九醞心猿意馬,明明他那麽冰……其溫度傳到她身上卻是滾燙的。
“嗯?”
今朝兀自擺弄著手機,確定能拍清晰後,等了一會沒聽到下文,俊目掃了掃秦九醞,發現她沒接著講的意思,便惜字如金道:“拍。”
他並不知道怎麽操作。
秦九醞憑著感覺按下快門。
“哢嚓”一聲,兩人合力拍攝的照片出爐。
繼而,邁步下樓離開。
臨行前,秦九醞瞧著髒亂的地板,近乎要染成紅色的窗戶,想到這番景象明日不曉得會引來多少恐慌,猶豫幾秒,到底開口請今朝讓外邊那些手掌把衛生打掃幹淨。
於是,鬼王撇了撇窗外,麵無表情又震懾力十足。
玻璃外瑟瑟發抖裝不在的手掌當即行動起來,有的甚至鬥膽扒拉開窗戶爬進課室取抹布,戰戰兢兢地擦拭血跡。
——他們估計是頭一批做完亂以後,還要自己收拾善後的鬼怪了。
太丟鬼了。
秦九醞和今朝並肩行走在樓梯間,鬼被今朝扔出了教學樓,月光總算灑入內室,為他們鋪了一段歸家的路。
冬日晚風輕拂,揚起秦九醞的藍發,有幾縷就飄在今朝鼻尖,令他眉頭微蹙,放緩步子想拉開距離。
豈料他尚未付諸實際,一陣似薄荷的雅致幽香猝然漫來……
今朝眸光一凝,神情一霎冷得欺霜賽雪。
秦九醞剛拐過彎,便覺某鬼忽地抓住她手臂,旋即眼尾睨到今朝微微垂首,俯在她頸側細嗅。
鬼王雋拔的容顏近在咫尺,秦九醞怔愣地注視須臾,立馬咬一口舌尖讓自己回神,“……幹嘛?”
或者是因心頭悸動,秦九醞的聲調聽著有些顫。
但今侯爺並不會關注此類細節,漠然詢問:“你今日與誰接觸了?”
那可多了。
秦九醞擰眉,看今朝的行為舉止,莫非……
“我身上有什麽奇特的味道?”
“禿驢的。”今朝頷首。
空門教主!?
秦九醞一驚,側過脖子就低頭去聞。
情急之下忘了今朝仍湊在自己脖頸間,她一貼近,兩人的鼻子便輕微地觸了一觸。
秦九醞身形一僵,該死的、沒出息的大腦當機了。
“心。”
今朝倒是泰然自若地直起腰身,淡淡地提示了一句,越過秦九醞獨自下樓。
也不曉得是要她心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