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該償還的債
她再次掃了一眼不見任何波瀾的水麵，依然搜尋不到黑先生的蹤影——
“先生……先生……”
薔薇怯怯地喊叫了兩聲，回應她的是沒有回音的空寂，水池再次回到一片寧寂之中。
驀地，她腦中回想他最後的那句話：我才是遊戲的主宰者，在我沒說開始之前，你最好乖乖的，否則——你這朵脆弱的薔薇，隻會更快地凋零！
從小性子就溫馴的薔薇，並沒有多察覺黑先生話語中的涵義，隻是他說，要她乖乖的！
麵對著寧靜的水池，她忽然有些失落，黑先生大概是生她的氣了，因為她不乖麽？
深呼吸一口氣，薔薇抖著略顯稚氣的嗓音，對著水麵喚道，好似希望水底下的黑先生能聽到那般：“先生，今晚真的很抱歉。請您……不要生我的氣，我先回去了！”
果然，在不直勾勾地麵對他的時候，她的話語順暢多了，她就說她不是天生的結巴嘛。
心裏頭浮上一陣不容察覺的竊喜，但很快便被強烈的不安湮沒了。
裹緊裙子，她踉蹌著照著原路跑了回去。
烏青的長發濕嗒嗒地滴著水珠，在夜光下反射出黝亮的光澤，身子空蕩的不安，讓她害怕撞見途中的傭人，害怕裙下的風光一不小心就在眾人麵前泄露，那麽她一定會羞愧致死的！
倏地，在奔跑的路途中，她敏-感地察覺到自己的身子湧出一道暖流，心頭一慌，她不知道那是什麽，卻不敢停下腳步。
她隻想快些逃離——
逃離這驚心動魄的泳池，逃離這充滿危險冷黯的黑先生！
她急於逃開，逃回屬於自己的小世界，光裸的腳踏在鵝卵石的小路上，印下深深淺淺的水痕，發絲在奔跑中震落一串長長的水滴，揮灑在沿途的路上……
漸漸地，一股紅色的暖流劃過薔薇的腿部內側，直至腳腕，混合著那透明的水珠，一同印在了石子路上，一直延伸……延伸到薔薇園的小木屋裏……
十七歲的薔薇，因年幼的遭遇和長期營養的不良，導致晚熟。
初潮在這慌亂的夜晚悄悄降臨，這成長的標誌，如同那個陰鷙的黑先生一般，在她心裏烙下深深的印痕！
@
@
——薔薇日記（4）——
初潮——
那在生理課本上曾教過的初潮，在這個尷尬的夜晚裏，突然降臨到我的身上。
十七歲，雖然比一般人來得晚一些，可我依然順從地接受，接受生命所賜予我的任何東西。
然而，泳池裏的先生……真是令人羞怯！
每當我犯下不該犯的錯誤，黑嫂便會怒罵以及鞭笞我，可是黑先生沒有，但黑先生……的‘懲罰’，真的好特別好羞赧又讓人好生畏懼！
低賤——
在這個偌大的黑家，我也知道我的身份是卑微而低賤的。
可當黑先生說出口的時候，我的心還是像被劃開一道口子那樣難過。
真的很難過，因為他是我生命裏的恩人，而我不希望我的恩人這樣子……討厭我！
莫非我的名字，注定了此生此世的命運麽？
薔薇，薔薇，牆角裏的卑微……
——薔薇日記（4）——
***
清晨，一輛黑色的寶馬緩緩駛向黑家大門的出口處，薔薇安靜地坐在車後座，發絲梳得整整齊齊，隻是長長的劉海已經成了她的習慣性標誌。
“薔薇小姐，你在學校還適應嗎？”
司機阿海透過車內後視鏡瞄了一眼後座的薔薇，心裏默默歎了一口氣。
自從薔薇小姐上學的這一年來，除了身高，其他都沒怎麽變過，他直至此刻也沒有見過薔薇小姐真正的模樣兒。
黑家的仆人都在背地裏說她是醜女，見過薔薇模樣的也都說她大片劉海發絲下藏著好大一塊胎記！
說有多醜就有多醜。
“嗯。”薔薇小小的應了聲。
她就是這樣，無論在誰麵前，都是安靜得幾乎可以被忽略的人。
細長的食指無意識地在玻璃上輕劃，眼眸在經過黑家車庫的那刻，不經意掃到一輛銀色的豪華跑車，她不認識那是什麽車型，隻是聽司機說過那是黑家主人黑先生的專屬用車。
每當薔薇路過的時候，眼睛總會不受控製地瞄過去，可那輛車並不是經常都停在車庫裏，更多的時候，薔薇甚至可以幾個月也看不見它。
“阿海！”驀地，窗外一道熟悉的嗓音響起，薔薇一震，是黑嫂。
“黑嫂？請問有什麽吩咐？”阿海恭敬地將車子停在黑嫂的身旁，瞧見她身邊站著一位高高瘦瘦的女孩子，皮膚稍微黝黑，眸子大得有些嚇人，模樣兒倒是生的漂亮。
“阿海，這是我侄女兒梅玲。從今天開始，她和薔薇小姐一起去貴族學校上課。”
黑嫂彎下肥胖的身子，眼角掃了一眼車後座的薔薇，再看看阿海有些為難的臉色，急忙又說，“你放心，已經得到先生的同意了，總之有什麽事我黑嫂一力承擔！”
阿海望著黑嫂篤定的眼神，點點頭，讓那位高瘦的女孩子也坐進車裏。
“嗨，我叫梅玲，我知道你叫薔薇！”
黑嫂侄女的第一句話便是緊緊盯住薔薇露在外麵的小半邊側臉，薔薇白-皙的皮膚幾乎刺傷她的眼睛。
“你好。”薔薇禮貌地點頭，在陌生人麵前她總是顯得拘謹。
事實上在黑家的這五年多來，除了力明叔，幾乎沒有人能讓她真正放下心頭的防備。
阿海朝黑嫂點點頭，接著又將車子發動起來。
梅玲毫不掩飾大眼睛裏赤-裸裸的厭惡，說出口的第二句話，更是令薔薇愕然——
“是你害死了我伯父，所以我知道你叫薔薇！”
這世上，該還的債就算兜個大圈子，要還的也始終要還。
梅玲的到來，讓她又想起五年前那個令人恐慌的夜晚。
黑伯的意外去世，在她心裏已經內疚了整整五年。五年來，她甚至不敢再碰一個蘋果，有時在打雷下雨的夜晚還會從夢中驚醒過來，久久不能安眠！
薔薇的心莫名又糾痛起來。
而此刻，梅玲碩-大的眸子緊緊凝視住她，薔薇不由自主顫-栗起來，她似是從梅玲的瞳孔中，看到了當年黑伯的影子。
***
“是你害死了我伯父，所以我知道你叫薔薇。”
梅玲又重複了一遍。語氣相當冷靜，眼神卻咄咄逼人。
薔薇透過發絲，略顯驚慌地望了一眼皮膚黝黑的梅玲，輕輕地點點頭，低喃：“對不起……”
“嗬！”梅玲鼻息裏冷哼，不屑的眼神看了看薔薇額前烏黑的劉海，“對不起有用的話，那就讓我伯父起死回生啊！”
司機阿海一邊開車，一邊靜靜聽著後座兩個小姑娘的對話，無奈地歎氣。
當年黑伯的死在整個黑宅都掀起不小的風浪，雖然是意外，但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是薔薇小姐的蘋果害死了黑伯。
薔薇訥訥地搖搖頭，她也知道自己的對不起三個字是多麽無力，她懂得失去親人的那種痛苦，所以在梅玲麵前，她更加的自責和愧疚。
梅玲冷眼看著縮在車門邊的薔薇，一眼瞄到她手中緊緊抱住的書包袋子，二話不說蠻橫地搶到手中，勾起厚厚的嘴唇笑：“這書包好漂亮呢！是我最喜歡的維尼熊！”
薔薇望著空空的手，頓生一股失落感，那個書包……是她在糕點房做兼職掙來的錢，攢了好久才買回來的！
在黑家，她從來不敢奢望得到一分一毫，隻要有瓦遮頭，有飯管飽，甚至是能讓她偶爾見到黑先生，哪怕是遠遠的一個背影，她就很知足了！
可……想起黑伯，薔薇強忍著鼻頭的酸澀，對梅玲小聲地說道：“既然你喜歡，就送給你吧。”
梅玲嘴角一咧，將自己背著的褐色帆布書包遞給薔薇：“我的給你吧，這可是我們那兒最貴的書包呢！”
梅玲沒說的是，她們鄉下哪能買到像薔薇這麽漂亮的書包？
一直都聽爸爸說，伯父在城裏的富豪之家做管家，梅玲好不容易等自己長到十七歲，爸爸又剛好去世，她才有機會投靠嬸嬸，這才終於住進了夢幻童話般的黑色城堡裏。
說什麽她也不要再回鄉下！她不要再過窮苦的日子了！她要像富家小姐一樣過上美好的生活！
“謝謝。”薔薇溫馴點頭，接過梅玲手中的褐色帆布書包，依依不舍地偷瞄一眼她剛買不久的維尼熊書袋，再見了，小維尼。
梅玲喜滋滋地拿著書袋左翻右翻，幸好薔薇的書包裏並沒有再入她眼的東西，就這樣，兩人將書包調換了過來。
“不過，我是不會謝你。”倏地，梅玲扭過頭，異常嚴肅的神情，直勾勾的眼神望著薔薇，一眨也不眨——
“既然你知道做什麽都不能讓我伯父起死回生，那麽今生今世，你要償還的，遲早得償還掉，明白了嗎？黑薔薇！”
薔薇心頭一緊，不敢看梅玲那盛氣淩人的眼神，隻是習慣性地點點頭，似懂非懂。
隻是，她仍然不習慣人家叫她黑薔薇，她自始至終都記得自己姓沈……
驀地，腦中翻騰起那晚泳池中矗立的岸然身軀，黑……他姓黑……，那晚之後，她發現自己已經深深喜歡上這個姓氏！
黑薔薇，他許她冠上黑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