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戰爭與戰後
北方的蠻族向來如西南的匪患一般,是大衍的心頭大患,而蠻族與西南的土匪又更有些不同,西南的匪徒大都各自為戰,一個山寨能拉起千八百個人已然是不易。
而蠻族不同,他們在大漠上建立了自己的政權,但他們遊牧之地不產鐵也不產鹽,所用生活物資必須要同大衍交換。
沒有當權者能忍受生活物資一直受製於人,所以蠻族向來對大衍豐饒的腹地虎視眈眈。
而受大漠惡劣條件的影響,蠻族人各個驍勇善戰,大漠南部與大衍交界的地方有一片廣大的草原,那裏是上好戰馬的產出之地。
蕭關就在那草原的邊緣,蠻族隻要再拿下蕭關,就能奪下整片草原,而大衍也將徹底失去戰馬的補給,曾經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鐵騎也會逐漸失去戰鬥力。
所以這一戰不能敗,唐昭心想,若是此戰敗退,大衍丟了蕭關,將西北諸城拱手讓人,就指不定到什麽時候才能奪回來了。
唐昭點了八萬將士正麵迎敵,又囑托墨離再率領一支千人騎兵伺機切斷蠻族的補給,又是吩咐了陷阱與防禦攻勢,又是研究了對陣蠻族騎兵的陣型。
很快,雙方便起了正麵的交鋒。
兩方的士兵俱是浴血奮戰,蠻族為了得到溫暖的土地,而大衍則是為了奪回失地。
阿九看見那些平日裏嬉皮笑臉的士兵們嚴肅了神情,堅定不移地拿起刀劍,每次回來的人都會比去的人少一些,而他們臉上的神情則更加凝重。
唐昭希望她呆在安全的地方,因為戰爭從來不是兒戲,而是一不小心就會丟掉性命的事情。
可阿九怎麽可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唐昭操勞?她學武為的是保護別人,如果隻用來耀武揚威那就本末倒置了。
於是,她如同一位再普通不過的士兵一樣,穿上厚重的盔甲,奔赴戰場,以刀劍拚殺敵人。
黏糊糊的血漿,到處飛舞的斷肢,殺紅了的眼,還有火藥爆炸的轟鳴充斥在戰場上,冷漠而又殘忍。
她看見有人引爆火藥,卻被蠻族士兵阻去離開的腳步,最終二者一同在震耳的聲響中化作焦炭,她看見長刀砍下手臂,槍尖刺穿肚腹。
在這樣浩大的戰事中,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渺小到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事的發生,而根本無法挽回。
所以即使有足夠的武力又怎樣呢?那樣也根本無法保護到想保護的人。
阿九在紛亂嘈雜的戰場上陷入了沉思,不過目光仍然在四處看著,渾然未覺有人混水摸魚地繞到了她的身後,舉起了寒光凜凜的刀。
“去死吧!”
千鈞一發之際,身體的本能讓阿九躲開了來勢洶洶的一刀,她提著製式長刀,本想著肯定是蠻族士兵,卻意外地發現,那個人身上穿著與她同樣的製式盔甲。
“江東流?”阿九認出了那張髒兮兮的臉。
那人摘下了頭盔露出了混合著疲憊與癲狂的臉,而那張臉好不意外地屬於江東流。
“是阿九姑娘啊。”他喃喃自語著,仿佛剛才砍向阿九試圖奪取她性命的一刀隻是個殺昏了頭的意外而已,並直接轉身,衝向了蠻族士兵聚集的地方。
蠻族對攻下蕭關早有準備,所以才能瞄準了唐昭不在的時機,勢如破竹連下數城,不過現在唐昭在這裏,於是蕭關便仿佛固若金湯,讓人難以撼動分毫。
這一場戰爭僵持了數月,雙方背後的補給線全都被對方切斷,隻在做最後的困獸之鬥。
終於,蠻族最先露出頹像,於是唐昭高歌猛進,一舉奪回了之前丟失的城池,甚至還多占了些,將大半個草原劃歸大衍疆域。
這一戰以蠻族派遣使者前往京城求和為終結。
在戰爭中身心受到了極大摧殘的阿九,發自內心的歡呼雀躍著,不過大衍的勝利,並非大獲全勝,而是屬於慘勝。
原本西北邊境八萬大軍縮水到了三萬,雖然換來的是蠻族主力全殲。
而剩下的這三萬人裏,又有相當多的一部分身上多了或輕或重的傷,各種療傷草藥告急。
之前蠻族襲城的時候,邊關的草藥儲備就被消耗了一波,而這一次,蠻族又切斷了邊關補給數日城中的藥草早就不夠了,隻是在戰爭結束之後才爆發出來。
阿九去了傷患營,那裏已經裝不下所有的傷兵了,更多的人席地而坐,為了避免傷口與衣料長在一起,將血肉模糊的傷處大刺刺地敞開著。
她看見有人失聲痛哭,悲傷於失去的戰友,有人喜悅著殘酷的戰爭終於結束,而大多數的人隻是不同以往的沉默著,他們都知道,這樣的戰爭沒有真正終結的一天,此時此刻在他們身邊的戰友,也可能在下次戰爭中丟掉性命。
阿九皺著眉頭走進了營帳,大夫們正緊張而有序地檢查每一位傷員的患處並開除處方。
“止血的藥材早沒了!”
她聽見耳邊的怒氣衝衝的大吼,像是在憤怒於藥方上的藥材的缺失。
“清熱解毒的草藥都快見底了,在這麽下去老夫連方子都沒法開了!”
藥草告急了?阿九心想著,她本想著用自己的醫術來幫助傷者的,現在看來,軍中的麻煩遠比她想的要大得多。
“後方的草藥大約什麽時候能到邊關?”阿九詢問著一位神情還算友好的大夫。
“下輩子吧!”可這位大夫的憤怒之意絲毫不必其他大喊的大夫少,隻是轉頭看見了問話的阿九是個看上去安靜乖巧的姑娘,就又稍微放軟了語氣,將方才的話翻譯成了人話,“下批次的藥草補給至少也要一個月才能送來,而他們有些的人傷勢太重了,撐不了一個月。”
阿九的心念一轉,問道:“邊關東北有數座巍峨高山,那山上也沒有所需要的藥材嗎?”
“那裏啊,”看著麵善實則內心狂野的大夫說道:“那裏本來就是邊關重要的藥草來源地之一,現在這時候藥材差不多已經長成了,但尋常人哪裏分辨得出草藥與雜草的區別,可你看我們哪裏能空出人手上山采藥?”
那大夫無奈地說著話,他當然想救下更多的人,畢竟那懸壺濟世的匾額從來不止是掛在醫館裏,也同樣在絕大多數醫者的心中。
“我去。”阿九在傷員的哀嚎聲中果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