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活著
宋藹斂了聲色,頷首道,“說不上識文斷字,隻是識得幾個罷了。”
江無良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一時有些無措。自從當今聖上登基,遷都洛陽,這對於女子的管束便愈發嚴苛。
甚至一度有大臣明言,女子讀書是敗壞女德之舉。這些也是江無良前些日子到長安辦案子的時候在茶館裏聽說書的含沙射影道的,長安的女子與益州確實不同。
“大姑娘,在下並無它意。”江無良又覺得自己說的不清楚,唯恐宋藹誤判他的意思,連忙補充道,“識字總是好的。”
宋藹抬頭,隻見男子看著榜上的檄文,耳尖翻紅。
宋藹收回了目光,乖乖地站在母親身邊。
宋真看著榜上的檄文,握緊滿是傷痕的手,“久視三年……”
到了城中,夜幕已然降臨。
“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宋家嬸子,不如先找間客棧讓您和兩位姑娘住下,明日在去我家大人如何?”江無良走在前麵牽著驢車道。
“好,那就麻煩無良小兄弟了。”宋母是個溫婉的人,除了對宋真鬧出一係列舉動聲音大點,從未大聲說過一句話。
江無良知道宋家得情況,特意找了一間價格公道周圍安全的客棧,還幫著將驢車上得行李給宋母三人拿了上去。
“嬸子,這是我從掌櫃的那裏要來的藥,你們給二姑娘擦擦吧,明日咱們先去回春堂看看。”江無良將手中的藥包遞了過去。
“無良,今日真是多謝你了,等回到鎮子上,嬸子給你做好吃的。”看道這麽勤快的大小夥,宋母真的很是開心,她家二妞還沒著落了,要是能成,自己也算是對得起先去的夫君。
江無良可不知道宋母有此番意思,能討宋母開心他自然是十分樂意。
“嬸子別跟我客氣,要是有什麽可以直接到衙門來找我,明日一早我便來接你們。”
“那就麻煩無良了。”
“嬸子別客氣,那我就先走了。”
待送走了無良,宋母關上房門,仔細的將門窗關好。
然後看著房間的兩個女兒,又是一陣抹淚。
“阿娘,您這是怎麽呢?您有眼疾可哭不得。”本來守著妹妹,正絞著帕子的宋藹趕緊上前寬慰母親。
“你們爹剛走,你妹妹又出事,這要為娘的如何同你們爹交代~”自從宋真出事撐了幾天的宋母實在是支撐不住,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
宋母是個溫婉的人,就算是情緒激動到泣淚,也萬般小聲,眼淚水躺得再厲害,也躲在角落。
“阿娘,別哭,您還有我和妹妹,明日我們就帶小妹去看大夫,小妹一定會沒事的。”
“阿靄~”
半夜,宋真睜開雙眼,靜靜的思考這腦海裏閃現的畫麵。
刺殺,追查,叛亂……再到後來長姐和姐夫不敵叛軍戰死,瑾瑜失蹤,母後病逝,一切的一切就像隻遮天的大網籠罩著整個大周。
如今那個最可疑的人成為了天朝的皇帝,而她如今隻是一個微不足道局外之人,根本沒有抗衡的實力,更別說查找當年的真相。
當年母後走後,黑騎依舊將自己從沁園救了出來,那支暗衛之前是父皇的親信,後來又成為了母後手中的鐵衛,這個本來是要交到長姐手中的左膀右臂,在母親走後,到了自己的手上。
這是李氏皇族曆代傳下來的暗衛,隻有曆代皇帝或是皇儲才可以隨意調配。就是在宗室也隻有最具權威的老王爺知曉其中的秘密,外界對於此也隻是有些傳說。
母後最後將鐵衛交到自己的手上,那麽梁王昭告天下的遵旨繼位那便不攻自破。以母後的心性,若是真的認準了將皇位傳給梁王李頌,自然會毫無保留的將李氏皇權歸還。
可惜當初被仇恨蒙蔽雙眼的自己辜負了母後的期望,如今想來母後能將黑騎鐵衛交到自己手中,定然留下了後手。
那麽母後的後手到底是什麽?
難道是失蹤的瑾瑜?
那麽巧,在長姐遇害母後生病的期間皇長孫失蹤,當時那些宮人都被梁王下令帶走,自己擔心瑾瑜,放下身段百般央求梁懷,他才肯帶自己到了地牢見那些被審問的宮人。
然而,自己還是晚了一步,那不見天日的地牢,隻留下一具具早已腐爛發臭的屍身。
如今細想起來,瑾瑜失蹤,很可能是母後的安排。
當然,也有可能是魏國公府秘密營救,畢竟魏國公可是隻有姐夫一個嫡子。以魏國公的睿智一定看出梁王即位乃至整件事件的端倪,瑾瑜身處狼窩,姐夫同長姐罹難,瑾瑜便是魏國公唯一的嫡係血脈。
於國於家,魏國公都很有可能私下營救瑾瑜,但這要冒著傾族毀滅的風險。宋真對於魏國公沒有什麽可懷疑的,但是魏國公府可不止魏國公一人。
況且以魏國公的身份,就算救下瑾瑜,也很有可能保不住。
以梁王那謹小慎微的性子,若瑾瑜失蹤真的是被救,他定然首先要懷疑魏國公。
自己能考慮自此,母後定然也會考慮到。所以魏國公雖然同瑾瑜有些血親,但未必是最好的人選。
也不知道如今魏國公府到底如何?
當初,鐵衛黑騎將自己救出來就是要送到外公衍聖公府去,難道外公知道其中的秘密?
梁王李頌定然不敢動外公一家,除非他想背負天下讀書人的罵名。但是如今自己這副長相,想必也進不得衍聖公府,見不到外公。
她再也不是大周朝的公主李忻,而是一位沒了父親的舉人次女宋真。
當今之計,還是拿回母親交給自己的鐵衛。
可是當初那個信物被自己藏在了沁園,她要如何回長安,如何進入沁園?
——
天道輪回,冥冥之中便藏著道不清的因果報應。
夜幕下,一聲女子尖叫驚破了整個皇城。
伴隨著尖叫,皇帝寢宮逃出好幾個衣不掩體的宮女,“殺人了!殺人了!”
殿外值守的禁軍正要衝進去,立刻被裏麵的趙公公攔下。
趙昊收回浮塵,理了理衣服,抬眼漫不經心地看著外麵這群禁衛軍。
“誰是領頭的呀?”尖細地嗓子,配著那塗滿麵脂白臉,屋內的燭光映在他的臉上泛著膩。
加上那血紅地口脂,不用猜也知道,這便是宮中最得宣帝寵信大太監——趙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