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公主飲鴆
京畿被走屍攻擊,外圍已經淪陷的差不多,將軍府因著地處京畿中央,所以目前還未遭受任何攻擊。
知道顧流霜他們遲早會來找自己,戰夫人一早就在大廳等候他們,從日出等到日落,總算將他們等來。
“阿娘。”
戰玉領著眾人進府,穿過院子來到大廳,一身華服的戰夫人背對著他們,仰頭觀望牆上的“忠義”二字。
“阿娘,我們回來了。”
戰夫人轉過身,見到地上齜牙咧嘴的春芳歇愣了一下,很快就平複好情緒,像沒看見她一樣,對眾人道:“回來就好。”
“戰夫人,這個人您認識嗎?”顧流霜上前一步,指著春芳歇問道。
“認識。”戰夫人承認得很爽快,沒有任何隱瞞:“她是春丞相的嫡女,春家軍的領導人,春芳歇。”
顧流霜接著道:“據我所知,春家軍與戰家軍是大昌的左膀右臂,兩軍並肩作戰共禦外敵,戰夫人與春將軍更是交情匪淺,如今春將軍淪落成這般下場,戰夫人就一點也不驚訝?”
戰夫人笑道:“顧掌門不必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我知道你們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伯母您真的知道內幕?”盛夏訝異道。
戰夫人點頭:“知道,或者說,我也是這一切的參與者。”
眾人愣了,參與者?
“瘟疫爆發,走屍橫行,戰家軍擄走太子,京畿淪陷,我知道諸位心中有很多疑惑。”戰夫人移目看了看被火光染紅的天色,目光中透著幾分悲憫,收回視線道:“時間不長,但聽一個故事還是足夠的。”
戰夫人說的故事,要從先帝宣德皇帝在位時說起。
宣德皇帝,年號佑和,在大臣百姓心中他就是一個恪盡職守為國為民的明君,一生都在盡自己所能造福百姓,和文昌皇後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廣為流傳,但弱水三千隻取一瓢的後果是他隻有一雙兒女。
昭安大公主謝雲錦出生五年後,文昌皇後誕下皇子謝雲樓,卻因血崩薨逝,佑和皇帝痛失愛妻,每天又要處理一大堆的政務,心力交瘁,於佑和十五年駕崩,諡號宣德。
國不可一日無主,宣德皇帝駕崩前草草將皇位傳給才十歲的太子,由弟弟定南王輔佐朝政。
長公主謝雲錦天資聰慧,與謝雲樓姐弟情深,深知定南王狼子野心,愣是扛住文武百官的壓力參與朝政,與各懷鬼胎的大臣們鬥智鬥勇將政權一點點從定南王手中奪回來,雷厲風行清理朝中奸佞穩定朝堂。
後敵國來犯,大昌屢戰屢敗,謝雲錦親自披甲上陣征戰沙場,一個嬌生慣養的公主上陣殺敵?這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壯舉,全國對此沒有報以任何希望,定南王看準謝雲錦有去無回,趁機發動政變逼幼帝退位。
那日,定南王率領叛軍闖入金鑾殿,斬殺幾位忠臣殺雞儆猴,所以當年幼的謝雲樓被親叔叔逼著退位時,文武百官無人敢站出來反對。
就在眾人以為皇位即將易主時,本應在邊境禦敵的謝雲錦突然出現,風塵仆仆,披堅執銳,一柄長劍尚且滴著新鮮的血液,一步一生蓮。
長階染血,十六歲的公主踏著鮮血緩緩而來:“本宮聽聞,有人要造反?”
大殿之上,無人敢吱聲,就連定南王也被她身上的殺氣懾了一懾。
謝雲錦走上金鑾殿通往龍椅的台階,來到定南王跟前,看著這個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皇叔,溫婉一笑:“本宮記得出征前曾去定南王府關懷了一下皇叔,若是皇叔乖一些便罷了,可惜……”輕柔的聲音驟然一冷,“皇叔偏偏不聽話!”
寒光閃過,赤色飛濺,定南王的頭顱滾下台階。
殿中大臣皆被嚇得臉色一變。
“皇姐……”年幼的謝雲樓何曾見過自家姐姐這麽凶殘的一麵,一張小臉嚇得白慘慘的。
謝雲錦斂去一身戾氣,蹲下來摸著他的頭,柔聲安慰:“陛下別怕,皇姐不會讓任何傷害你。”
撿起掉落的帝冕給他戴好,將他抱回龍椅上坐穩,麵向文武百官一字一句道:“這謝氏江山和皇位有本宮守著,誰敢覬覦,定南王便是他的下場!”
定南王身死,叛軍被剿滅,邊關傳來大捷,大昌平安度過內憂外患。
在之後的幾年,謝雲錦又帶領戰家軍和春家軍快刀斬亂麻征服了周邊的國家,九州各國皆朝於昌,文武雙全的昭安長公主名動天下,各國聞風喪膽。
所有的一切變故,都發生在謝雲樓二十歲那年。
大昌皇帝萬壽,普天同慶。
那日,多年武裝的謝雲錦難得的,重新著了女兒家的裝扮,一襲血色紅裙為謝雲樓獻上霓裳羽衣舞,驚豔四座。
歌舞升平,鼓樂喧天,誰都沒有想到,一場喜事即將變為喪事。
宴席進行一半,邊關傳來急報,一直安分守己的西涼突然殺了鎮守西涼的將士,舉兵南下要興複西涼王室。
西涼王室早已被宣德皇帝所滅?哪裏還有血脈?
城中傳言,昭安長公主便是西涼王室血脈。
二十五年前,宣德皇帝滅了西涼,西涼忠臣救走剛出生的小公主其其格瑪逃到大昌,潛入皇宮將西涼公主與真正的昭安公主調換,為的就是待小公主長大為國複仇。
西涼知道王室公主尚且存活於世,擁她為王,以其其格瑪的名義攻打大昌複仇,二十幾年的休養生息,西涼今時不同往日,連奪好幾座城池直逼臨昌。
謝雲錦是西涼公主的消息傳開引起全國的恐慌,昔日對她崇拜不已,奉她為戰神的百姓們轉眼就跪在宮門前請命,請景光帝賜死她,斬草除根。
她用性命護著的百姓,背叛了她。
她用血汗養著的大臣,背叛了她。
就連她親自帶領的春家軍,也背叛了她。
謝雲樓龍顏大怒,在宴席上放話:“別人可以占領朕的江山,奪去朕的性命,唯獨不能讓昭安離開朕!”
皇姐就是他的全部,這萬裏江山,寸寸山河,若是沒有皇姐陪著,他坐擁天下又有何用?
野心再大,他也隻想做她的天下。
可是,一直疼他愛他護他的謝雲錦,怎會讓他的天下斷送在自己手裏。
在一片相逼聲中,謝雲錦慢條斯理倒了杯酒,端著酒杯來到他麵前,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溫柔:“陛下,從今日起您就是個大人了。”
在他茫然的注視下,她當著所有人的麵飲下那杯暗自備好的鴆酒,毒發作得極快,幾個大臣指責她是個紅顏禍水禍國妖女的功夫,溫軟的身體就倒在謝雲樓的懷裏,琉璃酒杯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所有人都愣住了。
“皇……皇姐?”謝雲樓睜大雙眼看著她嘴角流下的黑血,整個人如遭雷擊愣在原地,看著摔碎的酒杯,他什麽都明白了,顫著聲音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笑著點頭:“對啊。”強忍著腹中的絞痛,撫上他的臉,“皇姐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也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隻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麽快,戰爭好不容易停止,大昌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皇姐好不容易可以有時間陪陪我的阿樓……”
疼痛越來越厲害,仿佛有一把刀子在肚子裏造反,她的嘴角也溢出更多的黑血,觸目驚心。
謝雲樓崩潰命人傳禦醫,沒有一個人動,在他們眼裏,謝雲錦早已不是他們的戰神,而是對大昌有威脅的西涼公主。
所有人的冷漠,徹底寒了謝雲樓的心,恨意在他心中瘋長,恨不得親自殺了這些冷眼旁觀的人。
“阿樓。”她輕輕喚了他一聲,他便低下頭來看她,眼裏一片朦朧。
她攢了攢力氣,道:“西涼是我的母國,可大昌也是我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地方,阿樓,就讓皇姐再為你做最後一件事。”
“為什麽……是這種方式?”男兒有淚不輕彈,此時他卻哭得像個孩子,就像小時候貪玩被父皇責罰,他也是哭得這麽厲害。
她費力的抬手擦去他的眼淚,用盡所有力氣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幸君知。”
聲音很小,細若蚊蠅,但他還是聽了個一清二楚,為自己拭淚的手從眼前滑落,九州最尊貴的帝王在那一瞬間失聲痛哭。
景光十年,西涼公主其其格瑪於大昌逝世,年二十有五,景光帝不顧朝臣勸阻,將她以昭安長公主之名,皇後之禮葬入謝氏皇陵。
謝雲錦永遠不知道,她走的那一日,二十歲的謝雲樓也跟著她一起走了。
後來的他堅強得可怕,帝王之術樣樣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