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洛陽北郊,平逢山山勢高聳,頂峰層雲籠罩,山體密林圍繞。居其巔,萬裏煙浪縱橫。俯視群山,宛若蟻蛭。向南遠眺,千裏洛水似緞,連綿屋宇鱗次櫛比坐落於兩岸。晨暮之際,千年古刹內雷鳴般的撞鍾聲隨風送上,在山穀間貫徹回響,經久不散,頗有洗淨前世紅塵鉛華之感。


  山麓薄霧聚攏,風煙縹緲。層層綠林中,一座規製宏大,匠氣十足的私人別院山莊掩隱其間。


  山莊前有處開闊的地界,參天古木分列兩側,其下皆蔭著碑林。每尊石碑下皆有霸下伏臥,神獸腳下密密覆著綠油油的苔蘚。每塊石碑各有不同程度的殘缺,其上刻鑿的字跡均已模糊,但仍看得出大概意思。這大大小小十幾座石碑,皆是對上古神劍的鍛造之人及持劍之人做了詳細介紹,其中不乏幹將莫邪之流。刻碑之人直述曆史,客觀而犀利,對於各自功過皆未作點評,隻留給後人垂吊愴懷。


  越過碑林,山莊的門樓直麵眼前,上書著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原來此處正是網羅天下名劍,武林中人皆向往不已的劍宗聖地——藏劍山莊是也!

  藏劍山莊自創建至今,已逾四百年之久,現下已傳至第十三代莊主——號稱君子雙劍的餘正遠。前任樓姓老莊主,古稀之年暴斃,膝下僅有一女,乃是江湖上名號響當當的玉芙蓉,大名喚作樓玉芙。話說餘正遠本是樓老莊主坐下名不見經傳的一名普通弟子,即莊主位前並沒有多大的名頭。隻是怎奈這小子命裏有,得到樓大美人兒的垂青,甚至不惜下嫁。於是這餘正遠從此便交上了好運,得樓莊主親自傳功,內力倍增不說。老莊主甚至在臨終之時還特意留下話兒來,將衣缽傳於此人。此事早年間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不知惹來多少人豔羨不已紅了雙眼。


  話說餘樓二人成親後,琴瑟和諧,同入同出,患難與共,也不失為江湖上的一件美談。


  同年八月,懷孕七個月的樓玉芙早已是腹大如鬥,行動頗有不便,近日來連房門都懶得出了。


  今日一早,有駐紮在外的尋劍使者來報,有人在淮陽地區發現了久未露麵的昆吾劍。


  餘正遠聽到昆吾劍這個字眼,一向以沉穩持重著稱的他,麵上滿是訝異之色,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他猶如鷹隼一般銳利的雙眸中閃著精光,繼而眸色加深,又露出一副難以言喻的複雜神情。


  兩扇朱漆銅門洞開,餘正遠腰佩寶劍,神情匆匆地躍上一騎青驄駿馬。他勒緊韁繩,回頭對一側的小廝說道:“去通知夫人,說我有急事去趟城裏。十日後得回,讓她無需掛念。”說完,策馬揚鞭,直直下山去了。


  那小廝轉身入門,便徑直去了內院,將原話回稟給了自家夫人。


  樓玉芙一早醒來便腹痛不止,此時感覺愈加強烈。她心中不安,便差了奶媽去前院通知老爺。誰知奶媽不見回來,卻來了這小廝稟報說老爺剛剛有急事去了城裏。


  樓玉芙早已疼得渾身乏力,也顧不得去追問那小廝老爺如此匆忙趕去城中所為何事,便趕緊差他去請產婆來。


  小廝深知茲事體大,連奔帶跑地便去後院馬廄套了車,隨後緊跟著也下了山。坐在車上,那小廝不覺心中泛起了嘀咕:夫人這一胎,滿打滿算也不過是才七個月,看這架勢,恐怕凶多吉少啊。這老爺不在,萬一出了什麽岔子,又該如何是好呢?

  夫人早產,藏劍山莊的內院一下子便炸開了鍋。產婆還未過府,樓玉芙早已破了羊水。還好有見多識廣的奶媽坐陣,一屋子丫鬟才不至於亂了陣腳。於是燒水的燒水,接生的接生,眾人猶如腳下生風一般,來來回回地進進出出。


  隨著哇哇一聲啼哭,一個渾身紅通通,眉眼皆皺作一團的女嬰呱呱墜地。房內眾人心內懸著的一顆巨石總算是落了地。


  “生了,生了。”一名五十歲上下的產婆大叫著走進屋內,看到嬰兒已經落生下來,自己晚來一步,不免有些懊悔。


  “喲,這孩子聲若洪鍾,體格壯實,真不似個不足月的,老爺夫人真是貴人有貴命。”那產婆在一旁陪著笑臉,說著好話,指望著能討得些喜錢。


  “不好啦,不好啦。”屋外忽然傳來一連串的驚呼,一名身著紅裙的小丫鬟急急奔了進來。


  “死丫頭,說什麽混賬話,夫人剛生了小姐。你在這裏瞎嚷嚷什麽?”奶媽虎著臉,圓眼瞪著那小丫鬟。


  紅衣丫鬟被她一喝,急忙禁了口,立在一旁不敢言語。


  “說,出了什麽事?”


  “是林海家的那位婆娘,直吵著肚子疼,躺在地下打滾呢。”


  林海是山莊內的一名車夫,平日裏負責灶房采購。上個月,山莊外有位大肚子婦人找上門來,說是林海的發妻,家鄉鬧了災,隻得前來投奔。樓玉芙見那婦人可憐,又懷有身孕,便好心將其收留了下來,專做些縫縫補補之類的簡易活計。


  “難道也是要生了?”奶媽心中略感詫異,轉頭對身旁正在逗弄嬰孩的產婆說道:“你就隨她過去看看吧,許是要生了。”


  產婆一聽這話,立馬喜上眉頭,連連答應著便隨那紅衣丫鬟出了門。


  繡床之上的樓玉芙,經此一番折騰,早已是精力耗盡沉沉昏睡了過去。她光潔的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一雙柳葉秀眉微微蹙著,似是夢到了什麽煩擾舊事。


  奶媽低頭看著懷中的嬰孩,那孩子此時早已停止了哭泣,瞪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好奇地將她望著。年邁的奶媽望著這母女二人,昏花的老眼中溢滿憂愁。她幾不可聞地輕聲歎了一口氣,全然不似剛才在人前那般喜悅。


  窗外西風殘陽,瑩瑩燈火斜照。


  韶華轉瞬即逝,十年如一夢,濃睡醒來之時,杏花疏雨早已隱了蹤跡,又該何處去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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