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吱呀”一聲，長廊盡頭的一扇門被推開，小止舉著油燈躡手躡腳地走了出來。
醒來後她就被玉竹惡心得吐的一塌糊塗，緊接著又是一整天都沒怎麽吃東西。她半夜裏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索性起床來去倒騰些吃的東西。
繞了半天才發現，這卓府遠比她想象中大得太多。一間房緊挨著一間，長廊更是一處接著一處。正暈頭轉向的時候，她來到一處圓形石拱門前，裏麵看樣子像是一處花園。小止估計自己很難找到原路了，心中盤算著幹脆進去開開眼。
園子裏一派精致優雅，沿著一條卵石鋪就的小道直通到院中池塘邊，池塘水麵上一座六角涼亭矗立在中央，一條覆水而建的青石小道直通涼亭。池塘中滿是大片大片的荷葉，晚風襲來，隨風舒展。
“咳咳……”水麵上的涼亭中傳來一陣細微的咳嗽聲，隨著聲音望去，似有一個黑色的身影晃動。
小止立馬整個人都繃緊了，抬腿轉身便想著趕緊離開。
“誰在那邊？”涼亭中傳來一個男子溫和的中音，“過來扶我進去休息。”
小止一時間進退兩難，心一橫，舉著油燈沿著折了又折的石台小道挪步到了涼亭。
打眼看到一位身著灰色鬥篷的少年斜靠在涼亭長凳的欄杆上。少年身形瘦弱，臉上泛著不自然的潮紅，許是剛才咳嗽所致。
“你是新來的丫鬟？看著眼生。”少年上下打量了一下小止，以為又是大娘新送了他一個小丫鬟。
“嗯。”小止姑且認下了，“半夜裏餓了，想找些吃的來著，不想卻迷了路。”
“哦？”少年不禁莞爾，“吃的找著沒？”
“沒有，這裏實在是太大了。”小止無奈地歎了口氣。想來這些大戶人家住這麽大的房子，經常摸錯門估計也是常有的事。
“這樣啊，我也有些餓了，咱們一起去找吃的，找到了分我一份如何？”那少年歪著腦袋，衝著小止莞爾一笑。
“沒問題啊。”小止一聽有人帶路立馬樂了，再也不用無頭蒼蠅似的瞎摸了。
“換這個吧，夜裏風大。”少年指著石桌上的一個油皮燈籠對她說。
“好嘞。”小止向前將油皮燈籠點燃，提著走果然要方便許多。
少年從長凳上緩慢起身，小止見他身體虛弱，似是一副久病的模樣，趕緊上前去攙著他。少年的周身冰涼，初夏時節卻穿著一件厚厚的鬥篷，可見其有不足之症。
“小丫頭，你叫什麽呀？”
“空止，方丈師父給取得名字，你可以叫我小止。”
“小止，好特別的名字。”
“那你叫什麽啊？”
“我叫連季，是娘親給我取的名字。連連四季，健康長壽的意思。”
兩人一路邊走邊聊，行得緩慢，從園子裏走到後院灶房竟用了半盞茶的功夫。
小止走進灶房的那一刻，才知道大戶人家的奢侈程度是她一個小姑娘遠遠想象不出來的。
看著一應俱全的食材，她一時技癢起來。
“連季，想吃什麽，隨便點。”小止一副酒樓大廚的模樣，少年看到不忍發笑。
“嗯，就排骨湯吧，娘親以前經常做給我喝。”
“呃。”小止有些犯難，她之前一直吃素齋。但轉念一想，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如今自己已不在邊福寺，再認死理吃素齋倒顯得自己矯情了。並且自己當前受了劍傷，正需要吃些好的補補。“行，沒問題。”她豪爽地應了下來。
小止熟練地操起菜刀從一大塊精選豬肋排上切出長長的兩條，垛成整齊的小塊，放進水槽中泡上。她將鍋內注上水，起身到火灶前，用火石將稻草點燃，一點點加木柴進去，不一會兒火洞內燃起熊熊大火。須臾片刻便見鍋內水滾了起來，小止將豬肋排放進鍋裏，待水再次燒開又細心地撇去浮沫，直至湯水變得清澈，再依次放入蔥薑大料，接下來就交給時間了。
少年在旁邊看著小丫頭熟練地做著羹湯，隱約竟想起了小時候自己常圍在娘親身邊吵著要湯喝的情形，一時間心中酸澀不已。
“過來坐啊。”小止在灶前照看著火，看少年杵在那裏發愣，便招呼他過來坐下。
一股暖意襲來，少年周身舒坦。他抓起一根木柴填進火洞裏，隨著劈裏啪啦的聲音，木柴被火舌吞沒。
小止看到眼前這熟悉的一幕，想起邊福寺裏，空行經常來灶房陪她燒火的情形。又想到人海茫茫，不知有生之年還能否尋得他，還有師父師叔，還有小白。一時間淚再也按捺不住奪眶而出，壓抑許久的情緒一下子爆發出來，她感到難以言喻的委屈，一陣陣無助感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一雙冰涼的手握住了她溫暖的小手。小止扭過頭去看著麵前的少年，淚眼婆娑。
“怎麽了？”少年一臉的關切。
“我想家裏人了。”小止嗓音中帶著哭腔。
“嗯，我也是。”少年將她的手緊緊握了握，“放心，有我在呢！”
小止聽到這個初次見麵的少年承諾般的話語，一時竟然心安了下來。這份難以言喻的默契讓她感到萬分驚訝，在這陌生的錦官城裏，她似乎又重新得到了一份隻有親人間才擁有的抱團取暖的感覺。
夜涼如水，但是並排而坐的兩人，此時卻感覺到一份久違的暖意。
“小止，你做的湯真好喝，和我娘親做的一個味道。”
“好喝就要多喝一碗哦，本姑娘今夜開葷，要吃它個天昏地暗才罷休。”
“沒問題，我就陪你喝它個底朝天！”
“哈哈哈哈！”
“今夜月色尚好，不如我來賦詩一句。”
“好呀好呀，快快道來。”
“莫愁前路無知己，隻需一鍋排骨湯。”
“哈哈哈，你別說，甚是貼合。”
“多謝姑娘謬讚。”
兩個人端著酸腐文人架子，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熱火朝天
初夏寂靜幽深的夜色中，一鍋暖心的排骨湯拉近了心事重重的兩個人的距離。長夜漫漫，離人思緒重重，似這漫天的薄霧一般，難以揮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