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重逢
吃過晚飯後，大家便各自休息了。
許是白日裏睡的有點多，此刻林暮雖然感覺渾身酸痛疲乏，但翻來覆去仍是沒有睡意。
躺著看了好一陣帳篷頂之後，林暮終是起身走出了帳篷。
此刻仆人和隨從們也都已經睡下了，山林裏還有些蟬聲。從山間吹來的風有些寒涼，林暮裹緊外套，朝遠處踱步而去。
頭頂的星空依舊璀璨，比起莊園裏看到的更多了些純淨和徹底。每每麵對這樣的盛景時，林暮都能覺察到自己是多麽渺小的存在。
星星看起來那樣永恒，不像他們的生命轉瞬即逝，在這短暫的一生中還需經曆悲歡離合。
林暮一邊看著天一邊走著，腳下無意間踩到了樹枝發出“吱呀”的清脆響聲。
在燒騰的火影中，林暮看到有個身影站在不遠處的樹前。這一幕不禁使她想起了之前和慕落一起去秋遊的那個晚上。
當時的她走過去看到了醉酒的慕落，現在的她走過去看到的是滿臉落寞的林正允。
“父親，您怎麽在這？”林暮走到林正允身邊問道。
聽到林暮的聲音，林正允轉頭看向她：“我睡不著，出來走走，你也是嗎？”
林暮：“是啊，今天白天睡的有點多，晚上反而睡不著了。”
林正允笑著拍拍林暮的肩：“以後還是要保持規律的作息啊。”
林暮點點頭，而後問道：“那您呢？您為什麽睡不著，是在操心您的工作嗎？”
林正允搖搖頭，把視線移向天際。遠處的火光微弱地投在他的側臉，林暮發現他臉上已經有許多皺紋了，鬢角也冒出了幾縷白發。
“我是想到了你母親。”林正允的聲音有種穿破歲月的滄桑感。
林暮：“我母親？”
“是啊，在你母親懷著你的時候，我曾應允待你出生後就帶你們來這裏休養。可現在你都長這麽大了，我也永遠沒有機會實現我當年的諾言了。”星光照耀之下，林正允的眼睛裏有些閃爍的明亮，不知是星光還是淚光。
林暮沒有回話，隻是沉默著把目光移向了天際。
兩個人就這樣默不作聲地並肩站著，一同仰望著天際的星河。直到隨從們換崗有了驚擾的聲音，林正允才轉頭看向林暮：“孩子，我們去走走吧。”
“嗯。”林暮應著，跟著林正允邁動了腳步。
像是怕再有人打擾似的，林正允帶著林暮朝沒有崗哨、沒有火光的地方走去。
林正允：“你來這裏也好幾個月了，感覺怎麽樣？住的習慣舒服嗎？”
林暮：“挺好的，有哥哥每天陪著我，我很開心。”
林正允無聲地揚了揚嘴角：“我也沒有想到你們倆竟然會這樣投緣。不過這樣也好，我平日裏工作繁忙，有你哥哥陪著你，你就不會孤單了。”
像是知道林暮和官淑林汐不會親密起來似的，林正允提都沒有提到她們。
身後的火光一點點黯淡下去，前路基本靠月光照亮。從前的夜晚總在燈光下生活，林暮這才發現原來月光竟是這般的明亮。
林正允：“這幾個月你也辛苦了，看到你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有那麽好的成績，我真的非常欣慰啊，你和你哥哥一樣優秀。”
林暮淺淺地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林正允：“你是個能吃苦的好孩子，想必也是過去孤苦的生活練就了你的堅強。每每看到你的優異，每每看到你的不服輸、你的韌勁，我在高興之餘總會感到愧疚心痛。”
林正允這樣說著，林暮原本一點微薄的笑意也就頃刻間斂去了。
林正允：“我總是在想，如果我當年再勇敢一些，你母親是不是就不會死，我們一家人會不會就能好好地生活在一起？可過去已成定局，我終究是愧對了你的母親，也愧對了你。”
對於林正允表達的愧疚，林暮已經聽了許多，每次看到他說的都是那樣真切，可也還是會對他感到失望。
林正允：“雖然你已經回家這麽久了，但我們還是無法真正親密起來，我知道這其中都是我的問題。每每看到你和你哥哥那樣親密之時，我就愈發感覺自己這個父親當的很失敗，可我也不知該從何做起，畢竟你已經長這麽大了，已經不是需要我的年紀了。到今日我也終於明白，有些虧欠、有些過錯真的不是想彌補就能彌補的了的。我缺席了你的整個童年，沒有盡過一絲父親的責任，這是我永遠都無法彌補的，也是我永遠要虧欠於你的。可即便如此，我還是想盡我的力量去補償你，去愛護你。可是爸爸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爸爸不像你哥哥一樣年輕，可以陪你玩逗你笑，也無法再為你提供什麽實質性的幫助了。小暮，你能教教爸爸嗎？爸爸該怎樣補償你，你心裏才能好受一些？”
看著林正允懇切而真摯的眼神，林暮突然感覺到了一絲陌生的父愛。
盡管他還是什麽都沒做，可林暮此刻卻願意相信他會去做什麽了。其實林暮想要的也不是他去做什麽驚天動地感人至深的大事，她想要的隻不過是在心底真正有的在乎和掛念，那種親人的牽掛和羈絆，那種無論走到哪裏都會感覺到溫暖和力量的愛，即便她再度孤身一人，也可以自信地想著在千裏之外是有人在真心實意地掛念著她的。
林暮動了動嘴唇，剛想要開口，就看到林正允的眼神一變，眼睛裏滿是警覺和驚恐。
林暮心下一驚，轉頭一看，便看到昏暗的天際之上有些飛來的影子。
“快走！”林正允即刻拉住林暮的手腕，帶著她朝他們休息的地方跑去，同時也掏出自己靴子裏的藏槍，朝天上打了兩槍。
遠處即刻有了回應，林暮聽到警哨聲四起，可就是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才能趕來。
“小暮你先跑！”林正允突然鬆開了抓著林暮的手，把她朝前用力一推，而後就轉過身對著天際飛來的生物開槍。
可終究還是遲了，林暮還未來得及回頭便感覺身體一輕，隨即咽喉就被緊緊地掐住了。
“放下槍吧，林公爵。”
那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卻又陌生到可怕的聲音響起，林暮感覺自己周身的血液霎時間凝固了，隻有心髒在“砰砰”地狂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