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屠殺
等到朝陽的明暉從山的輪廓中迸發，陽光開始鋪展在天地間時，慕落便將林暮送到了安城城外。
林暮：“我走了，你多保重。”
慕落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片刻後才點了點頭，說道：“你也是，萬事多加小心。”
“嗯。”林暮應著，眼神有些不舍，卻也終是轉身朝安城走去。
看著林暮逐漸遠去的身影，慕落的眼中彌漫著複雜而傷感的情緒。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他好像總是在這樣看著她的背影遠去。什麽時候他們才能有真正並肩的時刻？
走過一長段泥濘的山路後，林暮終於來到了安城城門口。這裏戒備森嚴，除了眾多站崗的士兵，還有許多巡邏的車輛。
看到林暮後，城門的士兵先是警戒地舉起了槍，但有值守的長官認出了林暮，即刻高呼著喊道：“是大小姐！大小姐回來了！”
此言一出，其他士兵臉上也紛紛露出了喜色，急忙打開城門讓林暮進去，一輛巡邏車也被緊急調來護送林暮去軍部大本營。
跟車上的士兵簡單打過招呼後，林暮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城中的街道上。
在她以往的印象中，安城雖然有些荒僻，可也絕不至於像現在這樣門可羅雀，大街上除了巡邏走動的士兵外，竟是沒有一個行人。
林暮感到不解，向開車的士兵詢問道：“這是怎麽了？為什麽街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啊？”
士兵：“戰時狀態，為防止有眼線混入搜集情報，非公爵批令不能出行。”
聽言，林暮微微歎了口氣，問道：“所以你們真的都想好要反了嗎？”
那士兵的表情變得激昂了一些：“這不叫反，叫求生。王室昨日能因忌憚我們的軍隊，無理扣押您，明日就能聯合其他軍隊殺盡我們。可憐我們卡其族為保國家，無名無分地捕殺吸血鬼，這麽多年不知死傷了多少人，到頭來還要受到他們的猜忌。倒不如拿起槍來，自己做這國家的主人！”
看著這名士兵如此義憤填膺，林暮隻覺這場反叛是積壓了許久的一次泄憤亦或是圖謀。
等到達軍部大本營之後，便有值守的士兵領著林暮去到林正允所在的廳室。
許是她回來的消息已經提前通知到了這裏，林暮還未走到門口就看到一道人影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這一眼，林暮卻是微微愣住了。這麽長時間沒見，林正允竟從意氣風發的中年模樣，變得老態龍鍾、滿頭白發，看起來活像一位耄耋老人。
“父親。”林暮急忙走上前，難以置信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看起來無比蒼老的人。
“小暮啊，”林正允興奮地笑了，看著林暮的眼神裏滿是喜悅和想念，“爸爸終於見到你了，你是怎麽回來的啊？”
林暮眨了眨眼，回答道：“我自己找機會跑出來的。”
林正允：“你哥哥昨晚來線報，說看到你發出的信號了，可當他們趕到時，你早就被帶走了。我還以為，我們還得費好一番功夫才能救你出來呢。”
林暮：“哥哥去救我了？”
林正允：“是啊，你那天被帶走以後，你哥哥實在放心不下，就率領部隊去營救你了。”
林暮點點頭，扶著林正允一起進了房間。進屋後，林暮就忍不住問道：“那您是怎麽回來的？還有，您被他們抓去以後到底經曆了什麽，我怎麽看您老了這麽多啊？”
看到林暮心疼擔憂的眼神，林正允欣慰地笑了，抬手覆在林暮的手背上握了握：“爸爸沒事，你哥哥也很爭氣，硬是找到了他們關爸爸的地方，不顧一切地把爸爸救了出來。”
林暮：“那您怎麽會一下子老這麽多啊？他們到底對您做什麽了？”
聞言，林正允歎了口氣，垂眸說道：“你也知道的，我們卡其族人不但能殺死他們，還能治愈他們。所以，爸爸就被他們采了血，用來拯救他們受傷的王。”
提起這件事，林暮就泄了口氣。按道理來說，也是他們先去招惹吸血鬼的。
見到林暮神情有變，林正允不禁安慰道：“這都過去了，不必為爸爸傷心。我們所受的這些，日後一定會讓他們償還的。對了，你呢？你被抓去以後，他們沒把你怎麽樣吧？”
“沒有。”林暮搖搖頭，“他們對我和喬安娜都很好。”
說到喬安娜，林暮就有些著急了起來：“對了，喬安娜還在他們手裏。雖然看樣子他們不會怎麽欺壓她，不過還是早些時候救出來的好。”
林正允則是不感興趣地擺了擺手：“這個再說吧。”
見林正允這幅不想理睬的樣子，林暮說道：“我知道您和王室有矛盾，雖然喬安娜也是王室一員，可她畢竟還隻是個孩子，與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情沒有關係。我們一定得把她救出來。”
林正允：“你聽過一個詞叫斬草除根嗎？若我留下她，她日後就能成為我的威脅。本來你哥哥就隻是為救你而去的，如今你既然回來了，我們以後也不必再畏手畏腳，直接進攻便是。”
林暮：“可喬安娜現在是我的朋友，如果你們不願意救她，我就親自去救。”
聽言，林正允有些不滿地皺緊了眉頭，打量著林暮問道：“孩子，你怎麽這麽幼稚？他們王室最擅長拉攏人心的這一套，可你難道忘了他們是怎麽對你、怎麽對我們卡其族的了嗎？我可聽說，你在皇宮軟禁的時候，可是在喬安娜手下受過傷的。”
林暮：“但那是過去，我們彼此還不了解。今後不會有那種事情發生了。”
林正允並不會相信她這番說辭，隻覺得這個女兒還是太輕信人，受了王室一貫的蠱惑。
見爭論不下，林暮便換了個話題，問道：“那都城裏現在怎麽樣了？”
林正允：“都城自然還是受著王室的管控了。”
林暮：“那溫老師，官阿姨和林汐呢？她們有沒有一起來安城啊？”
林正允：“你說溫含？她和她爸媽都被林深秘密帶到安城來了。至於官淑和林汐”
說到官淑，林正允的眸色就深了深：“她們也留在都城了。”
林暮：“那她們會不會有危險啊？”
林正允冷笑一聲：“她們怎麽會有危險？跟著蘇有晨那條狗，占著我的公爵府，日子過得逍遙著呢。”
林正允說話時眼中射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林暮則是在聽到蘇有晨名字後就驚奇地問道：“蘇有晨？他出現了?”
林正允：“是啊，他身為我卡其族的人，公然與我卡其族為敵，還拉攏了一大批有異心的卡其族小族。不過若不是他，我也不會發現原來有那麽多人都想著不該想的事，做著不該做的夢。我還聽說”
林正允把頭轉向林暮：“聽說因為你撞見了他和官淑的事，他就差點殺了你？”
見林正允已知曉，林暮便也不再多說些什麽，隻是點了點頭。
林正允的眸光盡顯寒意毒辣：“我竟還不知道他們在我眼皮子底下通奸了那麽久，他日我攻進都城，必要先殺了這對狗男女！”
林暮默默地歎了口氣：“那林汐呢？林汐不應該在卡其族軍中嗎？怎麽會跟著他們留下？”
林正允：“她都不知道是誰的種呢？留下不也正常？”
聽到林正允這樣說，林暮心中一寒。官淑背叛林正允在先，他記恨她也沒什麽。可林汐畢竟是個無辜的孩子，在事情沒搞清楚之前他就這樣大放厥詞，實在無情。
現在回想起以前她曾看到的種種和睦親密的畫麵，還真是洋溢著虛偽的色彩。
若她有了身世上的疑慮，林正允是否也會像現在一般嘲諷而冷酷呢？
雖有一段時間沒見了，但這次見麵以後盡是這樣的不和，林暮沒待多久就讓下屬帶著去到了自己的居室。
在安城待了沒幾天，形勢突然又緊迫了起來，不過這緊迫倒似乎與他們沒什麽關係。
吸血鬼似乎不再避諱被人族所知曉，各地頻頻有吸血鬼殺人事件。林暮在城樓上觀望的時候，還時常能看到吸血鬼在遠處飛行的身影。隻是這些吸血鬼不知是忌憚他們還是怎樣，都遠離了安城一帶，隻攻擊其他地方。
按理說，照慕羽那樣想要殲滅卡其族的心態，這些吸血鬼大多都應該衝著他們來才是啊。
林暮想不通原因，不過其他地方的人們發現這一規律後，都趨之若鶩地朝安城趕來。
看著平日裏一個個高高在上的王公貴族此刻低三下四地朝著守衛稟報，乞求守衛通報林正允，放他們進去，林暮心裏有些不是滋味，而林正允仿佛倒是很享受這樣把別人踩在腳下的感覺。
一些貴族在丟了臉麵以後確實被放進了安城，可尋常的百姓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了。
無論他們怎麽哭喊下跪，安城的城門都從未對他們打開過。幾天下來，城門附近已經擁堵著許多逃難而來的人。
林暮於心不忍，幾次三番地想要放他們進來，可都被林正允一口回絕了，理由是城中物資有限，供養不了那麽人。
城中進不來，林暮便想著尋找能安置這些難民的場所。可突然發生的一件事卻讓她徹底心涼了。
這日她本想駕車去周邊的小鎮，查探一些相對安全的地方，可門口的守衛卻以城門有事務為由，拒絕為她開門。
林暮本還心中疑惑，想找長官詢問。可突然響起的密集槍聲卻讓林暮瞬間驚恐了起來。她本以為是有吸血鬼來犯，可當她登上城樓時，卻發現子彈射向的並不是她所想的吸血鬼，而是城門外的一個個百姓。
到處都是手無寸鐵的人被子彈打的鮮血四濺，城樓下登時彌漫起了一股紅色的血霧。
林暮幾近崩潰地大喊道：“不要！不要！”
可槍林彈雨之中無人會聽她的話。
林暮忍著眼淚，開車到軍部大本營，直接衝向了指揮室。
看著林正允雙手交疊坐在指揮桌前，一派泰然自若的樣子。林暮心裏的火燒的愈發濃烈，竟是直接朝著他大喊道：“你這是在做什麽？你瘋了嗎？”
沒有見過林暮如此狂怒的樣子，林正允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起身朝她走來：“怎麽了？”
林暮雙目猩紅，眼中迸射著激憤的火光：“你為什麽要殺了城外那些人，他們做錯什麽了?”
林正允垂眸，神色卻依舊坦然：“你有所不知，在那些所謂的難民裏麵，可混了不少喬家派過來的探子，他們有的還傷了我們的士兵，企圖混進來呢。”
林暮：“那別人呢？這麽多人總不可能都是探子吧？他們做錯什麽了?”
林正允：“他們是沒做錯什麽。可他們一不願意自行揪出裏麵的探子，二不願意去都城為我們竊聽情報。這些毫無用處反而還一心想著安逸的人，留他們有什麽用？”
“沒有用就要殺掉嗎？”林暮感覺自己的思想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她從未想過她的父親竟是如此毒辣嗜殺的人。
林正允拍拍林暮的肩，目光裏還閃著慈愛的光：“小暮啊，你從一來到都城，就很受爸爸的看重。可你有個最大的缺點，就是太善良，而要掌權，就不能有婦人之仁。”
“婦人之仁？”林暮冷笑著，眼裏充盈著淚水，“這不叫婦人之仁，這叫人性！”
見林暮還是不聽教誨，一心莽撞，林正允長長地歎了口氣，說道：“小暮啊，這麽長時間未見，你這次回來可是讓父親失望頗多啊。往後我看你要學的東西，還真的很多。”
林暮搖著頭，眼淚一直簌簌地往出湧著。此刻她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錯了，她根本就不該跟著林正允回來，不該對他抱有任何的幻想。
“不，”林暮冷聲說道，“我不會跟你學任何東西，我也決不會變成和你一樣的劊子手。我要遠離你，徹徹底底地遠離你！”
說完，林暮就即刻轉身朝外麵跑去，卻因沒看路而直接撞上了迎麵匆匆而來的一個人。林暮擦著眼淚定睛一看，發現來的人竟然是溫亦清，而此刻溫亦清的臉上，是和她如出一轍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