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八

  明智光秀是在一月後回來的。


  單純的來回並不需要耗費這麽長的時間,但是為了從寺廟中取得日蓮上人的遺物,明智光秀還是頗廢了一番功夫。好在,不管用了怎樣的方式,他最終還是光明正大的將數珠丸恒次從久遠寺帶走,隨身佩戴直至抵達岐阜城。


  剛一回來,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麵見三郎。


  由於明智光秀之前得到三郎的許可,暫時居住在本丸,三郎對他也頗為親厚,甚至願意分撥出士兵給他——如無意外,那些人就要直接歸屬於明智光秀麾下了,哪怕明智光秀隻接受了其中的二十人——因此,他被直接帶到三郎所在的地方。


  三郎此時正在議事。明智光秀也沒有打擾,隻是抱著新得到的太刀,立在遊廊一邊靜靜等候。很快,拉門就被推開,神色從容、但卻有一種類似詩人的憂鬱氣質的青年從裏麵退了出來,一轉身,恰好看見了等候著的明智光秀。


  打量了一下明智光秀的打扮,青年開口道:“如果沒有料錯的話,閣下便是明智光秀吧。我是竹中半兵衛。”


  “是。”很快就回憶起原本為美濃重臣的竹中原本已經隱居,明智光秀稍稍有些疑惑對方出現在這的原因,但很快就舒展了眉頭,“竹中先生是終於願意為殿下所用了嗎?”


  “是,之後你我就是同僚。”聽到明智光秀的話,竹中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意料之外的東西,一雙眼睛審視地打量著明智光秀唯一露出來的雙眼,隨後又斂下眸子,低聲道,“殿下還在裏麵等候。我就先告辭了。”


  目送竹中離開,明智光秀下意識地摸了摸臉上的麵巾,確定這玩意還好好地呆在臉上,頓時按下那一點被審視帶來的心理上的不快,大步跨進了屋內。


  裏麵三郎正一手撐著臉,長長地打了個哈欠。


  明智光秀將拉門細致地拉好,隨後才在三郎對麵盤腿坐下。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首先看見從屏風後緩緩走出一個青年,無論是藍綠異色的雙眼,還是異乎常人的粉色頭發,都要比白發紅眸的今劍更加奇怪。


  這種奇怪的長相讓明智光秀呼吸一窒,但他還是強作鎮定,從記憶裏捕捉到三郎曾經的隻言片語,淡淡道:“閣下就是宗三左文字吧?”


  宗三左文字隻是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輕聲道:“你……也能看見我嗎?”


  “?”


  明智光秀直覺認為宗三這句話後還有什麽隱情,但是粉發青年似乎隻是為了確定這一件事,很快就從他身邊大步跨過,拉門開了又關,已然離開了這間房間。在拉門打開的一瞬,明智光秀還能聽到木屐踩過遊廊的輕微聲音——普通的木屐決計不會發出如此輕微的聲音,大概是今劍之前在門外的緣故。


  “宗三是去外麵守著啦,小光也不想被人看見長相吧。”對於宗三的行為,三郎隻是這麽隨隨便便的解釋道,“不過今劍是去找‘時間溯行軍’了,因為小光好像有很重要的事,他待會向宗三匯報一聲就行了。”


  “……三郎好像已經和他們相處的很好了。”


  “嗯,這也沒辦法,因為時間溯行軍在岐阜跑得到處都是。雖然沒有做什麽事,但是嚇到了不少人。”三郎說道,“小光有什麽事嗎?”


  “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明智光秀並沒有對三郎這種和付喪神相交的危險行為做出評價,隻是從腰間取下一直佩著的太刀,雙手托著置於身前,恭敬地說道,“幸不辱命,為你取來了數珠丸恒次。”


  “咦?不是小光自己想要的嗎?”


  “是為你取來的。付喪神實在難以讓人信任,我想佛刀可能會對他們有一點壓製的作用。”明智光秀溫和地說道,“請您收下。”


  “這樣嗎?”三郎蹙眉,但很快就鬆開了緊鎖的眉頭,態度重新變得隨意起來,“嘛,既然是小光特意為我拿來的,那我也不能踐踏你的好意。”


  說著,他走下主座,停在明智光秀麵前,蹲下身拿起了那把數珠丸恒次。


  ——幾乎是瞬間,在兩人中間,多出了一個高瘦的青年。


  青年穿著紫色的衣褲,因為腿長的緣故,顯得格外的高——事實上也很高。在外衣之上,他還額外裹了一件白色的披肩。長長的頭發柔順地在他身後垂落下來,呈現出奇妙的漸變色,從烏黑到雪白,仿佛就寓意著人的青年與衰老。


  在他現身後,手中就自發的幻化出和正在三郎手中的“數珠丸恒次”別無二致的刀劍,但這個發色奇妙的青年隻是虛握著,手中更緊地纏繞著的,是從手臂蔓延而下的、與頸部掛著的長長佛珠一模一樣的黑白珠鏈。


  似乎是察覺到正被人注視,青年長而密的睫毛顫了顫,微微睜開雙眼,隻能看出一點點漆黑的瞳色,隨後對著兩人低聲道:“我名為數珠丸恒次。在世人的價值觀數次改變的漫長時間中,一直在尋找佛道究竟為何物。”


  三郎:“哦,果然是佛刀啊。”


  明智光秀:“……佛刀也會有付喪神嗎?”


  因為身體虛弱隻能看書的明智光秀認真回憶了一下《付喪神記》,裏麵確實有念珠化成的付喪神一連入道……所以,佛刀能化成付喪神,好像也不是什麽很難理解的事?

  然而原本就是為了桎梏其他付喪神,結果確實又多了一個付喪神……這種奇怪的發展讓明智光秀忍不住搖了搖頭,但看著佛刀平靜到近乎空虛的表情,他勉強選擇了信任——雖然發色也是奇怪到不行,但這樣從青春步向蒼老的顏色,要比粉色頭發什麽的正常得多,隻是配合數珠丸恒次年輕的麵孔,多少會帶來一點荒謬感而已。


  “那麽數珠丸就交給殿下了。”明智光秀說道。


  “嗯?喔,不用了哦。”三郎仰視了會高瘦的付喪神,直接將明智光秀辛苦拿到的日蓮上人遺物重新扔到了明智光秀懷裏,“小光是因為怕宗三和今劍對我造成影響才去找數珠丸的,那既然宗三和今劍都是付喪神,那我也隻需要數珠丸這個付喪神就夠了。”


  頓了頓,三郎又理所當然的補上一句:“而且帶了義元左文字,也不能再帶一把太刀了嘛。”


  “……是這樣嗎?”用付喪神去對付付喪神,三郎說的居然很有道理,臉明智光秀一時之間也動搖了。他很快將扔到自己身上的數珠丸放正,略一沉凝,就應了下來,“是。我會好好對待這把刀的。”


  被當著麵決定了本體和自己的歸屬,名為數珠丸的付喪神並沒有什麽反應,蒼白的臉孔上依舊是了無生氣。他靜靜地變成屈膝而坐,並沒有提醒兩個人付喪神的歸屬是一開始就決定好的。


  隻有“審神者”,才能擁有刀劍付喪神。


  但這兩個人裏,三郎是仿佛聽過但並沒有在意,對他而言刀劍付喪神的出現,隻是讓他多了幾個小姓或者多了幾個家臣這樣簡單的事,而明智光秀是完完全全的不知道,至今仍然隻有一個模糊的、“時之政府想要和信長公往來”這樣的概念。


  將太刀放在身旁,準備稍後離開時掛回腰間,明智光秀重新開口了:“實際上,我除了為您送上數珠丸恒次外,還有一件事……”


  “嗯?”


  “之前戰敗,退回阿波的三好家,似乎有整軍的跡象。”明智光秀道,“三好家的殘存兵力不足以和織田家對抗,因此,我懷疑他們的目標……是京都。”


  織田家對京都的控製,主要是牽係在足利義昭身上的。倘若足利義昭出了意外,那麽織田家這次上洛不僅等於白費,甚至等三好家重掌京中勢力後,很可能會遭受到猛烈的反撲。


  三郎很快就“哦”了一聲,淡定道:“半兵衛之前也說過同樣的話。”


  “竹中先生嗎?”


  “嗯。大軍主力返回美濃,京都空虛,恐將軍被製——大概是這種意思吧。”三郎說道,“不過既然小光這麽說,那麽三好家就一定有異動了。但是,三好家上洛的道路應該都在掌握中才對。”


  明智光秀默不作聲地低下了頭。


  “既然整軍了,那應該打通了關節才對。不過,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路線,現在也很難去打。”三郎自顧自地下了結論,“等他們行動了就知道啦。”


  “是。”


  “而且新年也快到了——希望能過個好年。”三郎如此說道,“而且看在將軍的份上……今年要麻煩你去京都過年了。”


  “謹遵您的命令。”


  ——


  事不如人願。


  在永祿十二年的正月,正接受新年裏眾人的拜見的三郎,收到了由京都的家臣快馬傳來的戰報。


  三好長義和齋藤龍興突襲足利義昭在京中暫居的本國寺!


  “啊——剛好選在過年的時候啊。”三郎隻是困擾地歎了口氣,很快就將一早就揣測出三好家意向的竹中半兵衛召來,自己也換上了戰甲。


  等竹中前來時,三郎已經是隨時可以上馬奔赴京都作戰的狀態了。


  “那麽開門見山,半兵衛有查出三好家的上京路線嗎?”


  竹中半兵衛隻是習慣性地將手攏在袖中,很快他就發現因為同樣穿了戰甲,籠手將袖子嚴實地裹在手腕上,隻能放下雙手,言簡意賅地說道:“和泉國。”


  “原來是從那裏出發的啊。”三郎點點頭,“沒辦法了,現在就去上京救將軍吧。”


  “……現在?”剛剛才從外麵趕來,竹中半兵衛當然知道此時岐阜城內正下著大雪,並且已經不是是否適合整軍的問題,完全就是出發都要困難。


  但他也明白將軍對於織田的意義,很快就站起身,冷靜道:“那麽我去傳令集合。”


  “那就麻煩你了。”三郎說道,“京都裏還留了小光和藤吉郎擔任京都奉行,而且也有很多兵力。嗯——至少也能撐到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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