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四十一
審神者用以契約刀劍的姓名是“織田信長”這件事,並沒有引起時之政府的注意。
契約刀劍和與時之政府簽訂契約是兩回事,前者因為刀劍有暗墮成為敵人(時間溯行軍)的風險,在審神者最初與刀劍契約之前就會經狐之助提醒,隱瞞自己的真名,以假名和刀劍契約。
根本上來說,將刀劍男士和審神者聯係在一起的,是審神者的靈力,而非“真名”這一簡短的咒。在這樣的條件之下,審神者以什麽名字和刀劍男士契約都不稀奇——哪怕用來契約的是什麽“炒雞嗨皮開心丸”、“我們都要金坷垃”之類槽多無口的奇葩姓名,也不阻礙審神者與刀劍付喪神的主從關係。
而在審神者到來、並喚醒本丸的時候,才是以烙印在靈魂之中的真名與時之政府定下了契約。
這意味著,哪怕審神者麵對刀劍時報出的是假名,也能與刀劍付喪神產生聯係。“織田信長”或許奇怪了一點,但總沒有什麽“今天也想要走失老人”一類的名字來的怪異——甚至說,在審神者未能來到本丸、流失在不知名的地方時,這個有名有姓的四字名字還顯得正常萬分。畢竟對於突然出現的刀劍付喪神,那位不知名的審神者也是驚恐萬分,不敢報上真名的吧?
至於與曆史上的“第六天魔王”同名什麽的……沒毛病啊!
“2014年日本人最喜愛的曆史人物第一名”就是織田信長呢!追個星怎麽了!喜歡曆史人物怎麽了!
就如同刀劍最初確定的那樣,時之政府為了保證過去的曆史不被改動,選擇成為審神者的人選,都是昭和時代後期出生的、生活在和平中的少年少女。
完全沒有想到還會有一個戰國時代的異類成為審神者,時之政府對於這間已經開啟、卻遲遲未能迎來主人的本丸,發愁的也隻有如何定為遺失的審神者的方位以及把人帶回來這兩件事。
換個角度想,沒有狐之助的協助、生活在和平時代卻還能擁有十二名刀劍付喪神的審神者,幾乎是時之政府一直以來都向往的優秀人才了!
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尋找的時間段完全錯誤、唯一能提供線索的“織田信長”這一名字也被忽視……時之政府沒能找到三郎,還真是一點不讓人意外。
狐之助進行了每日必備的報告後,無聲的大眼睛漸漸有了光彩。它就像一隻普通的狐狸一樣站起來,隨後身手矯捷地跳上了桌子,用軟綿綿的肉爪艱難無比地拉開隻是半合的抽屜,將頭探下去叼出一個卷軸一樣的圓筒物。
比起它這樣的小狐狸,圓筒還是顯得太大了。再加上還要顧忌著不能咬壞,因此在狐之助想要將其叼到桌子上的時候,圓筒直接從它的口中滾落,咕嚕嚕在地上轉了一圈,將卷在軸上的紙張鋪開了一大半。
笑麵青江聽到了響動,但他沒有魯莽,依舊呆在原地。直到聽到狐之助極為人性化的哀歎一聲,和狐狸落下的微小聲音,他才挪了半步,謹慎地窺視地上的畫卷。
那真的是很長的一張畫卷,卻不是什麽山水圖,而是一格一格的長方形整齊地拍在上麵。
方形分上下兩排,大部分都是潦草地填滿了深紅色,隻在格子最上方用白色的小字標注序號。在最初的幾個深紅格子後,緊隨而來的就是栩栩如生的人物小像。畫師像是親眼見過這一人物一樣,□□抓的極準,服裝上容易被忽視的小細節也一個不落。
——是小狐丸。
在小狐丸肖像的左上側,則是金色的徽章,外形頗似六角齒輪,裏麵用白字明確地寫上了刀種“太”,以示太刀,右上側再有金字自上而下豎著將名字書寫出來。
跟在小狐丸之後的圖案還有石切丸和岩融,兩個人物像的左上側都是一樣的徽章,區別隻是裏麵的字改成了“大太”和“薙”。
但下一列,數珠丸恒次的小像又有不同。兼具黑白兩色長發的佛刀臉微微一側,神情帶著空茫。在他左上側的徽章同樣是金色,卻不同於小狐丸和石切丸,金色徽章閃耀得幾乎可以被當成裝飾品,比起那幾個人的徽章也要更加圓潤。
數珠丸之後再看見的……就是笑麵青江自己。
能看見自己的小像,笑麵青江感覺並不怎麽好——這讓他有種被窺視的感覺。他的小像同樣畫得活靈活現,和其他幾人的區別隻有徽章從金變成了銀,頗似一個要擠成圓形的胖胖“十”字,裏麵寫著的是“脅”,以及……他的名字在發著光。
這代表了什麽不同嗎?
還是說,是他到了這裏,所以才產生的變化?
狐之助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它抬起毛絨絨的爪子,放在了笑麵青江的小像上,像是確定光芒確實是從這個人物的名字裏發出的,才若有所思地開口:
“哎呀……這是刀劍男士到了本丸裏,才有的反應呀。”
笑麵青江呼吸一窒。
他的眼神再度變得銳利,踩著長靴的腳掌無聲地轉了方向。脅差被他豎直地握住,刀刃朝著前方,另一隻空出來的手則虛虛放在刀劍下方,仿佛要托起刀尖。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他已經從藏身處躍出,以不帶殺意卻依舊銳利無比的姿態,出現在了狐之助麵前!
“你——”
笑麵青江搶先擺出了強勢的模樣,對著抬起眼看著他、似乎被嚇了一跳的狐之助,張口就要逼問。
——這一刻,熟悉的失重感再度籠罩在了他身上。
甚至沒來得及接近狐之助一步,笑麵青江隻能在身體下墜進無盡黑暗的瞬間抓住了畫卷的一角。在清晰的裂帛聲中,他很快就背靠到了什麽深重堅實的東西,抵抗住了下落的趨勢,眼前濃稠的黑色也漸漸散去。
迎接他的,是他的主公織田信長略微驚訝的聲音:“啊,回來了。”
笑麵青江看著布滿陰雲的天空,茫然地眨了眨眼。他扭過頭,正好被地上的青草蹭到了鼻子,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這個噴嚏喚回了他的意識。這時他才發覺自己竟然是躺在地上,連忙坐起,看向自己抓住的那一角畫卷。
原本潔白的紙頁已經變成了枯槁的黃,上麵填滿顏色的格子也已經褪色,人物小像更是淡得隻剩下輪廓。它像是經曆了長久的歲月卻沒有得到妥善保管的畫,被風輕輕一吹,就碎了。
徒留突然進行了真·本丸一遊的笑麵青江恍恍惚惚在原地。
和他一起進行遠征的幾名刀劍男士對他的狀態頗覺訝異,很快就有好幾雙手伸到了他的麵前,示意他借力站起來。
笑麵青江沒有拒絕同伴們的好意,被他們拉著站起來。直到看到審神者那張表情略顯孩子氣的臉,他也沒有從之前到達“本丸”的震驚中掙脫出來,此時此刻唯一能被他確認的事,就是時之政府還沒有掌握三郎的行蹤這件事。
如果,能知道這次意外的原因,大概他們這些和審神者一起滯留在戰國時代的刀劍男士,就能聯係上時之政府了吧?
但這樣真的可以嗎?
如果織田信長作為審神者被時之政府接走,那曆史中“織田信長”的空白誰來填補?
就算時之政府有支配時間的技術,可以讓織田信長去本丸前和從本丸回來無縫銜接,在曆史中製造出織田信長從未離開的假象——必須去獵殺時間溯行軍的刀劍男士,可是能在各個時代中徘徊,到時候真的能將曆史隱瞞在織田信長的眼皮底下嗎?
這個人可是真真正正被牽涉進曆史、甚至說這個時代都是圍繞他而轉的存在啊!!
曆史中的人物成了審神者,這不能說與時之政府的目標相悖,也一定會造成阻礙。比起審神者指揮刀劍付喪神能對時間溯行軍造成的傷害來說,織田信長作為審神者帶來的、可能改變曆史的風險,就已經壓過了會給時之政府帶去的利益。
時之政府不會接納這個人成為審神者的。
“刀劍亂舞”不會想要這樣的審神者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剝奪織田信長審神者的身份,讓他作為單純的曆史人物存在……吧?
笑麵青江自己都想不到,某一天他竟然可以在腦子裏飛快地列出各種可能。無論是織田信長繼續審神者的工作,還是織田信長失去審神者的身份和刀劍男士,隻要牽扯上時之政府,哪怕是曆史上赫赫有名的第六天魔王,也憑空多了掣肘。
而他反複地思考著,反複地揣測著……也隻是為了給自己將那莫名其妙的“本丸”隱瞞下來的借口。
——他,想要看到“織田信長”的未來。
或者說,是想隱瞞這位審神者的存在,直到織田信長末日的那一天到來。
“明明有一直稱呼信長公,到頭來還是把你當成了主公……這也沒辦法了。”笑麵青江垮下肩,表情卻意外地輕鬆起來,被劉海遮住一邊的異色雙瞳平靜地看向三郎,“那麽從今以後,我就把身體托付給你了哦?主公。”
“咦,我嗎?”三郎被突然這麽一說,莫名其妙地撓了撓臉,“哦,是想要工作的意思嗎?我也想應該鍛刀了,這次笑麵青江也一起來吧!”
笑麵青江:“……唯獨這個,請找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