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二百八十四
明智光秀篤定了“老鄉”這一詞對鬆永久秀以及三郎具有特別的意義——並不是織田家的家臣們聽到後誤以為的攀關係而是挑釁, 他是確確實實地認為鬆永久秀和三郎確實有這一分交情在,並且肯定目前能夠互相稱呼“老鄉”的,唯有三郎與鬆永久秀二人。
這讓鬆永久秀不得不去懷疑,三郎到底告知了明智光秀多少不應該被這個時代的人知道的事情。
也正是這種想法先入為主, 鬆永久秀難得正麵回答了明智光秀的問題,幹幹脆脆地抖出了自己黑道的身份——在他說出這個詞之後,明智光秀連眉毛也沒有動一下, 顯然並不驚訝,這更讓鬆永久秀確信了對方早已知曉。
如果是以前的話,鬆永久秀說不定還會因此緊張一些。但是他在這個時代已經生活了數十年,該有的眼力早已具備。在他決定與三郎敵對的時候, 他就已經隱隱察覺到了自己的末路, 因此這種原本應當讓他有所觸動的話,在此時也效果大減——不管是正麵還是負麵的。
實際上在與三郎的相處中早就學會暫時忽視自己不明白的詞匯,明智光秀隻是又認真地問道:“——你確定, 已經做好與織田家敵對的準備了嗎?即使有上杉與毛利來分散織田的兵力, 你這裏也是最好的突破口——有關這點,你確實知道嗎?”
“這種東西無所謂。”鬆永久秀嘲笑道,“反正我和你們織田家的人本來就相性不和——就算信長那小子不願意, 我這裏也最終會成為你們攻擊的對象吧。”
在這種時候,他對自己的未來看得無比清晰。
“而且, 信長也不是會因為無聊的情誼而停下腳步的男人。”
鬆永久秀鮮少這麽正經地稱呼三郎, 也鮮少是沒有拿出自己身為黑道大哥對於高中生的輕視與調侃、以冷靜透徹的口吻去形容三郎。比起織田家的家臣, 鬆永久秀和三郎的接觸並不多, 但他仍然能夠了解到三郎的行動中展現出來的本質——雖然之前鬆永久秀的幾次反叛又投降,都被三郎輕易地接納了,但是懷著“爭霸天下”這一野心的三郎,在麵對同為穿越者的鬆永久秀時,也絕不會無條件地縱容後者的叛逆、任憑對方爭奪領地。
“如果是在我們那個時代的話,那小子說不定——不,應該是肯定,也會變成了不得的人啊。”鬆永久秀這麽說道,隨後又扯出笑容,麵上猙獰的傷疤因為這種不帶好意的笑而顯得更加可怖,“——不過現在也隻能在這個時代待到死了。”
明智光秀因為他的話,心裏又是翻湧出一股不知名的情緒。
他努力將心思放在勸說鬆永久秀投降的事情上,不放棄地繼續勸道:“三郎之前對你的優待,你也感受到了。如今你還僅僅是撤出天王寺,未曾傷害織田的根本利益,仍然是可以被原諒的程度——即使是這樣,你也不願意回轉心意嗎?”
他肯定地判斷道:“你並不是真的打算加入包圍網,攻伐織田。”
“別說些連自己都騙不過去的話。撤軍可不是那麽簡單的是——而且再在織田家待下去我也混不下去了。”鬆永久秀對他的勸說嗤之以鼻。
雖然已經打起了反叛的名號,但鬆永久秀確實沒有直接進攻織田。不管是想在織田家的注意力被完全引開後再渾水摸魚,還是隻是打著反叛的幌子等著各方(包括織田)的拉攏,鬆永久秀現在的按兵不動是可以看見的事實。如果是真的想與毛利或本願寺有所聯係的話,鬆永久秀不可能到隻做出撤軍這種不上不下的舉動——他撤離天王寺,就等同於將天王寺拱手讓給了本願寺的勢力,但是做出了這樣的舉動,卻沒有趁著織田家的其他將領反應不及時倒戈一擊,這也就讓他背叛的舉動看起來如同兒戲一般。
這甚至還比不過鬆永久秀上次反叛到武田軍陣營時,鬧出的動靜。
織田家的家臣群情激奮,也不見得是為鬆永久秀帶來的麻煩,而是不滿於對方近乎要挾的、“坐地起價”般的舉動。
這也是明智光秀最初認為自己能全身而退的信心來源——鬆永久秀有著強烈的、對權勢的渴望,明智光秀不可能滿足他的野心,但是卻可以保證即使和談不成,鬆永久秀也不會斬殺織田的來使。
現在,他突然有些不確定鬆永久秀的真正目的了。
明智光秀不由得問道:“……你這樣做,意義是什麽?”
“哈?我說了吧。”鬆永久秀理所當然地回答,“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我才到這個時代——但我來到這裏,可不是為了被什麽條條框框限製住的。”
“再投降一次,我可丟不起那個人。”
平成年代的黑道大哥平靜地說道:“呆的久了,突然想著如果能選擇死亡的時間和方式,這不也是蠻不錯的事嗎?”
明智光秀突然有些難以理解,但他又似乎能夠理解這樣的想法。
他曾經在三郎的身上也看到過類似的影子,明明身處此世,身處此地,卻似乎完全無法融入進去,行事既因為性格的問題而顯得自我,也因為所作所為不能真正被人理解而顯得自我。
“能讓那小子把他的秘密都告訴你,你還真是能幹。”鬆永久秀還是繼續說著,“不過,如果能夠有人知道這個秘密的話也不賴——至少偶爾不會覺得寂寞吧。雖然那家夥好像看錯人了。”
明智光秀隻覺得自己的大腦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急速運轉,也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遲鈍。
他嗓音幹澀地問道:“鬆永先生——你,想要爭奪天下嗎?”
“嗯?問我?”鬆永久秀像是聯想到了什麽,又露出了那種像是嘲諷的、配合上他並不好看的臉而尤其猙獰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我還以為你要真的為信長在這裏和我囉囉嗦嗦地‘和談’到發黴呢——怎麽,想要拉攏我一起爭霸天下嗎?眼光絕佳啊光秀。”
“不過還是算了。”
在說完明著誇明智光秀,實際上還是誇自己的話之後,鬆永久秀十分幹脆的拒絕了。
“屈居人下這種事,可不適合長久地丟到我頭上。‘爭霸天下’這回事聽著不錯,但是對我來說沒什麽用——雖然之前也做過這種美夢,但是說到底,我追求的隻是有樂趣的人生,而不是有意義的人生。”
他嗤笑道:“哪怕穿越了——這個‘曆史’和我有什麽關係?反正‘鬆永久秀’這個名字我在來這裏之前聽都沒聽過!”
這不是明智光秀第一次聽到“曆史”這個詞,卻是第一次在聽這個詞的時候感到心神震撼、內心慌亂。
他在向三郎自告奮勇、前來信貴山城的時候,未嚐不是抱著能通過鬆永久秀知曉一些三郎的事情的念頭。其中還夾雜了試探刀劍付喪神、挖掘自己與付喪神之間的聯係等等雜事,但明智光秀自覺可以應對。哪怕是想要知曉三郎的事,明智光秀原本的打算也是在和談完畢後,確認鬆永久秀對三郎的真實想法、對三郎目前的身份是否無害——但是,在鬆永久秀誤以為他得知了三郎的真正來曆後,說出的一字一句,都讓明智光秀有種難以克服的眩暈感。
刀劍付喪神說的使命,是維護“曆史”。
鬆永久秀說的“曆史”,指的是哪一個曆史?!
明智光秀知道自己已經無法繼續和鬆永久秀和談下去了。
鬆永久秀如今態度鮮明,一副要將自己的意誌貫徹到底的模樣,不管使臣是來自織田、上杉、毛利還是本願寺,都無法說服這個本來行為反複、本性逐利的男人。
而且此刻內心的動搖,已經容不得明智光秀再和談下去。
他再怎麽想將心思放在和談上,鬆永久秀的話語也在不斷地侵擾著他的心。從這個形容可怖的男人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都和明智光秀以前發現過的不對勁結合起來,幾乎不用他思考,就自然地將答案擦亮,緩緩浮現在他的心間。
他不想去看,卻已經知道自己必須得到一個確切的回答,才能夠明白三郎對於“本能寺之變”的無所謂到底從何而來。
“鬆永先生。”
不是在會麵時為了禮貌而使用的稱呼,明智光秀真心實意地這麽叫道。
他在鬆永久秀的注視下緩緩抬起手,解開了麵巾上的結。
雪白的麵巾刷的一下落下來,上半部分仍然搭在他的頭上,蓋住了他的頭發與額頭,但是下半部分卻無法再遮掩,整個五官都暴露在了鬆永久秀的麵前!
“你小子——你是親自來的?!”鬆永久秀被嚇了一跳,“膽子真大,麵巾小哥這種打扮果然可以被渾水摸魚——我說,你從我們來的那時代的電視劇裏學了不少東西嘛,這種活學活用也太不可靠了。換成你的話,我可是很希望打穿你的腦袋喲,信長?”
也隻是在這一瞬,明智光秀就知道了一切的答案。
他曾經有過的、如茫茫白霧般越積越濃的迷茫與懷疑,在這一刻被徹底劈散!鬆永久秀的回答就像是一道閃電一樣,照亮了他曾經視而不見、或者完全沒有發覺的……與三郎和付喪神有關的事情。
原來維護“曆史”……
指的是這個“曆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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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
剩下兩更會晚一點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