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三百七十六
“兩件事竟然都交給了哥哥。”在唯有一根燃著的蠟燭作為光源的和室內, 羽柴秀長以手為掌,在燭焰旁漫不經心的扇動,看著影子在火焰的搖動下不斷扭曲, 嬉笑著說道, “我還以為哥哥已經失去信長的信任了——都特地找了又一批‘甲賀忍者’到前線什麽的。結果卻是越過明智光秀讓你去辦——”
“果然,‘一手提拔’的家臣總是更值得信賴的嗎?”
坐在他對麵的男人聞言隻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同樣步入中年, 羽柴秀吉卻不像三郎與明智光秀一樣,如被神明眷顧般維持著如年輕人的外表,他的臉上早已生長出一些皺紋,眼角的笑紋尤其明顯——在搖動的燭光下, 他的表情尤為陰森, 目光冰冷,連麵上的褶皺都像是藏著什麽不詳的穢氣,比起驅使付喪神的三郎要更像是能指揮得動妖物的存在。
羽柴秀長像是沒看到他陰戾的表情, 尤嫌不夠一般將臉湊過去,怪腔怪調地說道:“明明是接到了足利義昭的信件、又與安國寺惠瓊暗中見麵的人。接下了任務的哥哥怎麽半點都不心虛?”
像是被他的話觸到了什麽開關, 羽柴秀吉陰惻惻的笑了。
“秀長。”
他以前所未有的平靜口氣念出親弟弟的名字。
“我是不是太放縱你了?”
羽柴秀長久經鍛煉的身體比他的意識更快一步地做出反應,在羽柴秀吉話音落地的瞬間就猛地向後倒去,連麵上調侃的嬉笑都還沒能收起。冷厲的刀鋒滑出一道幹脆利落的弧線,將正燃著的蠟燭和案幾一並斬成兩半, 刀尖幾乎是碰著羽柴秀長的鼻子落下。
羽柴秀長仍是笑著。
與兄長一樣曾為忍者的男人的身體不可思議地向後一弓,緊實的胸膛如瞬間塌陷了似的向內緊縮, 兩肩則往前拱, 上半身也就眨眼間組成一個巧妙的圓弧。刃尖自帶的冷意擦過他的肌膚, 就如即將切開皮肉般令人毛骨悚然,但最終卻沒能傷到胸口分毫——要知道哪怕隻是尖端碰到一點,以“三日月宗近”的鋒利也足以留下一道血線。但隻在轉瞬之間,鋒利無匹的刀本就錚的一聲落在他兩腿間的榻榻米上,將他的衣擺死死釘住。
入木三分。
可見羽柴秀吉這次是真的對羽柴秀長滿懷殺意,而非以往羽柴秀長說破兄長心聲後隻以教訓為目的的威嚇。
“——我什麽時候,有說過你可以自作主張?”
蠟燭已經在羽柴秀吉凶戾的拔刀一擊下熄滅,外麵無星無月,失去了光源的和室一片漆黑,連“三日月宗近”美麗的刃紋都被隱沒在黑暗之中,唯有羽柴秀吉的逼問聲慢條斯理地繼續響起,因為口氣過於鎮定平靜,竟叫人從骨子裏都要滲出冷來。
“哎呀,哥哥這是生氣了?”黑暗的視野對於這兩兄弟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難以克服的事情,在黑夜裏殺人,更是他們早年間做慣了的事情。但是羽柴秀長仍是沒有危機感的樣子,從他帶笑的歡暢語氣裏完全可以想象出他此刻的輕佻嘴臉——就像是戳在他正前方,和他的雙腿與胯|下之物的距離都近得十分危險的銳利太刀根本不存在一樣。哪怕剛剛羽柴秀吉盛怒之下沒有留手,他完全是靠自己的高反應力才避免了肚破腸流的結果,他也隻是意思意思地擦去麵臨致命危險時生理性滲出的冷汗,閑話一般地說道。
“這種僵持的局麵,哥哥難道還沒看膩嗎?我要跑去毛利的地盤和安國寺惠瓊‘商談’也是冒了很大的風險,別辜負我的一片好心呀。還是說……”
“哥哥你,已經心甘情願的要為織田信長效死啦?”
隻有在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羽柴秀長輕快的口氣中才隱約帶出與他忍者的本性相符的涼薄。
“別說蠢話。”羽柴秀吉不為所動地嗤笑一聲,“我把你留在身邊,允許你成為將領,從來就不是不知真假血緣關係,而是你能為我所用。”
“現在你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開始對我指手畫腳……那就和你投靠我時說的一樣,被我殺了也沒有什麽怨言吧?”
“真是傷人!我明明和當時答應的一樣,一直在為你拚死做事!”羽柴秀長以虛假的哭音說道,在故作抱怨話語之後,他驟然沉下來的聲音輕而清晰,“不過也正是因為哥哥這樣絕情,我才會死心塌地的跟在你後麵就是了。”
“遺言就說到這裏了?”作為純粹的利己主義者,羽柴秀吉不能理解羽柴秀長這種追求愉悅的人的想法,隻是不理解並不幹涉他將對方的所有價值都榨幹——這也是他在之前的歲月裏一直容忍羽柴秀長的最大原因。再度聽到羽柴秀長真誠的追隨宣言,他的回應相當冷漠,隻將紮入地板的“三日月宗近”不緊不慢的提起來,於黑暗中重新指向了羽柴秀長的頭顱。
刀刃隻在被提起的時候碰到周圍的榻榻米和地板而發出一聲極輕的脆響,被持在他極穩的手中,無聲無息地等待著攻擊的瞬間。
“當然沒有。我還想要繼續為你效力呢。”迅速習慣了黑暗的兩名忍者視野仍然受到人類身體的限製,隻能看到一些輪廓,不能看清對方的表情。但就從羽柴秀吉看似不留情麵的、將刀刃指向自己頭部的預備攻擊姿勢,羽柴秀長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自己的生機,連忙在對方動手之前說道。
他和羽柴秀吉並沒有真正生死搏殺過,但到底學過的東西不會有太大差異,如果真的是要置於一名忍者於死地,一中即死的頭部反而不是最佳的選擇——不過,如果他不能給出一個讓羽柴秀吉滿意的回答,這份若有若無的殺意大概就要真的成為羽柴秀長的生死危機了。
麵部瘦長的青年滿足地呼吸著或許要成為他生命中最後一口的空氣,雙眼閃閃發亮,愉悅濃稠得幾乎要從眼裏溢出來。來自親兄的冷漠就如火焰一樣在他的胸口燃燒,連針刺一樣的殺意都成了享受——比起在戰場上的危險,羽柴秀吉完全不因他們近十年的相處所動、毫不猶豫就能給予出的威脅才更能給予羽柴秀長生存的實感,也才能叫他因曾經的忍者生涯而冷卻的血液沸騰起來。
沒有刻意拖延時間來挑戰羽柴秀吉的耐性,羽柴秀長乖巧至極地說道;“就這樣下去的話,哥哥的終點至多不過是成為被織田信長信任的家臣。就算想要像預想的一樣背叛,隻要有明智光秀那幾個人在,也不可能將織田信長打落塵埃,更別提什麽取得更大的權勢了……權力和武力,都是在‘變動的環境’才能發展起來的。”
就好像在亂世中發跡的織田家一樣——如果現在仍然是將軍權力鼎盛、四海升平的時候,織田信長根本就連忤逆主家的織田信友的機會都不會有,更別說什麽一躍成為尾張的大名了……不管這個織田信長到底是穿越來的三郎,還是病弱的明智光秀。羽柴秀吉也是一樣,換到和平的年代,他根本沒有更換身份、建功立業的可能。
“所以我隻是提前給哥哥做好了選擇。”羽柴秀長笑嘻嘻地說道,“本來哥哥也就收到了將軍的來信,而且還沒有在細川藤孝捅出去的時候及時說出來——那麽再加點火也沒什麽關係吧?”
“隻要哥哥仍然不想做一輩子的織田家臣?”
他這個解釋不能讓羽柴秀吉滿意——準確來說,自作主張的羽柴秀長不管怎麽說都不可能讓羽柴秀吉滿意,因為他的做法觸及了控製欲極強的羽柴秀吉的底線。但是他的話也成功地為他抓住了那一線生機,隻要羽柴秀長仍然能夠毫無怨言地將一切都奉獻給兄長,羽柴秀吉也就能繼續容忍這個輕浮又惡劣的弟弟。
羽柴秀吉身體前傾,以“三日月宗近”冷冰冰的刀麵代替手掌,親密又危險地在羽柴秀長的臉上摩挲,隨時就可以沿著臉部的弧線陰狠地砍下去,將脖子上的血管與胸骨一並切斷。
“沒有下次。”他依舊是平靜到懾人的口氣,不留餘地地宣判道,“接下來想辦法殺了波多野的那兩個人——給我戴罪立功。”
“……哎呀,真是會給人找麻煩。竹中半兵衛可還在這兒呐。”羽柴秀長說道,“不過你也是這一點讓人著迷。”
他輕鬆地許諾道。
“我會給出讓你滿意的結果的,哥哥。”
在將兩件事——也就是三郎將移居安土城後首先遇到的兩件事交給羽柴秀吉的時候,肯定是沒有想到會有這樣一幕發生的。羽柴秀吉認知中的三郎陰險狡詐心機深沉,然而實際中的三郎根本就是站在了這種形象的對立麵——並且完全不知道羽柴秀吉“忍者”的身份。因此三郎對於羽柴秀吉雖然談不上信重,卻並不吝惜於使用他。
這也有明智光秀活捉了波多野兄弟後,實在是□□乏術的原因。
明智光秀雖然在丹波的進展並不迅速,但這是因為近年的戰事常常要他帶兵馳援、以及丹波本身的勢力劃分造成的。在拿下龜山城、收服內藤氏後,明智光秀就如潤雨一樣悄無聲息的蠶食著丹波,比起單純的攻下領土,更像是邊攻打邊治理。等丹波丹後盡數被他拿下、交給三郎後,這時打下的基礎會大大減輕之後接手這兩地城池的人的負擔。相對的,減輕了未來的困難,現在的明智光秀就必然要艱苦一些了。
波多野秀治與其弟波多野秀尚所在的八上城堅固無比,強攻很難成功,因此明智光秀改為圍困城池。在數月的圍困之下,八木城終於耗盡糧食,波多野兄弟不得不向明智光秀投降。
於是明智光秀就接手了八木城。因為城中諸將都是波多野家臣,明智光秀想要盡快了解城中內政不是易事。而且之前波多野兄弟本已經向明智光秀示好,之後卻又改變主意、負隅頑抗,如今被迫投降,他們也心懷忐忑,提出要明智光秀送人質過來……
人質是不可能的,哪個人都不可能的。
明智光秀身邊並沒有家眷隨行,近在身前、關係最親近的人是不可能當成人質的女婿細川忠興。他也不覺得有什麽送出人質的必要——他的本性中強硬而富含攻擊性的那一麵隻是因為性格上的溫和沉靜而不明顯,並不代表不存在。
所以最終的結果是,波多野兄弟由羽柴秀吉護送至安土。明智光秀本人則仍然留在八木城附近,隨時準備應對意外情況。
這就是羽柴秀長所說的“兩件事都交給哥哥”中的一件。
另一件則是德川家的危機——德川家因為德川家康與三郎本人之間友好的關係,一直是織田家有力的同盟。這一次的告密信說德川有親近武田的意向——德川家康並想和織田持續同盟下去的想法並沒有動搖,但是他的正室築山夫人卻想要讓他退位,並讓二人的長子信康繼承德川家,進而親近武田。由於築山夫人的計劃確實可行,德川家的權利更迭也會影響到織田的發展,因此織田要幹涉德川家家事成為了必然。羽柴秀吉也正是被三郎選中,去確認告密信上所言的真實性。
兩件事都交給羽柴秀吉,已經能夠側麵證明羽柴秀吉在織田家的地位又久違的上升了一點……如果不是羽柴秀長突然將本是毛利家軍師的安國寺惠瓊帶來,強行讓羽柴秀吉與之見麵的話,羽柴秀吉恐怕會因此高興不少時日。
織田家目前的敵人就是毛利,此時與安國寺惠瓊見麵無異於通敵!就算羽柴秀吉想要將此事遮掩下去,但羽柴秀長這一手來的太出人意料,喪失了遮掩的先機,而竹中半兵衛又是出了名的敏銳!
羽柴秀吉會憤怒到拔刀實在不是沒有道理。
但是,在出了氣之後,他也迅速地接納了弟弟的意見。
原本他隻打算按部就班地將波多野兄弟送去安土,但是現在……如果要改變的話,從明智光秀處入手,豈不是最好的時機?
他如果要在最短時間內更進一步的話,那個一直蒙著麵的男人,分明早就是他應該突破的障礙了啊!!
唯一的問題隻剩下,如何在這件事上將竹中半兵衛蒙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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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三日月宗近的本體也存在感十足。
其實我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羽柴秀長的腦回路……嗯,這個兄控好像根本就不能按常理來寫的樣子。(喂)
秀長:其實我和哥哥關係很好,真的。
以及秀長第一次出場的時候是叫秀吉為“日吉哥”。曆史上豐臣秀吉年幼時的名字就是“日吉丸”。這麽一看,感覺秀吉也是注定要成為曆史上的秀吉?
嘖嘖嘖,這漫畫真有意思。有的小細節看過去讓人很驚喜。
本文裏秀長和秀吉是單純的兄弟。如果要問我為什麽單純的兄弟如此鈣裏鈣氣,我隻能告訴你……我也不知道啊!秀長他就是在秀吉忍耐力的邊緣反複橫跳啊!
也是個很皮的人了呢。
今天的軍事部分也是我瞎編的。真實的情況是這樣的:城中爆發內部糾紛,波多野兄弟想要投降,明智光秀向波多野家保證了波多野兄弟的安全,並把自己的母親(一說是伯母、義母)送到了八上城作為人質。
不過現在也有新的說法:那就是明智光秀在當時已經將八木城困死,穩占上風,波多野已經打算投降,不需要畫蛇添足的將母親送過去當人質。因此送母親過去這種說法存疑。
秀長將安國寺惠瓊介紹給秀吉的事來自漫畫。曆史上是在本能寺之變後,羽柴秀吉才與惠瓊接觸,完成了和平撤退。不過也不排除雙方早有認識的可能。
感謝S君的地雷!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