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四百四十二
“等一下、等一下啊!!”
在一期一振如同遺言的發言後, 前田藤四郎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握住敵太刀白森森的手爪,但是後者已經迅速下壓,直直抓向榻榻米上被水跡環繞的本體刀劍。三日月宗近反應迅速地出刀、將那一振不知不覺已經變得漆黑的刀劍撥向一邊,刀鋒在觸及鞘體的同時靈力外泄, 不可避免地消滅了部分縈繞於“一期一振”上的邪氣……但是, 邪氣在短暫地退散後更加迅猛地纏繞了上來, 而在被短暫驅散的那一刹那,再露出來的也不是原本的紅鞘, 而是與時間溯行軍的敵太刀再無區別的黑鞘。
前田藤四郎的瞳孔在這一瞬緊縮, 隨即猛地撲向原本兄長的本體,搶在敵太刀一次未成、再一次朝本體撲過去之前,將那一振太刀緊緊握在了手中。刀劍剛一入手, 他就覺得掌心一陣微熱的癢痛,甚至還沒來得及去回過頭確認敵太刀的安危, 這一振好不容易被他拿到的刀劍就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哢嚓”聲響, 刀鞘崩碎成片片木屑碎落一地,隻留下些微鞘體還可憐地掛在刀劍上, 隻要前田藤四郎的手稍稍一抖就會墜到地上。
短刀付喪神臉色不由得慘白,連眼淚都忘了再流。
他幾乎就要這麽尖叫出聲了,但還是咬緊了下唇, 將嚎哭吞進肚子裏。已經有血珠從他唇上深深的齒痕裏滲出來, 他卻意識不到痛, 隻僵硬地低下頭, 慌亂地看著自己隻留著些微痛感、仍然白皙柔軟的手掌,也看著手掌中刀鞘破碎後的刀劍。
這振敵太刀的本體刀劍已經不再光亮,刀身上下遍布著汙漬與鏽跡,刃口坑坑窪窪。就算是與一期一振並肩作戰過無數次、對前者的本體刀劍再熟悉不過的前田藤四郎,也無法辨認出這原來是自己的兄長。他握住刀劍還不到一分鍾而已,刀上折損的痕跡就在飛快地增加,好似隨時會折斷在他手中。
在反應過來之前,前田藤四郎已經下意識地鬆開手,讓這一振不能被自己碰觸的太刀落到地上。金鐵落地的重響仿佛錘在他的心上,他忍不住轉過頭去看敵太刀,果然看到敵太刀的盔甲無端端多出許多損傷,連瞳孔中的紅光都黯淡了許多,就像遭遇了什麽重創般半趴伏在地,連撐住地麵的獨臂都是微微顫抖的。
這是他的兄長,這已不是他的兄長。
能夠在對明智光秀敘述曆史後還維持了那麽長時間的神智、能夠給弟弟留下遺言……一期一振的結局,已再難更改。
“……這樣一來,連我都覺得有點後悔了呢。”三日月宗近提起刀——這一次不再是針對時間溯行軍的本體刀刃,而是再度對準了敵太刀的頭顱,“要是早一點下手,就不會有現在這種情況了什麽的。”
“能請您稍微保管一下一期君的本體嗎?明智殿下。”
明智光秀沒有點頭,但是以行動告知了三日月宗近自己的回答。在穢氣集結的這間和室裏,哪怕看不見那些不詳的氣息,明智光秀也感到胸口陣陣發悶,身體如上了枷鎖般沉重,隻能以比起以往還要更遲緩一些的行動,繞過敵太刀和三日月宗近,將幾乎朽爛殆盡的刀劍半抱在了懷裏。
沒有了前田藤四郎、不,沒有了任何一個有靈力的角色的觸碰,敵太刀的精神顯而易見地回複了許多。它下意識地看向了兩名刀劍付喪神——那是他要擊殺明智光秀前優先攻擊的目標,在確認暫時無法奪回本體後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凶狠地朝著他們撲了過來!
它被紅光占據的瞳孔裏,再看不到任何一人一刃的影子。
“閉上眼,前田。”三日月宗近一甩袖,寬大的袖子立刻就飛揚起來,占據了前田藤四郎的全部視野,唯有帶著磁性的嗓音還和以往一樣溫柔,“畢竟,要讓一期君的弟弟目睹這種畫麵,就算是我也會於心不忍呐。”
前田藤四郎下意識地踏前一步,卻被狩衣的突然翻下來的袖子蓋了滿臉。在突如其來的黑暗中,他聽到刀劍刺入什麽的聲音——像是刺入了木頭,又像是劃開了麻袋,也像是切入了肉類……是他無比熟悉、習以為常的,刀劍穿透了時間溯行軍身體的聲音。
寬袖造就的黑暗仍然籠罩著他。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他的眼前才倏而一亮,映入他眼中的仍是容色俊美的付喪神。
“已經結束了。”容色俊美的三日月宗近說道,“要去找數珠丸嗎?”
聞言,前田藤四郎僵硬地轉過頭,環視四周。
和室之內,再無他、三日月宗近與明智光秀之外的第三個人形。原本光潔幹淨的榻榻米上除了一灘水跡外,還無端端多出許多黑灰和碎骨,被從窗紙破損處滲進來的風一吹,紛紛揚揚地卷得滿地都是。整間房子裏再難找出他熟悉的那位兄長存在的痕跡,但單手握拳抵著嘴唇、不住咳嗽的明智光秀懷中,仍然有那一振鏽跡斑斑的太刀。
雖然模樣淒慘無比,好像一折就碎,但是到底還是保持了完整的刀型。
……是啊,上次時間溯行軍的斷臂與本體,不也是明智光秀持有,才能完好地帶到三郎的麵前嗎?
短刀付喪神已經清楚地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也知道自己無法再碰觸那振刀刃,但目光仍然眷戀地在明智光秀懷中流連。
“不必了。”前田藤四郎輕聲拒絕了三日月宗近的提議,轉頭幾步走到明智光秀麵前,朝著這名武將深深鞠了一躬。
“我不敢乞求您將我的兄長帶到主公麵前。若是給主公帶來危險,那我便辜負了自己作為刀劍的存在意義,也辜負了一期哥之前的所做所為。”
“但是,我請求您能看在我兄長之前對您的坦誠上……保管好這振刀劍。如果實在不行,也請您暫時將他保留片刻,我會盡快把他帶走的。哪怕希望渺茫、我也一定會讓一期哥、讓他——”
孩童模樣的付喪神說到最後,已經難以再說什麽話來了。
“……不用多說。”明智光秀連著咳了幾聲才勉強止住咳嗽,抬手示意前田藤四郎不必繼續發言,篤定地說道,“我會好好保管的。”
“十分感激。”前田藤四郎再度鞠躬,原本清澈的瞳孔像是蒙上了一層灰霧,“那我也就在此向您辭行了。”
“……”
“一期哥的事、還有其他的事,我都要報告給主公知道。”前田藤四郎說道,“之後可能不會再回來,但是也應該沒有關係。畢竟,距離一期哥告訴您的時間已經不遠了。”
他雖然用詞禮貌,但是氣息已經不穩,顯然仍然處於痛失親人的恍惚之中。因此明智光秀也隻是沉吟了兩秒,就幹脆地點頭應允了。
直至目送前田藤四郎和三日月宗近離開,明智光秀才將目光投向自己懷抱的這一振刀劍——他的敏銳讓他清楚地意識到前田藤四郎的懇求為的是什麽,但是在目睹了一期一振過於坦然的赴死後,明智光秀也沒有辦法將這一振敵太刀遺留下來的刀劍幹脆地毀去。
……太難了啊。
不管是誰,隻要看到了剛才的那些場麵、聽到了剛才的那些話,都再難對這些刀劍男士的心思有所懷疑,也再難對一期一振敘述的“曆史”內容有所懷疑。
隻是,如果真的是明智光秀攻破了本能寺、是明智光秀謀殺了織田信長——那麽他一直以來對三郎“要殺你就先跨過我的屍體”的保證,到底又算是什麽呢?
本能寺之變的時間距離現在已經不足一年。這麽短的時間裏根本沒有辦法將毛利家整個吃下……不管是他還是三郎都堅信的“織田信長奪得了天下”,是真實會發生的事嗎?
如果不是的話,那麽三郎迄今為止做的一切努力,都隻是在為織田家的現任家督織田信忠做嫁衣而已。哪怕織田信忠處事手腕不差,也改變不了他與三郎之間的差距——並不是織田信忠不夠好,而是三郎在這時代實在太過獨特和耀眼。
將一切都寄托在織田信忠身上,寄望於織田信忠會代三郎取得天下,這該是多麽的——
多麽地,讓人惋惜。
“三郎的性命,和織田的野心……”明智光秀忍不住喃喃自語,“不,根本不用考慮了。”
他褪下外衣,將一期一振殘存的本體刀劍小心地包裹起來,緊緊抱在懷中,隨即頭也不回地跨出和室。
關於效忠的人是三郎本人還是織田家這個問題,明智光秀早已做出了選擇。眼下,他也不會再為此感到為難。
——
——
在返回安土城這件事上,前田藤四郎動作十分迅速。
大約是因為在曆史上的刀劍“前田藤四郎”經常被放置在女性的臥室,作為付喪神的前田藤四郎也是細致體貼的孩子。但這一次,大概是一期一振帶來的衝擊力太大,前田藤四郎表現出了難得的雷厲風行,隻直接取用了足輕們每日必備的打飼袋和打火袋,就徑直策馬離開了。原本想要一起回安土城的三日月宗近因為過於真實的機動(速度)差距,連行囊都沒有收拾,都未能趕上前田藤四郎出城的速度。
他隻能立在前往城門口的道路上,緩緩歎出一口氣——在望向已經看不到前田藤四郎背影的道路後,形貌昳麗的太刀付喪神眼中的陰鬱痛惜仍然沒有消退。
“……選擇這樣的做法之前,多多少少顧及一下其他人啊。”他輕聲抱怨道,表情已是和最初麵對異變後的一期一振時一樣的悲憫。
他並不知曉前田藤四郎打算做什麽,但是,從後者身上逐漸改變的氣息上,他多少也能察覺到一點異樣。
前田藤四郎說會盡快將敵太刀留下的那一截刀劍帶走,但是,身懷靈力的付喪神要怎樣才能保證出這種殘刃的完好呢?
除了明智光秀這種沒有靈力的異常之人,大概也隻有一種可能了。
三日月宗近不自覺地握緊了本體,但在凝視遍布塵土、仿佛直通到天邊的道路許久之後,他還是轉過身,重新踏入了屬於明智光秀的城池。
前田藤四郎尚不知道自己的發言透露出了什麽——他現在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回憶自己麵對明智光秀和三日月宗近時到底說了什麽了。在那時還維持著禮貌與鎮定已經用盡了他的全部力氣,以至於在策馬疾馳的時候,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
就連眼淚都因為之前流得太凶,而難以繼續達成宣泄悲傷的意義。在狂奔路上,風因為他過快的速度,如同鞭子一樣抽打他的全身,同時也把他的眼淚持續不斷地向後吹去。但當馬跑出了長長一段路、實在無法適應繼續高速狂奔而放緩速度後,他酸痛的眼角與幹澀的淚痕,也沒有讓他拾回自己的思維能力,腦海中反反複複地回蕩著一期一振的話語——從以前的到今天的,從日常的叮囑到委派任務的命令,而回憶越深,他就越是覺得胸口酸脹,幾乎要不堪重負地從馬背上栽下來。
他還有什麽事能做呢?
僅僅是一振短刀的他、明明是跟在一期一振身邊最久的他,到底能夠做些什麽呢?
他仿佛已經在之前說出了自己的行蹤選擇,但此刻好像又將之遺忘了,隻能木然地牽動韁繩,控製馬匹奔走的方向。直至馬匹再也走不動了他才停下,直到馬匹休息好了他又出發,在這樣慌亂的、急促的趕路間隙中,他仍然沒有辦法找到一個合適的、能夠宣泄這份情感的方式。
但是安土城已經近在眼前了。
……前田藤四郎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就進到了城裏。直到被領進三郎所在的和室、與自己的審神者麵對麵,他也像是沒有從之前的一切中解脫出來,隻顫抖著聲音開口,嗓音也是幹澀的:
“是這樣的,主公。一期哥他已經——”
坐在他對麵的審神者正歪著頭看他,眼神一如既往的明亮。
“……主公啊。”
前田藤四郎忍不住喟歎出聲,重新端正了坐姿,朝著三郎結結實實地下拜。
“我的兄長,一期一振,在向明智先生透露曆史後,已經不再是付喪神,如今隻餘殘刃存於明智先生手中。”
三郎:“誒?誒啊?????”
“我、想了很久。”他的眼睛沒有濕潤,但是口吻是孩子般的脆弱,“您認為一期哥做法是正確的嗎?他的這項行為,對您而言,也是有意義的嗎?”
“……不是,等等,所以說到底發生了什麽?‘曆史’這個梗還沒有過去嗎?”突然就被前田藤四郎簡單明了但是信息量過大的話炸懵了,三郎一手扶額,目光茫然,“一期一振怎麽了?去世了嗎?因為我的緣故?”
“大概,可以這樣說吧。”
突然就背上了一條命的三郎哽了一下,煩惱地抓了抓頭發:“哇啊,怎麽突然就變成這種發展了啊。雖然完全搞不懂,但是一期的話……”
“——真是傷腦筋。”
前田藤四郎也像是三郎一樣歪了歪頭,問道:“您是覺得不妥嗎?”
“也不能說不妥吧……怎麽說呢?”三郎說道,“我啊,從來到這裏一直到現在,已經見過很多人死亡了,因我而死的人也不少。你們雖然是付喪神,但是也是會受傷的,所以對於死訊本身,倒不是覺得多奇怪……隻不過,還是很不習慣吧。”
“像是這樣,認識的人突然間就不存在了,這種事怎麽樣都沒有辦法習慣吧?為我而死這種理由,不管什麽時候,都太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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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有定數,事有定局。
↑順帶一提這句話來自歌曲《戀忘れ草》的歌詞!本想放在文裏,但是不太合適,也就放棄了。
但是我永遠喜歡睦月始。就是這樣。
下一章……真的,連續幾章太慘了,所以下一章先放一下(據說是)論壇體給你們放鬆下心情。免得你們打我。
因為真·下一章,可能還會有那麽一點點的……嗯。
但是過了這個情節就好了!!!真的!!!!一期哥還有希望啊!!本文還是要寫下一部的啊!!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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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 20瓶;在水一方 10瓶;半角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