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殺意
祁漠望著闊別多年的母親，隻覺得陌生又熟悉，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有些尷尬：本想在她神誌不清的時候，直接把她救回去，找個地方安置，然後老死不相往來，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但是現在她的眼神，明顯是清明的！
李敏芝呆呆地站著，眼底略過太多太多的情緒——不敢置信、欣喜、心酸、心疼、歉疚……這六年一直在反複的心情，在這一瞬間完全湧上心頭。
“小漠？”她在良久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隻是開口的那一瞬間，眼淚便止不住掉了下來，“你當真沒死啊？還活著……活著就好啊……”她哽咽著難以自抑，激動心疼得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
這六年，她每一刻都在煎熬。
剛開始，她以為憑祁漠的力量，很快就會被仇家蠶食幹淨，她以為他已經死了。那個時候，她傷心，卻也認命。為了整個家族的安全，必須有個孩子去“犧牲”，祁漠是抽簽被抽中的……這是命。
姐姐勸她再生一個，忘記祁漠重新開始，或者索性再生一個孩子還是叫祁漠……她都做不到！她排斥著這樣的提議，甚至逐漸排斥和自己的丈夫親近，弄得夫妻關係幾次瀕臨破裂，看了好幾年的心理醫生。
後來，她終於從陰影中走出來了。
可是一個偶然的機會，她得知當年的“抽簽”其實並不公平，抽中的是尹梟，祁漠隻是被調換的替死鬼。她告訴了在外出差的丈夫，決定一起去討個說法，可是丈夫卻意外死在異鄉，再也沒有回來……
她的天就此塌下。
於是，她顧不上操辦丈夫的葬禮，掙紮著去了a市。她想要去找祁漠！哪怕是找到個墳墓也好！哪怕是對著墳墓哭一場也好！可是什麽都沒有！整個a市，再沒有祁家存在的半點痕跡……
這便是她的全部記憶。
***
如今，看到祁漠活生生地站在她麵前，不像是前幾次在療養院，她恍惚著認為自己是看花了眼。李敏芝按捺住了抱著他嚎啕大哭的衝動，顫顫巍巍地走近祁漠，朝他伸出手來：“讓我好好看看你……小漠，你長大了……”
祁漠的鼻翼間難以抑製地泛上一層酸澀，但是在李敏芝的手觸上他之前，他已猛然揮手撇開了她。
他的臉色，亦恢複了冷清。
“小漠？”李敏芝的神色一怔，眼底掠過明顯的受傷。
“不要浪費我的時間。”祁漠冷淡回應，拉了拉剛剛打鬥中弄皺的衣服，“我不是來聽你哭的。”
“啊，對對！”李敏芝連忙點頭稱是，胡亂地抹著眼淚，吸著鼻子，遮掩著此時的難堪，“是我不好，小漠你不要生氣。你特意來這裏找我，我很高興。小漠？”說到一半，見祁漠抬腳向外，李敏芝連忙跟上去，“我跟你一起走！”
祁漠不答話。
李敏芝能跟著祁漠，便已很滿足：“我跟你一起回家！”
祁漠卻驟然止了步。
“你想多了。”他轉頭過來，聲音和目光一樣冷，“我把你從尹梟手裏救下來的目的隻有一個，找個安靜的地方安置你！因為……”
他頓了頓，李敏芝緊張地等著，從那冷寒的目光中感覺到了疏離——
“……我不想讓你變成我的累贅。”
她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他不認她了。
“我……我怎麽會呢？”縱使極度克製，李敏芝的眼淚也止不住往下掉，她想要對祁漠賠笑臉，但事實是笑得比哭還難看，“我隻是想見見你，確定你還活著，我保證我不會……”
她想說明，縱使她和尹梟他們生活多年，也不是他們一道的人，不會害他。
但是祁漠卻打斷她：“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累贅。”
李敏芝的臉色一白，瞬間徹底噤了聲。
祁漠抿了抿唇，知道這句話過分了，卻並不收回，隻是把臉轉向了另一邊：“走吧，有船會來接應。”……
日落黃昏，天色已暗。
遊客盡數回了船艙，現在是晚餐時間，甲板上空無一人。祁漠徑自走上甲板，撐著圍欄眺望著來時的方向。遊輪已開出去很遠，這裏已經看不到海岸，海風習習吹來，有著腥鹹的味道，也有幾分涼意……
“小漠……”
“我的人很快會到，等著就好。”李敏芝試圖和他說話，祁漠卻更快一步打斷了她。
身後的人沒再說話，隻是很快傳來抽噎的聲音，隱忍又壓抑。
顯然，李敏芝在哭。
祁漠沒有回頭，隻是靜靜地望著這逐漸黯淡的海麵，突然覺得有些諷刺：他每年都會出一次海，每年都會去祭拜他們，其實他在幹嘛？他幹了六年的蠢事！這片海洋裏，沒有葬他的任何親人。
“……對不起。”她終於忍不住哽咽出了聲，知道這隻言片語，彌補不了任何，“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我甚至不配做一個母親……是我錯了！小漠，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祁漠沒回頭，隻是不動聲色地仰起頭，把視線轉到了天空。
“我不會替尹梟助紂為虐的，我也不想打擾到你……”李敏芝吸著鼻子，想要笑，卻始終止不住哭，“我隻想遠遠地看著你，知道你還活著，知道你過得很好，我就很開心了……我真的很開心了。”
落日西斜，終於最後一絲光線都沉入了海麵。
祁漠停頓了良久，終究是止不住心軟，故作無意地問她：“我最近想買個大房子，裝修成以前家裏的樣子。以前家裏什麽樣你記得的吧？我想，反正回去以後你也是閑著……”
“小漠？！”李敏芝又驚又喜。
縱使他沒有認她，沒有叫她媽媽，但是……以後還是有見麵的機會的？這是一個良好的改變啊！
“記得！我都記得！”她高興得直點頭，想要繼續往下說，卻突然驚恐地喊出來，“隻要……小心！”
“乒！”
與此同時，一聲槍響，祁漠能感覺到子彈帶動的氣流，從耳邊劃過。
他連忙回過頭去——
李敏芝不知道是哪裏來的速度和力氣，已經直接朝開槍的人撲過去，堵了他手裏的槍便將他使勁往欄杆處推去。李敏芝的大腦一片空白，她什麽都沒有多想，如果一定要有個解釋，那便是一個母親的爆發力。
她看到有人拿槍對著祁漠，隻剩下了一個想法——
誰都不能傷害她的兒子！
而且是她剛剛失而複得的兒子！
“砰砰砰！”連續三聲槍響，一切都發生得太快。祁漠臉色一變連忙衝過去，卻隻來得及聽到槍響，而甲板上的光線昏暗，他根本分不清楚，那三下槍響是打中了誰？又是打中了哪裏？
而“扭打”在一起的兩人，已經越過甲板上的橫欄，雙雙從客輪上栽了下去…………
他什麽都來不及阻止。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最後的那一秒，他才分辨出開槍那人的身份：是那個最先被他用滅火器砸暈的手下！果然，他是手下留情了，留下的都是禍害！他不該如此的……在對付尹梟的這條路上，他就該殺伐決斷的！
這些想法，僅僅是在他腦中一閃而過，更像是此時所有情緒的借口。事實上，他在第一時間便衝到了圍欄處，衝動地想要直接跳下去救人……
不能死！
他這趟不能白來！
尹梟的人不能做得那麽絕……
她畢竟是……他的母親啊！
她欠他好多問題的答案，她還欠他這六年的交代，他都沒來得及問……
“祁少！”下屬正好在這個時候趕來，他們開了兩艘遊艇，探照燈的燈光照上客輪甲板，一眼就看到了圍欄處的祁漠，連忙高聲呼喊，“祁少！你在幹嘛？”跳海？！簡直是自殺啊……
他們拋了繩子上來，讓祁漠順著繩子滑下，他們負責接應。
但祁漠沒空理會這些。
繩子上來了他卻不係，怒吼而出，指揮下屬：“下海救人！”
下海救人？
有人掉在海裏了？
他們不知道具體位置，隻是從祁漠的表情中，判斷出事態重大，連忙掉轉了探照燈的方向，在附近的海域上尋找…………
“誒，你在這裏呢！”黑導遊適時找上甲板，嘟嘟囔囔地看著正在係繩結的祁漠，絲毫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腦子裏還在想著怎麽坑這位土豪，“晚餐前還沒付呢！就算不吃也得結賬……呃……”
他靠近祁漠，一手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卻沒想到祁漠突然轉身，猛地扣住了她的脖子。
然後……用力一擰。
“卡擦！”
她在生命的最後，隻能聽到最後脖子被擰斷的聲音。然後，身體綿軟地癱倒下去。
祁漠直接將她的屍體丟了出去，然後自己順著繩索，滑到了遊艇的甲板上。
“撲通！”
下屬都看著“物體”落水，個個麵如土色。以至於祁漠滑到甲板上的時候，個個都是噤若寒蟬。祁少怎麽突然……這麽可怕？
“那邊。”祁漠的手指直指向某片黑色的海域，那是剛剛李敏芝落水的地方，“找人！”
他的理智被變故擊潰，變成偏執和殺意。
對任何人的手軟，都是對自己人的殘忍。
所以，從現在開始——
大開殺戒，直到殺完尹梟為止！
***
客輪已經遠行，帶著殺戮的現場，在昏暗的海麵上消失成一個遙遠的光點。
兩艘遊艇在原地打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