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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太平府內,議事的眾將領方散了,朱元璋披衣坐在案後,一手按住泛紅的眼窩。


  他已經三天沒有睡過整覺,唯一還留在跟前的吳禎歎了口氣,說:“既已失去兩員大將,隻有將他們的兵馬收攏,盡快重振士氣。元帥回來,還是該去陳迪家中,先看看夫人。”


  朱元璋手指幾乎將眼睛按得凹陷進去,眼皮的褶皺被他揉搓至變形。他沉重的呼吸聲粗喘著,搖頭道:“若非我與陳埜先結拜,明知此人心懷不軌,也不曾將他趕盡殺絕,絕不會有今日慘事。郭天敘與張天祐,都是郭公的家人,郭公臨終前再三囑托,讓我照看好家中兩個兄弟一個妹妹,要不是小張夫人為我說合,我有何德何能,得娶秀英為妻。”


  吳禎沉默良久,隻得說:“逝者已矣,這場慘敗,元軍必然會乘勝追擊,意圖蕩平太平。城防雖才加固過,但仍有幾段城牆,須得修補。一旦蠻子海牙率軍攻來,還得要應戰。集慶久攻不下,我們損兵折將,是不是……”


  朱元璋知道吳禎要說什麽,擺了擺手,阻止他說下去。


  “集慶一定得拿下來,無論耗費多少人力,隻有把集慶打下來,咱們才算把根紮了下來。勝敗乃兵家常事,你放心,我還不至於一蹶不振。”朱元璋露出笑容,同吳禎閑話幾句,起身穿好衣服,與吳禎一同出門,騎馬趕往陳迪家中,去瞧他盼望已久的長子。


  燈下,馬秀英將孩子抱給香紅,她斜倚在軟枕上,屋裏燈燭點得不大明亮,平日這個時辰她早已經睡下了。


  隻是得知二攻集慶未下,大軍已回城之後,她便都睡得遲。


  香紅哄得孩子睡熟,便交由伺候的婆子抱去孩童的小床上安睡。


  “夫人,元帥已經回城,什麽時候還是遣人去問一聲,總是見不上麵,小少爺也該見一見父親。要不然明日,我去一趟元帥府……”


  朱元璋站在門外廊下,停下了腳步。


  屋簷下零星的幾隻燈被風吹得晃動不已,他夫人的房間,門窗都已關上。隻是薄薄一層窗戶紙,糊不住房間裏的動靜。


  久久不聞馬秀英回答,朱元璋抬起一隻腳,正在此時,說話聲讓他的腳又放了下來。


  “他是一個能做大事的男人,心裏有數,他還沒有來,那就是還有旁的事情要料理,等他忙完了,就會過來了。”


  “要是元帥忙得忘記了,也需要有人去提醒不是?”


  “他不會忘記。”馬秀英溫柔的聲音說,“無論他的人在哪裏,麵對什麽樣的局麵,他心裏總有一個角落,是留給我的。現在又多了我們的孩子,將來還會有更多活潑潑的小孩子。”


  “可是夫人,您從來沒有想過嗎?若是有朝一日元帥真的封王封侯了,您看就是沒有做王,您的哥哥也有好幾房妾室。我反而覺著,元帥現在這樣挺好,手握不大的地方,也能吃穿不愁。”


  朱元璋神色流露出一絲不以為然,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食指勾了勾下巴沒來得及刮幹淨的胡茬。


  馬秀英道:“這不是朝廷封賜的官位,是他一刀一槍拚殺出來的,元帥二字,底下是多少兄弟們的性命。大家夥兒已經走上造反這條路,不成功,就隻有死。”


  “我聽說,朝廷派了人去招撫張士誠,許他官位,還有諸多賞賜。或許朝廷也會……”


  “住嘴!”馬秀英斥道,“打哪兒聽來的閑話,再讓我聽見你說這種胡話,就別在我的跟前伺候了。”


  婢女訥訥稱是。


  朱元璋側過頭,眼前隻有一層手指一戳便能捅破的窗戶紙,而他隻是站著不動。他想再多聽馬秀英說幾句。


  “我既嫁給了他,他的抱負便是我的抱負,隻要能讓他得償所願,不要說納妾,他就是要休了我,我也二話不說。他不僅有雄心,還有仁心,你看看如今,造反的人是多,有多少人在手裏有了點錢有了點兵以後,還能夠牢記不滋擾百姓,嚴厲約束手下。多的是自己翻身之後,就迫不及待做了賊匪,殺人奸|淫無惡不作,搶老百姓的,比蒙古大老爺們更甚。他不一樣,他想的是要讓這天下的人吃得上飯,穿得上衣,老有所養,少有所學。你這些話,我沒聽過,你也沒說過,往後也不必再說了。”


  “是,夫人。”婢女輕聲道。


  “把燈吹了,我要睡了。你也去歇著。”馬秀英語氣柔和下來。


  朱元璋閃身到廊柱後,聽見婢女的腳步走遠,這才推門進屋。走到榻畔,他聽見幔帳內傳出來一句話:“怎麽又回來了?”


  朱元璋嗓音微微顫抖,低聲道:“是時候回來了。”


  室內霎時靜了。


  不片刻,幔帳裏響起極低的談話聲,伴著女子細微的抽泣聲。


  馬秀英在朱元璋臂彎裏哭得累了,朱元璋不斷哄她,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將麵貼在朱元璋的衣服上,左右各印了一下,輕輕吸著鼻子,說話聲仍帶著淡淡鼻音:“我讓人去把孩子抱來給你瞧瞧。”


  “明日再瞧,為夫現在隻想好好瞧瞧你,瞧瞧瘦了沒有。”朱元璋埋頭在馬秀英耳畔,悄聲與她說話,他渾身僵硬的肌肉放鬆下來。這一方小小帷帳,讓幾乎很難安穩入睡的朱元璋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寧,他本意是要好好同妻子說一會話,卻比馬秀英還先睡了過去。


  馬秀英聽著男人的鼾聲,低下頭,以唇輕碰了碰朱元璋的頭發,手指間摩挲著朱元璋後背,也閉眼安睡。


  ·

  一大早上,朱文忠衣服還沒穿好,紀逐鳶就進門來,殺氣騰騰地在他榻前單膝跪地,請他到家裏一敘。


  朱文忠昨夜沒睡好,正頭痛欲裂,叫苦不迭。


  “我的大哥,就要過去你也等我把上午的課上了。”朱文忠一邊穿衣服褲子,一邊說話,“沈書也回來了?昨天晚上回來的,還是今天一早?聽說我舅母生了個大胖小子,你見著沒?”


  “沒有。”


  朱文忠點點頭,提起茶壺,喝了口冷茶,想了想說:“你這個一臉凶悍,待會我那個小表弟給你嚇得哇哇大哭,我舅舅見了還不把你砍了。還是別去看了,沈書應該見著了?”


  “他沒說。你什麽時候過去?”紀逐鳶言簡意賅。


  “得把上午的課上完,要不然午膳前,上你家吃午飯去?”


  “沒米。”


  “……”朱文忠嘴角抽搐,“那我吃了飯去,你回吧。”


  紀逐鳶才要離開,朱文忠又把人叫住,問道:“集慶又沒打下來?聽說傷亡慘重?”他語氣遲疑地問,“郭天敘、張天祐都死了?”


  “嗯。遭了陳埜先的算。他們手下的軍隊也折損不少。不過元帥剛得了長子,全軍士氣大受鼓舞,隻要重新整軍,再攻便是。”


  聽到紀逐鳶這麽說,朱文忠稍放心了點,但不知想到什麽,眉頭擰了起來,擺手示意紀逐鳶可以走了。


  過午之後,朱文忠來到沈書家裏,沈書剛睡午覺起來,紀逐鳶在院子裏打拳,看見朱文忠來,便讓他先去書房裏等。


  朱文忠溜溜達達地在沈書的院子裏盤桓片刻,到書房裏坐了沒一會,茶都還沒上來,沈書就過來了。


  “文忠兄。”沈書進來後,朱文忠立刻起身迎上來,抓著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一番。


  “嗯,胳膊腿兒都全乎。”朱文忠笑著點頭。


  “幸不辱命,夫人沒事。我前些日子叫人給你送的信,都收到了嗎?”沈書開門見山就問,“沒有收到回信,有些不放心,那麵安頓好後,我就急急忙忙先回來看一眼。”


  “慢點,我一件一件說。”朱文忠剛要開口時,紀逐鳶親自提著茶壺進來了,給兩人一人一隻碗,滿上。


  “怎麽勞動你哥親自來,家裏沒小廝了?”


  “說明我哥把你當自己人。”紀逐鳶很少親自煮茶,沈書也覺得新鮮,然後就看見紀逐鳶給他自己也發了一個茶碗,斟滿,人也坐了下來。


  沈書:“……”


  紀逐鳶蹺起腿,一臉“你們說,我不聽”的樣,見了他這架勢,誰也不敢哄他走。


  “你說你的。”


  聽到沈書這一句,朱文忠才道:“你們走的當天,我便派人去查了旁邊那間宅子,舅母遇刺那天晚上,恰好那家一個人也沒有。我找人反複打聽過,隻是你知道原先官府的魚鱗冊不是丟了嗎。”


  沈書一回想,想起來了,穆玄蒼在查那間茶坊和茶坊旁邊的香粉鋪子時,曾提過一嘴,魚鱗冊上落的是“林鳳”的名字。當時自己怎麽沒想起來,當時要派發糧種,丈量耕地,就有胥吏來報說是城破時魚鱗冊就已經不知所蹤。那時還覺得可能是推諉,竟然被穆玄蒼拿走了。


  “那間宅子的主人,是個買賣絲綢的大商販,隻是恰好人不在家。”


  “全家都不在?總有留下來看屋的仆役在吧?”


  “留了一個老翁在家灑掃,又聾又啞,那天晚上外麵那麽大動靜,他壓根就不知道。”朱文忠一臉頭疼地說,“更絕的還在後麵,我去見小張夫人,同她說前一天夜裏發生的事情,小張夫人氣得不行,命令我立刻派人全城搜捕,是誰這麽大膽子,敢刺殺左副元帥夫人,還罵了好一席難聽的話,我就不給你重複了。”


  沈書:“……”


  “對了,那個被咱們抓住的,那天晚上給我舅母湯藥裏做手腳的家裏下人,我回來的時候,就已經不知所蹤了。李垚離開過一次,讓旁人看著,結果看著看著,把人給看沒了。”


  “總有人來過吧?”沈書問。


  “看人的人說沒人來過,反正人就是不翼而飛了,挨了一頓棍子,還是一個字不說。”


  “你不會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審?”一直坐在旁邊沒說話的紀逐鳶出聲道。


  “他好像知道我是嚇唬他,就是不招認,最後還說什麽,李垚叫他來看人,他就在外麵看著了,也沒瞧清楚屏風後麵是不是有人,也許根本就沒人。”


  紀逐鳶冷嘲道:“還拿他沒辦法了?”


  “可不是?雖然咱們院子裏的人都瞧見了關了個人審問,但是那天夜裏,咱們把院子看得死死的,沒讓旁人進來。刺客一個也沒抓到,就剩了幾個死人,要不是還有個王巍清幫忙收屍,他頂頭的郭將軍也知道了,否則弄不好還要說壓根沒有遇刺這回事呢。”朱文忠道。


  “就算人證俱全,她也能推得過去,隻是小張夫人一時半會,也不敢做什麽了。”沈書沉吟片刻,端起茶來喝了一口,“這個人不肯招認,一方麵是知道沒有真憑實據,你沒法殺他,另一方麵,差他來把人帶走的指使者,在這元帥府裏,比你有人望,他篤定了就算你非要拿他嚴刑逼供,也有人會救他。夫人不在,元帥府裏,也就是你,小張夫人。”


  朱文忠咬牙道:“知道怎麽回事,卻沒法給她定罪,真是窩囊。”


  “說穿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你想怎麽給她定罪?她是元帥的嶽母大人,曾經撫養過元帥夫人,郭公雖然不在了,郭家的軍隊還在。我還忘了一個人,小張夫人還有個親生女兒,人也可能是她放的。”


  “郭清月已經閉門不出好些日子了。不過就在你們走的那天,人就被放走了,那時候她還沒有閉門吃齋。”


  “吃齋?”沈書道,“小姑娘家家的,吃什麽齋?”


  “為前線的戰士祈福,還是托我給她找的僧人,辟了一間庵堂出來。這幾日連小張夫人都去念經了。”


  “那天綁了那人,我特意讓他把什麽都聽得清楚明白,回去之後,他一定已經什麽都交代了。”


  朱文忠恍然大悟:“所以她暫時不會做什麽了?”


  “郭天敘和張天祐都死了,你覺得,她還能做什麽?”沈書道,“她最大的靠山,無非是弟弟張天祐。郭天敘和郭天爵都不是她的親生孩子,如今張天祐一死,她更無所依仗了。”隻是沈書有一件事沒想清楚,為什麽小張夫人要馬秀英的命呢?那天夜裏,林鳳和吳權帶人來刺殺,背後的主使到底是誰?


  “這半個多月,衛焱隴倒是安生得很,直到十二那日,派去大都的貨船回來了。”朱文忠道,“載回來的硝石我找人驗過,都是上好的,果然是歸德府出的貨。不過量不大,去了十二條船,隻有三條船載硝石回來。衛焱隴說,當地錄事司現在盯得緊,怕是大批量的不好弄來。”


  “他以為我們困守和陽,隻有他這一家可選。蘇家兩個兄弟、刁鶴年,確實沒有他的手伸得長,不過到了太平府,又是另一番景象。這件事先不管,待會我讓人去知會蘇二一聲,明日便去拜會,看他怎麽說。衛焱隴可有派人出城?”


  “最近沒有,但有人回來,此前不是有一名管事的先行離去上大都去了,也已經回來了。你說的事情,我派人去打聽了,他在和陽府內,倒是沒有收買火|藥,至於別的地方有沒有,也不好查。”朱文忠說,“再就是你那位王大哥來找過我,托我尋人,還送了畫像來,我也叫人去貼了。”


  “是我近來疏忽,可有消息?”


  朱文忠苦著臉搖頭,拍了一下腿,說:“你以為這麽容易呐,當初我和我爹輾轉數年才找到舅舅,若不是舅舅已經在滁陽混出名頭來,就是到處打聽,也未必能打聽出什麽。這麽多人,這麽多與家人失散的人,這是真正的大海撈針。隻是當著你那個王大哥的麵,不好直說。”


  沈書想了想,說:“就這麽找吧,好歹是個念想。也未必全無希望。”轉念一想,沈書抬腳踹了一下朱文忠的凳子,“你怎麽不給我回信呢?這些你在信裏說,我不就不用專門跑回來一趟嗎?”


  “這麽多事我給你寫信要寫多厚啊,也沒法讓信鷂帶,萬一信被人截了呢?家醜不可外揚,小張夫人的事我總不能在信裏說。”朱文忠嘴角勾起一抹笑,“再說我不給你寫信,你不就非得回來嗎,沒你陪我讀書,我還真不習慣。文章也沒得抄了,以前上課夫子盯著咱倆人,現在上課夫子就盯我一個。”


  紀逐鳶在旁邊響亮地咳嗽了一聲。


  沈書:“……”完犢子,本來紀逐鳶就戒備他是不是回來見朱文忠,這下還不知道要鬧什麽脾氣。


  送走朱文忠後,紀逐鳶卻沒撒脾氣,隻是讓人去跑腿,叫高榮珪晚上過來吃飯。


  等到吃飯的時候,沈書這才醒過味來,紀逐鳶是嘴上沒說什麽,但從朱文忠離去後,一直就不鹹不淡的,問他什麽不是“嗯”,就是“啊”,簡直作怪。


  然而,高榮珪吃著菜,紀逐鳶同他說話倒是很正常。


  “你這看著,沒什麽事,特地從前線下來,跑回來偷懶的吧?”


  “嗨,讓敵人也射你十七八個洞,你也能回來偷懶。”高榮珪撅起嘴來啜了口酒。


  沈書道:“你能喝酒?”


  “你看我喝了死不死?”高榮珪夾了雞片放在嘴裏細細咀嚼,眼睛眯成一條線,來回打量紀逐鳶和沈書,最後朝紀逐鳶問,“哎,你小子不地道。”


  紀逐鳶略皺眉:“?”


  “前些日子我問你弟弟要防凍的脂膏,他說你早就用過了,而且此次出征,還給你帶了不少。看不出來,平日裏成天在哥哥們麵前裝雛兒。”


  紀逐鳶臉上帶了點紅。


  沈書奇怪地看著高榮珪:“你不是也用嗎,還找我要,軍營裏多幹燥啊,肯定得用啊,不然萬一哪兒皴了,豈不是要流血?血肯定得留到戰場上流,手腳肯定都得保護好,反正庫房裏有的,能用得上的,我都給我哥帶著了。”


  高榮珪察覺到不妙,咳嗽了一聲。


  “你給他擦手用?”


  “那不然擦什麽?擦屁股啊?肯定是風吹日曬的皮子容易幹,臉上手上都能擦,腳每日裏要登山涉水的,有時候腳後跟不也要裂嗎?那不然你拿來做什麽用?”沈書記得還給了他兩盒,高榮珪不是拿來擦手擦臉?那他擦什麽?

  沈書不滿道:“這東西也不好弄,以前我們在元軍的時候就沒有,我哥手上都是皴口,一年到頭也愈合不了。”想想沈書便覺得心疼,他哥沒少吃苦。


  “你高兄皮肉金貴,他不吹風的地兒也擦,別問了,吃菜。”紀逐鳶給沈書夾了個丸子,朝高榮珪問,“你給康裏布達用上了?”


  “不然呢?”高榮珪幽幽地歎了口氣,“那小子,養不熟,老子當祖宗伺候,說走就走。前一天還哥啊哥的叫,第二天趁我不注意就跑了,怕你弟弟把人追回來,我還給他打掩護。”


  “你比他老這麽多,叫你一聲哥是尊敬你。”


  “放屁!”高榮珪怒道,“你弟叫你一聲哥也是尊敬你?”


  紀逐鳶一哂,瞧著沈書笑,眉毛微微一揚,答道:“沈書不會跑。”


  “嗯,你也像我似的,給他使一回,看他跑不跑?”高榮珪懶得理他,埋頭吃菜。


  “你跑嗎?”紀逐鳶問沈書。


  沈書莫名其妙:“為什麽要跑,我就是跟著你的啊,我爹叫我跟著你,我自己也想跟著你,我才不會跑。”


  高榮珪邪性地一笑:“等你哥把你……”


  “吃你的酒。”紀逐鳶拿起一個肉餡兒饅頭按進高榮珪的嘴裏,把他沒說完的話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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