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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

  沈書本想等紀逐鳶回來說會話再睡,實在太困,終於禁不住困意。早上醒來時,身邊也沒人,沈書腿向旁邊掃去,探得被子裏還溫熱。


  那便是昨夜紀逐鳶回來了,而且才起床不久。院子裏傳來零散的說話聲,沈書困頓地推開門,把身上披的袍子隨手交叉扯緊襟口,縮脖子吸溜鼻涕,打了個哈欠,眼角滲出些許淚星來。


  院子裏紀逐鳶和康裏布達在打拳,看見沈書,各自一點頭,複又縱身而上,纏鬥在一起。


  沈書進門穿衣服,陸約打了水來讓沈書洗漱。


  沈書洗了臉,拿熱帕子擦手,朝陸約問:“隔壁那個黃老九還在嗎?”


  陸約有些莫名,回答道:“在,黃老先生每日都起得甚早,親自到廚房張羅早飯。少爺不知道?”


  少爺還真不知道,難怪這幾天早飯的式樣不同,沈書以為是鄭四在拿他們練手。不過倒是讓沈書有些想家,想不到黃老九身在大都,卻是從淮陰一帶過去。匠戶往往被編在當地,不知道黃老九是怎麽到的留守司。


  這念頭隻在沈書心裏一閃而過,吃早飯時,見到黃老九在桌上,沈書便徹底不擔心了。要不然把康裏布達的救命恩人給氣走,康裏布達要去找人,麻煩就大了。


  不日間都元帥府幾乎被搬空,費船數十,僅是衛家的商船便足夠使用。一幹工匠和火|藥師傅也要帶過去,沈書讓張楚勞專選出一人負責蔣寸八等人的住行,等到集慶後,一應接洽諸事也讓這個人去。


  張楚勞已為此事張羅數日,最後毛遂自薦,沈書覺得也可,便讓張楚勞帶上家眷,上自家人所乘的船。鄭四留下三人在和陽看家,餘者皆先去集慶,往後和州的屋舍作興要賣再做打算,總也不愁這幾十兩銀子用。


  揚帆這日惠風和暢,江麵上微波徐徐,推著船隊平穩地行在江麵上。


  沈書懶洋洋地靠在窗邊,手裏捏著一卷書。


  紀逐鳶端進來一盤果子給他吃,連皮剝了,喂到沈書嘴邊,問他在看什麽。


  沈書把封皮朝紀逐鳶一亮。


  紀逐鳶不感興趣地拿走書卷,長腿一跨,低下頭,一隻手撫沈書的臉,溫暖的淺金色陽光墜在沈書亮如星子的雙眸裏,在他黑曜一般的眼瞳外圈鑲了一圈不明顯的暗金。


  橘子瓣在沈書嘴裏破開,酸甜的果汁鑽在齒縫裏,清新的香氣正如眼下陽春三月的綿軟的春風。逆光之中,紀逐鳶的眉眼顯得愈發深邃,沈書迷戀地抱住紀逐鳶,顫抖地閉上雙眼。


  午飯兩人也在房間裏吃的,傍晚時分,船隊在采石磯停靠。


  沈書下船都有點站不穩了,紀逐鳶把沈書抱到馬車上,吩咐孫儉找出一襲披風,把人裹著。


  沈書本就困,到車上就開始睡,一路直睡到半夜。


  沈書略微一動,紀逐鳶醒來,食指於他下巴上勾了一下,貼在沈書耳畔問他:“醒了?”


  “車隊停了?”沈書扒開窗簾朝外看了一眼,火堆未滅,有士兵在巡邏。空氣裏漂浮著混合著幹燥柴火的食物香氣,沈書肚子咕嚕嚕叫起來。紀逐鳶讓沈書在車上等,不片刻,拿來些烤肉和水果。


  一看橘子沈書臉色就變了。


  紀逐鳶眼裏帶著些許促狹,剝好橘子遞給沈書,讓他就烤肉吃。


  “不喂你,你自己吃。”


  沈書狠狠瞪他哥一眼,晚上的肉不知道是誰烤的,鹽放得有點多,肉也烤得有點焦了,就著橘子吃味道有點奇怪。多吃幾口之後,竟覺得還挺爽口。沈書舌頭仍有點麻,吃完喝了一肚子水,招手讓紀逐鳶過來,倒頭就賴在紀逐鳶的腿上睡了過去。


  一路上沈書吃吃睡睡,出去吃喝拉撒,幾乎不下馬車。到集慶的時候,人都圓了一圈,沈書對著鏡子一看簡直有點如遭雷擊。


  朱文忠把沈書算作自己人,暫且將沈書和他的人都安頓在自己的院子裏,也是沒有時間多說幾句,便被朱元璋叫去。


  正是夜深,朔月當空,紀逐鳶洗澡回來,看見榻上拱著一坨物事。紀逐鳶先將自己收拾妥當,過去扯開被子,沈書猛一把搶過被子蒙在頭上。


  紀逐鳶:“???”他把手搭在被子上,一點點扯出來,露出沈書悶得發紅的臉。


  沈書臭著一張臉。


  “怎麽了?”紀逐鳶皺眉道。


  沈書坐起來,在被子上拍了兩下手,算了如果說出來肯定要被笑話。沈書撇撇嘴,掀開被子一角讓紀逐鳶上來,紀逐鳶便側過身來抱他。


  燈滅之後,房裏響起兄弟二人對談的聲音。


  “睡覺?”


  “唔……”沈書眼睛睜得很大,在黑暗之中仍可見些許微光,隻不過輕吻一下紀逐鳶,紀逐鳶便更加猛烈地回應他。


  半途中紀逐鳶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他把潮熱的前額抵在沈書濕潤的發際,悄聲對著他的耳朵說:“那個老頭子,不住我們隔壁。”


  “當真?!”


  “我專門找人把他安排到另一間院子去住了。”紀逐鳶手指撥弄沈書的耳朵,呼吸灼熱地吻他,察覺到沈書放鬆下來,紀逐鳶十分緩慢地與他說話纏綿。


  天蒙蒙亮,有人敲門,沈書把腦袋往被子裏一鑽。


  敲門聲還在繼續,紀逐鳶隻好去開門。


  “還沒起來?”是朱文忠的聲音。


  沈書手忙腳亂在被子裏把衣服穿好,坐起來,聽見紀逐鳶回答:“路上沒睡好,讓他多睡一會,什麽事?”


  “找他出去溜達,你們快起來,到我那裏吃早飯,我叫人備馬,到城裏溜一轉熟悉熟悉環境。”


  “沒你事了?”


  “我一個小屁孩子,有我什麽事。”朱文忠一臉鬱悶,顯得欲言又止,從紀逐鳶的肩頭往裏看了一眼,床上還籠著帷帳,隻好作罷,揮了揮手,“趕緊的,待會帶沈書來找我。”


  早飯是意想不到的豐盛,路上成天就是幹糧,難得吃一頓正經的早飯,光粉絲沈書就嗦了三大碗。


  “什麽事讓文忠少爺愁眉苦臉啊?”沈書笑道。


  “別提了。”朱文忠撕開一個韭菜豆幹包子吃,邊吃邊嘀咕,“昨晚上叫過去背書,背到四更天。”


  看來朱元璋確實很看重調|教朱文忠,將來必對這個外甥委以重任。沈書心想。


  “沒背出來?”紀逐鳶嘲諷道。


  “怎麽可能?”朱文忠一拍大腿,“還好小爺我機靈,昨日下午就想舅舅會不會考我功課,換了馬不騎,一下午都在抱佛腳。”


  “我說你昨天怎麽沒來找我。”路上朱文忠常常會給沈書帶吃的過來,順便聊會天。沈書擦淨手,表示不吃了,有人端茶過來,沈書漱完口,下人又端來另一盞茶給他吃。茶喝完了,沈書才算徹底清醒過來,問朱文忠:“既然早有準備,背書也沒出岔子,怎麽還不高興?”


  “我哥考驗我的騎射,打著火把叫我射箭。晚上又起大風,我不就……”朱文忠臉色陰沉,“射飛了。”


  “朱文正也在?”沈書問。


  “他要是不在,昨夜舅舅也不會考我射箭。這就是我哥提出來的,當時舅母已叫我去睡覺。”朱文忠歎了口氣,“終歸是我自己確實輸人一截,否則無論什麽時候考我,都該讓舅舅滿意才是。”


  “那從今日起,就好好練,我陪你練。”沈書說。


  朱文忠望著沈書的眼睛,用力點了一下頭。


  “文忠賢弟。”


  朱文忠從未聽紀逐鳶這麽喚他,愣了一下。


  紀逐鳶抓起沈書的手。


  朱文忠的視線從兩人的手上,移到紀逐鳶的臉上,露出詢問的神色。


  沈書登時滿臉通紅。


  “我同沈書住在一塊了。”紀逐鳶說。


  “我知道啊,你們不一直住在一起嗎?今天早上我不還去叫你們了……嗎?”朱文忠的話聲突然頓住,眼睛不受控製地瞪圓把紀逐鳶看著,他又看了一遍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不可置信地看一眼沈書。


  沈書雖有點不好意思,嘴角卻微微含笑。


  早飯過後,軍營來人叫紀逐鳶過去,等到人走了,朱文忠讓人拿來方便起碼的武袍,跟沈書在房間裏換衣服。他一邊脫衣服,一邊問沈書:“你倆真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啊。”沈書將武袍紮好,坐到榻畔去穿靴子。


  “就是,就是結為夫妻那種在一起?”朱文忠還是有點難以接受,也在榻畔坐下來,失神片刻後,他轉過臉來問沈書,“那以後娶妻怎麽辦?”朱文忠認真地說,“你們倆家裏都沒人了,總要傳宗接代延續香火吧?”


  沈書沒有說話,起身蹬了兩下腳。


  “跟你說話呢。”朱文忠道,“你哥沒對你動手動腳吧?他看著就跟個愣頭青一樣。竟然是真的,李恕那小子說得沒錯,你哥果然另有所圖。”朱文忠伸手來扯沈書的肩膀。


  沈書被扯到榻上。


  朱文忠朝他脖子裏打量。


  沈書連忙掙紮起來,站起身,臉色發紅地盯著朱文忠,一手扯起袍領。


  “沈書。”朱文忠神色嚴肅起來,“你們兄弟感情好歸兄弟感情好,要是叫人知道了……香紅你要是不喜歡,我再給你找個,或者給你哥找個。郭清月也來集慶了,要不要我去說,讓她同你哥相看一番。”


  “郭清月看上的不是我哥。”沈書心煩得很,打開門,回頭朝朱文忠說,“還去不去城裏逛?不去我回去睡覺了。”


  “怎麽不去。”朱文忠是個識趣的人,於是沒再提要給沈書和紀逐鳶介紹對象的事情。


  集慶才經一場大戰,城牆滿是瘡痍,城裏主幹道上地麵坑窪,留下了不少襄陽炮拋石砸出的淺淺石坑。街上沒什麽人,縱馬通行無阻,不少紅巾軍的士兵在挨家挨戶敲門,遇上沒人開門的便強行破門。


  “這做什麽?捎糧?”沈書勒住馬。


  “不是,登記人口。”朱文忠說,“有些不知道人還在不在,敲門沒人應的得進去看看。原是應該交給隅正、坊正去做,怕有人隱瞞人口,索性讓自己人做。”


  沈書點了點頭。


  城裏四處貼滿安民告示,還留下識字的兵丁在布告前敲鑼反複念給圍觀者聽,另在一些街坊中心設有粥棚。


  一天下來,雖然沒有把城裏都逛完,沈書仍覺得不可思議。集慶打下來不到一個月,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發生,該安撫的城民,修繕的房屋,救濟饑民的粥棚,俱妥妥帖帖分派了人手去做。


  紀逐鳶聽沈書說完,展開雙手來抱他,順勢解開沈書身上藍色的武袍,兄弟倆都站在木架旁擦身。


  “得找個地方住。”紀逐鳶說。


  沈書騎了一天馬,渾身都要散架了,紀逐鳶的手剛扶上他的腰,沈書便一把抓住他的手,揣在懷裏,讓他安分一些。


  “先在這裏住幾天。明天起來我就讓鄭四和周戌五去找房子。跑的人不少,空房子多得是。”一想到要搬家,沈書又有些頭疼。狗還留在和陽。


  “我們幾年內都不會回和陽,讓鄭武找個人看和州的宅子。”


  沈書嗯了聲,早知道出發前就去請個當地人看房子,這下鄭武還得自己過來。


  “還得托個人給他送信,讓他把狗帶上。”沈書把臉貼在紀逐鳶的脖頸處,困頓不堪地睡去。


  翌日天不亮的時候,朱文忠就來叫沈書去陪讀,一早便特意給沈書打了個招呼,讓他課後不要走。


  忍到上完課,朱文忠過來,沈書便問他究竟何事。


  朱文忠也不說什麽事情,隻是吩咐沈書的書童把書盒子先送回他房裏,不必跟著。


  沈書注意到連朱文忠的隨侍李垚也不在,朱文忠帶著沈書從側門出外,外麵已等著不少人。有些沈書認得出臉叫不出名字,有些就太熟悉了。最意外的是,紀逐鳶也在,正在低頭聽吳禎說話。吳禎拍了一下紀逐鳶的肩膀,示意他看過來。


  “文忠兄,我過去一下。”


  朱文忠正被朱文正叫住說話,朝沈書看的方向瞥了一眼,按捺住惱火,讓沈書先去。


  沈書才走出去沒幾步,就聽見朱文忠在同朱文正吵些什麽,他已經完全顧不上,從人群裏擠過去。離紀逐鳶還隔著三個人的時候,紀逐鳶伸手過來,抓住沈書的手臂,將他身後的人攔開,硬是把沈書帶到身邊。


  “吳大人。”沈書行禮都抬不起手來。


  吳禎虛按了一下沈書的胳膊。


  沈書會意,放下手去,紀逐鳶牽著他的一隻手,好在大家都被擠得心浮氣躁,根本沒空搭理旁人。


  “怎麽來了這麽多人?”沈書冷靜下來,“為什麽不穿兵服?”不光是吳禎帶的人沒有穿兵服,沈書還看見了徐達、湯和的手下,他們本人沒出現,來的卻是帳前得力的幹將。除此之外,朱文正素日裏一身威風凜凜的鎧甲,今日卻隻穿了一身布衣。


  “一會就知道了。”吳禎伸手摸了一下沈書的頭,側過身去聽副將說話。


  “站好,不要東張西望。”紀逐鳶把沈書的臉撥過來,一會,又按住沈書的頭,讓他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腳。


  沈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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