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護心
報仇的意義是什麽？
是為了奪回榮譽，贏得榮華富貴嗎？
不，不是，報仇隻是為了替那些無辜死去的族親討回公道，教那些人知道什麽叫血債血償。
逝去之人不可追回，但她能做的，是把那些加害者同樣踩在腳底下送她們下地獄。
她揮刃比任何一次都要流暢銳利，仿佛掌中的冰劍與她融為一身般飄逸而決絕。
她的眼底不再是一片蔚藍，而是被暗紅侵染後死寂的漆黑。
她即便是身上沾著再多的傷卻也麵無表情，那些無關緊要的痛早已經不會讓她心裏泛起絲毫波瀾。
她知道，自己是衝動的、愚蠢的，甚至可以說是送死。
但是這一刻，她無法控製自己，在那一片刺目的鮮血裏，無盡的漆黑蔓延開來，她隻想舉起手裏的冰劍，將麵前所有人都斬成碎屑。
這一生曾經遇見之人一幕幕在腦海裏回印，先是娘親、顧行微、謝長寄，又是曲溪小四、亦或者是長歸、青娘子……
無論是誰都無所謂。
從下山開始，她就已經不可能為了任何人去選擇退路了。
恍惚間，在那衝天的烈焰火光裏，喬嗔卻看見了師父無奈的臉，他目光似是淒測，又好似對晚輩的愛憐。
既然沒有路可回頭，那就自己去博個長久，這句話，不是師父告訴她的嗎？
喬嗔顫抖著滴落著大顆的眼淚，被水霧覆蓋的眸子隻能看見那些虛化的被扭曲之後的光彩。
“喬嗔你瘋了？！快住手。”
尋著動靜而來的蕭越看見喬嗔那一刻差點嚇得停止呼吸，這哪裏還看得出個人形，分明就是一渾身是血的瘋子。
雖然喬嗔素來與他不對付，但蕭越至少覺得她還算是個有趣的對手，至少不會讓她死這麽早。
鳳夭兒與鳳翎兒知道蕭越的身份，便緘默的閉上了嘴，她們雖然說是二打一，但對付著完全不要命的喬嗔卻也沒怎麽占上風。
喬嗔能看見蕭越皺緊眉的臉，卻聽不見他說的任何話，直到她的手腕被緊緊的禁錮住，她這才靜下心一字一詞去辨認他到底說了什麽。
他說，冤冤相報何時了。
這句話，喬嗔這些年來聽得再多不過了。因為他是加害者那方，所以他可以堂而皇之而毫無心理壓力的說出這句話，甚至當做是給喬嗔的施舍。
因為那些恨不是他親身經曆，所以他把這一切理直氣壯的當做“大度”與“寬容”。
他冠冕堂皇的說著自以為公道的話，強行要求別人放下仇恨，美名其曰為了她的命著想。
但是這一切，難道不就是你們造成的嗎？
喬嗔記起，曾經在玄微山上無數個夜晚，師兄抱著她坐在窗前看雪，一遍遍的教她如何忘卻，如何放下。
但經曆血仇的壓根就不是他們，他們憑什麽能說出這樣的話？
為了她好嗎？希望她能快樂嗎？期望著她一輩子都像個傻子一樣活在謊言裏被騙來騙去嗎？
喬嗔後退一步，下一秒，掌心的冰劍卻毫不留情的割斷被蕭越拽住的那截衣袖。
她眉目凜冽，像是占盡了寒光。漆黑的瞳子一如手中劍那般冰冷而泛著肅殺。她揚起唇，眼底卻絲毫不見笑意。
“冤冤相報何時了？此時了。”
念完最後一個字，驟然原地狂風大作，還是那片電閃雷鳴，不過這次雲層冀厚似是暴雨欲來。
遇雨則化龍。
想來，這是喬嗔第二次幻化做龍身，可兩次都是在至極悲痛絕望之下，她完全不知道自己還能保護什麽。
那些死去之人，從來都留不住。
銀白色鱗片的白龍利爪踩著屋簷而騰空，長吟聲幾乎震破天幕直上九霄，那雙冰冷的眼仿佛淬著世間最冷的寒潭，連翻騰飛舞的身姿都在暴雨中顯得孤高清冷。
“翎兒你先跑，你現在還不是對手，這裏由姐姐來對付。”
鳳夭兒把鳳翎兒往外一推，自己神情複雜的凝望著雲層中往下俯瞰的白龍，一時間心裏也沒底。
明明她清楚那丫頭身上早就中了涅盤之火的毒，即便是強行催動內丹，結局隻不過是內丹崩裂而死。
但此刻，心底對於危險與生俱來的畏懼感卻還是讓她有些膽寒。
“別殺了她。”
蕭越震聲開口，倒是讓鳳夭兒猝不及防有些意外:“現在是她想殺了我們，她那個師兄都沒開口，你在這裏裝什麽英雄。”
上一世連同鳳凰一族絞殺白龍的罪魁禍首，可不就是身為戰神的蕭越。雖然鳳夭兒鄙夷蕭越這番話，可是卻也不敢不聽，畢竟蕭越曆劫後一定會歸位。
而她這個鳳凰族族長，也不過是空有虛名的傀儡罷了。
直衝雲霄的凰鳥如同一隻離弦的利箭，羽翼翻飛間帶著了熾烤萬物的烈焰與高溫。
而盤踞在雲上的龍帶著水屬性的冰冷，周身凝著一層厚厚的寒霜。
兩者相碰，或是長吟或是鳴啼，大地被光芒招搖得睜不開眼，幾乎所有百姓都驚恐的走出家門目睹著這一切。而被這打鬥驚醒的青娘子更是望著天上連站都站不穩。
蕭越原以為喬嗔很快就會落敗，沒想到那丫頭看上去竟然還稍微占上風，反倒是沒什麽實戰經驗的鳳夭兒一直被壓著往下踩。
鳳夭兒氣惱得快發瘋，意識裏催動著靈力大聲的警告著喬嗔。
“你若是敢動我，你自己也會死。你身上的涅盤之毒將會逐漸侵蝕你的五髒六腑將你燒成一灘死灰。”
喬嗔不置可否，下手的動作卻絲毫沒有停頓猶豫——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命。而且，她也沒有機會失敗了。
身上的毒與病交織，逼得她每次下手那顆內丹便會出現一條縫隙，她猜自己或許很快會死，又或者，她至少能在死之前拉一個墊背的。
冥冥間，像是天道不舍得自己創造出的物種連唯一也保不住，喬嗔那片還差許多進度才能完全修補完的護心鱗，竟然在這雷電劈下的一瞬間恢複了完整。
喬嗔瞳孔一縮，龍吟聲愈厲，周身的雲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成了冰，而她還未往下俯衝，體內的涅盤之毒便開始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