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白零二章 洛水來客（4000）

  很快，商洛與張石再次坐在了不久前兩人坐過的老位置。


  “林道主還真是個雅人。”瞥了一眼桌上幾本隨意安放的經卷，張石心中有些複雜。


  一本古趙周家學派的《大禮》，兩三本記載著古趙輝煌的史書，一本關於對王權不下鄉問題的闡述的經卷，還有兩本大家閨秀最愛看的愛情話本。


  不得不，這位林道主，與他以往所熟悉的那些古趙巔峰修士有些骨子裏的不同。


  不管是已經作古的李唯一，還是接手供奉閣的耿長纓，又或是李牧之這等軍中大將，他們平時基本都是專注於修煉。


  即便是曾經的他，隨著擔任軍機閣主，身上的重擔越來越重，也漸漸沒有這份悠閑去看此類的閑書。


  商洛合上手中的《大禮》，這本周家學派的根基之作頗有意思，其中有些觀點與前世阿三國的種姓製度不謀而合。


  阿三宗教主張將人分為婆羅門、刹帝利、吠舍、首陀羅，這本《大禮》同樣將人分為五個等級，聖人、神人、貴人、凡人、賤人。


  聖人唯有古趙王朝之主，神人則是趙氏王族，貴人為王族之下的公卿貴族，凡人指哪些富商大戶、地主豪強，至於賤人則包含了聖、神、貴、凡之外的所櫻


  五個等級間，如有大山，不可逾越。


  不僅僅是徹底封死了由下向上的晉升通道，還有著一個更大的問題。


  那就是將修行者置於何地？

  雖然窮文富武，修行的花費比單純的武更甚，按理，修士隻可能出自大富大貴之家，但廣大民間，依舊不乏幸運兒，他們或是通過參軍，或是自身機遇，又或是拜入什麽勢力組織，總之，大量的人成為了煉氣境修士，甚至靈海境修士。


  一經修煉成功，自身本質開始蛻變，已然掌握了超凡之力，然而，在《大禮》的劃分中，泥腿子始終是泥腿子，哪怕是穴竅境修士，仍然還是卑賤的泥腿子出身，一輩子都洗不掉身上的汙點。


  如此觀點，在商洛看來本該是極其的荒謬與可笑，然而，讓他萬萬想不通的是，周家學派的這本《大禮》竟然是賣的賊好，而且不僅是上層喜歡，甚至在民間都有著一大群擁躉。


  明明是被定義為永世不得翻身的“賤人”，可偏偏就有著人迎著趕著將《大禮》奉為聖賢圭臬。


  ‘政治啊。’


  商洛心中歎了口氣，一路走來，他對這個看似歌舞升平，人民安居樂業的古趙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其未必像是表麵上的那般強大。


  上層間相互廝鬥，各自為了自身利益行事，有時甚至無視國家利益，一如這些不斷前來打探示好的那群古趙王子。


  烈火烹油後，往往剩下的都是灰燼。


  “不知張閣主今日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張石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拍了拍手，很快，兩個人架著一名身軀佝僂，枯瘦若老者的青年來到了院內。


  這兩人將那青年往地下一扔，然後便站在其身後，默不作聲，從其神情與動作上的細節來看，恐怕隻要這名青年稍有動彈，立刻就會迎來最殘酷的壓製。


  “萬長青？”


  看著趴在地麵，一動不動若死狗般的人影，商洛挑眉驚奇道。


  “不知這份禮物，林道主是否滿意？”


  商洛深深地看了一眼麵前的張石，萬長青之眾生相，論及隱匿難纏，為他平生僅見，即便是他，也是靠著犯規的十二時辰鬼，方才能時刻精準把握其動向，卻沒想到這位古趙毒士，能這麽快的鎖定並鎮壓萬長青這等棘手人物，而且，這幾，邯鄲城中沒有爆發什麽大亂子的消息，顯然，萬長青是被人以壓倒性的力量製服，否則以他的凶性，縱然身陷絕境，也會在臨死前大鬧一把。


  “還算滿意。”


  商洛看著此刻的萬長青，心中有些複雜難言。


  這名曾經靠著刺殺古趙先王而聞名下的魔道凶人，這時已經淪為了一名普通人都不如的廢人。


  修為被廢，生機枯竭，渾渾噩噩。


  縱然把他扔在別處不管，最多幾，萬長青也會自生自滅，淒慘死去。


  “所以呢？張閣主這是什麽意思？”多餘的思緒閃瞬即過，商洛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好整以暇道。


  “沒什麽，表達一下善意罷了。”


  張石起身，很快告辭，臨走前，笑著道：“聽林道主一直在追殺此人，這萬長青就當是張石送給林道主的賠禮。”


  等到三人離去後，吳碩與翟臨走上前，兩人看著如今的萬長青，再與往昔歲月中那個魔威赫赫的第九席做比，心中不由多了唏噓之感，尤其是吳碩，畢竟他曾是暗鴉一隊中的夜襲寡婦門，在狗王樊伉手下做事，平時接觸到萬長青的機會不少。


  心念一動，驚神刺刺向萬長青，瞬間奪去了其為數不多的生機。


  【魂噬】給他的精神力反饋並不多，這顯然不太正常。


  畢竟，萬長青之眾生相，核心在於吞噬厲鬼，而吞噬後，雖然會給自身的精神海留下許多雜質，但也的確能大大增強精神力。


  “果然，一切都被掏幹淨了。”


  商洛歎了口氣，不僅是精神力，萬長青之修為、壽元、珍藏統統不見，他甚至沒能從萬長青的身上感受到陰域、鬼霧、白骨傀的氣息。


  曾幾何時，被他奉為必殺之大敵的對手，會落下這麽慘的結局，這無疑給了他一個深刻的提醒。


  長袖一揮，將萬長青的屍體收入空藏山中，他準備之後將其葬在山腰處的陵園。


  一切事作罷後，商洛坐在原處，眯著眼看向吳碩，問道：“之前的事情可與紫陽宗所有出入？”


  “沒櫻”


  吳碩將暗中調查的結果一一訴，盡管古趙遮掩了七七八八，但死了這麽多名孕婦，想完全掩蓋顯然是不可能得。


  “看來這位古趙的陛下，真的時日無多了。”


  商洛低聲道。


  幾乎就在他和李唯一離去大戰的同時，邯鄲城中一則驚世駭俗的傳聞迅速流傳開來，矛頭直指朝堂諸公，指認有人殘殺孕婦，剖腹取嬰，以嬰兒心頭血煉製延壽邪藥，甚至還傳出了一些資料供灑查。


  而他自和李唯一一戰回來後，便派吳碩領暗鴉去調查這事，同時將暗鴉所搜集起來的情報交給屬於他的軍機閣，兩日前，軍機閣則向他提出了一個猜測。


  即古趙之主趙夙即將壽元耗盡。


  其中，止戈城城主慕容春曉是這一猜測的最先提出者。


  作為當初止戈王的心腹謀主，慕容春曉曾經對趙夙研究很深，也對趙夙極為恐懼。


  以他的話來，趙夙心性之狠辣，少有人能及，布局做事最是穩妥，他就像是一條毒蛇，一旦看準某個目標，往往會蟄伏隱忍，為最終的目標鋪許久許久，直到這件事十拿九穩。


  可是，古趙建立運朝，這等幹係重大、事關古趙未來的大事，趙夙處理的未免過於草率，再結合這些日子紫陽宗散布的那條古趙高層以人命煉製延壽邪藥的消息，慕容春曉認定趙夙很可能快要死了，建立運朝便是他擺脫國運龍氣侵蝕，從而延壽的方法，不然，以那位王上毒蛇般的心性，絕不會這樣草草的就將決定古趙未來的大事，在這一年不到的時間定下。


  “道主，接下來，我等該怎麽辦？”


  一旁的翟臨，敬聲詢問道，眼中有著精光掠過。


  “怎麽辦？涼拌唄。”


  商洛慢條斯理的拿起《大禮》。


  如今，邯鄲城中暗流湧動，各方勢力勾心鬥角，古****宗、九煞殿、炎趙等等，太多太多的勢力，為了即將有可能出現的變革而鬥爭。


  不管這場棋勝者為誰，以他的實力都足以穩坐釣魚台，從而攫取一分豐厚的利益。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商洛眸光穿過幽靜的宅院，仿佛穿越了時光，看到了未來不久後即將發生在這邯鄲城中的巨大災難。


  ……


  與此同時，正當趙州風雲匯聚於邯鄲城中時。


  幾個氣息強大的身影出現在了星洛平原極西處的洛水河畔。


  浩蕩洛水，一眼無涯，水麵上氤氳著朦朧厚重的霧氣，僅僅站在岸邊，便能感到一股撲麵而來的冷意，這股冷意深入骨髓，無視修為，哪怕幾人皆是領域境修士也難以忍受。


  “這就是曾經雲荒第一神女洛神的成道之地，果然有些異常。”


  其中領頭的那名四階領域境修士身軀一震，自他為中心，一股充滿著生命凋零之意的灰白光芒如流體般，向前方呈現扇形展開。


  一共五人，皆是四階領域境修士，他們正是冥皇峰派來追殺商洛之人。


  不同的是，他們並非從雨禾山中的傳送陣進來，而是先從屍山血海內，使用傳送陣到了屍山血海勢力的邊界帶，再一路征用其他勢力的傳送陣到了距離趙州最近的昌州，借著秘寶避免斷龍山脈的詛咒，然後一路來此。


  如此奔波，當然不是他們的本意。


  然而，在魔影峰的運作下，雨禾山中的傳送陣早已經交付給了商洛把控。


  而這也是韓千葉的承諾之一。


  屍山血海，三府四衛九殿十三峰，其中陣法殿司職陣法，轄內的所有傳送陣統統都在陣法殿的管控範圍內。


  魔影峰主雖然隻是陣法殿的副殿主，但區區一座傳送陣的歸屬，哪怕陣法殿殿主也須給他一個麵子。


  也正是因此，這些冥皇峰修士才會奔波數月，不遠億萬裏，否則隻需要從屍山血海內傳入雨禾山中便可。


  嗤嗤嗤嗤嗤……


  灰白光芒接觸到領域的刹那，很快便被消失無蹤，宛如被那彌漫著的厚重水霧吞噬一般，水霧深處，更是有著一種窸窸窣窣的古怪聲音響起。


  “相傳，大趙皇朝昔日不敵秦庭，滅亡前，為保傳承，那一代趙皇將皇朝的精華埋葬在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依我看，恐怕便是這洛水深處。”


  領頭的這名修士收起自身領域，興趣勃勃的看著浩浩湯湯、橫無際涯的洛水，眸中燃燒著野心的光芒。


  相比於上頭那個題大做的命令，他更想趁著來趙州的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仔細搜查一下大趙皇朝昔日留下的傳常

  趙州不好入。


  斷龍山脈中的詛咒，隨著三千年時光的流逝，不僅沒有衰減，反而變得越發凶戾可怕。


  那斷首的怨龍之魂，與昔日被血祭的那名秦庭巨擘的殘魂相互糾纏，引發趙州無數年積攢下來的怨靈殘魂，使得趙州成了一個令人望而生畏的可怕地方。


  若非，此次他們有著得賜的重寶，未必能如此順遂的橫越斷龍山脈。


  斷龍山脈，越是深處越是危險。


  哪怕在斷龍山脈附近建宗的禦獸宗、古魔宗、鬥狂門，其實主要的活躍地帶也隻能是外圍，曾經無數人深入斷龍山脈中，最後都是一一遭受到了不詳，縱然是白骨道那位縱之才——第十九代道主，亦是在深入斷龍山脈的過程中消失。


  “未必，我們這次穿過了那座斷龍山脈不假，但根本沒有踏足所有區域，依我看，大趙傳承留在斷龍山脈的可能性未必沒有，不是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嗎，斷龍山脈中的詛咒使得大趙皇朝覆滅，逆向來看，他們極有可能將傳承留在那裏。”有個頭發半黑半白的中年道修搖頭，表示不同意。


  同剛才那人一樣，比起擊殺商洛，他也是更希望能得到大趙皇朝昔日留下的傳常


  一個區區沒落地方出來的修士，什麽時候都能殺。


  相比起來，顯然是大趙皇朝昔日的傳承更為重要。


  畢竟，大趙皇朝乃是昔日的頂級皇朝，實力甚至在某些方麵，足以媲美帝朝，否則也不敢同秦庭爭鋒。


  那一代的趙皇甚至是突破了六階層次，達到七階的狠人，否則旁門左道中的聖地——機也不會斷言，大趙皇朝一定有未被發現的傳承存在，隻等著日後複蘇回歸。


  “不對不對，穀某倒覺得，傳承留在了那個古趙王朝內，任務目標也在那裏，我們不如先完成上頭交代的任務，再好好搜索一下這片地，別忘了，即便沒有大趙皇朝昔日留下的核心傳承，這裏也有大把大把的好東西。”穿著紫青雙色長袍，帶著頂隆高長帽的肥胖道人反駁道。


  比起那兩人，他更為穩妥，主張先完成任務，再慢慢搜刮這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