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訪富源分商會

  從擎宇集團總公司的頂樓眺望整座A市,遠方的山脈橫亙,大河從城市中間流淌而過,充滿現代氣息的建築群和這些風景似乎格格不入,卻在城市設計者的精心安排下融合得完美無瑕。


  這樣的風景,現在隻屬於肇飛宇和易初嫣。


  複合之後,易初嫣便像先前在肇家一般,來到總公司的時候,便會代替李季元給肇飛宇沏上一杯沁心茶,茶杯放在肇飛宇的桌子右上角,他放下那隻昂貴的鋼筆之後,便可以伸手拿到,茶杯上殘留著她的手溫,嫋嫋的茶煙飄起,滿屋遍是茶香。


  杯子的壁麵有一條小小的裂痕,雖然沒影響,卻很顯眼,像肇飛宇這樣的人物,用的東西從鋼筆到筆架,連放在櫃子最底下的都是叫得出名字的收藏品,卻留著這樣一個有瑕疵的杯子,的確很不可思議。


  每次肇飛宇都會讓易初嫣用這個杯子泡茶,說來由來已久,已經將近兩年時間了。


  “我說過,你隻需要做好協議上的工作,其他事情有傭人負責。”


  二十七歲的肇飛宇,意氣風發,站在人生之中最得意的階段,一手辦起來的擎宇集團已經規模龐大,子公司遍布省內,換作任何一個同齡人,沒有家族背景支持絕對很難辦到這一點。


  但是就在一年前,一個女子上了他的床,原因是患病的母親欽定人選,要求他娶她入門。


  現在他看著已經相處了一年的女子,內心卻依舊平淡,兩個人隻是名義上的夫妻,盡管有行房事,那不過也是女人在協議上自己同意的事情。


  麵對男人冷冰冰的表情,女子卻總是保持著微笑,仿佛他的話是耳旁風,總是乖巧地做好照顧他的工作,入門便接過大衣,然後進屋去端來茶水。


  那天他生日,女子吩咐傭人幫忙準備好了最豐盛的晚宴,他卻因為應酬而忙到了午夜才回來。


  帶著疲倦的身子,男人的表情並不好看,生意上的失敗是他極少體驗到的,啃到硬骨頭的感覺非常難受,不僅沒有把備受期待的合作項目談好,反而損失了一大筆物資,因為心情不好還無故凶了下屬一頓,把助理一腳踢開,直接讓他去人事處結算工資。


  開門的時候,毫無例外地又是那個女人,殷勤得有些讓人心煩,但她畢竟沒做什麽錯事,權當家裏多了個盡職盡責的傭人。


  “飛宇,你臉色不太好呀,賈嬸,快把湯熱一熱,飛宇暖身子。”


  廚房裏賈嬸很快便端著一鍋湯出來,不知道已經是熱了第幾遍了,湯料都換了一次,味道還在,但肇飛宇喝著的時候,依舊展不開眉頭。


  女子知道他多半遇見了煩心事,站在他椅子後邊,用熟練的手法給他拿肩鬆背,讓他緊繃的神經得以緩解。


  身體雖是放鬆了下來,心情卻還是很糟糕。


  看到廳裏許多禮物,才發覺今天是自己生辰,但掛鍾已經走過了十二點,早就錯過了。


  也罷,這麽大個人了,誰會稀罕一次生日呢?


  這麽一想,心裏卻不由得煩躁起來,香氣濃鬱的湯,進了嘴裏卻味如嚼蠟。


  “咱媽托我幫你挑的杯子,那邊是圍巾,吧拆開看看吧。”


  女子笑靨如花,卻難以落入他眼中。


  因是母親叮囑過的,他每年都會好好收著。


  精致的杯子,還有純手工的澳大利亞羊毛圍巾,入手一個冰涼,一個暖和。


  他更喜歡那個冷冰冰的玩意兒,因為上麵的圖案是他看著很順眼的,母親對這些定是非常了解的,又不知道她是如何交代的,竟然能讓這個女人挑得這麽好。


  他不知道,她在恒隆三樓逛了一整天,按照肇母標準尋了三四個回來,幾乎花光了一個月的酬勞,最終幸運才能把這隻杯子送到肇飛宇手中。


  “沏茶。”


  賈嬸答應了一聲,便要接過杯子,女子先一步接了過去,跟她眨了眨眼,便進了廚房去了。


  這個女人,偏生愛多管閑事,我愛喝什麽,你難道比賈嬸清楚?


  賈嬸跟著母親在這座別墅裏好多年了,看著自己長大,比這個女人不知道親多少倍。


  茶端上來了,拿杯的手法很專業,不知道是跟誰學來的手藝,輕輕淡淡的茶,分明沒自己愛喝的紅茶那麽入味,亦無碧螺春那麽馥鬱,隻覺得一股清香在喉中遊動:


  “呼”地一口氣,肺裏沉鬱的氣息便吐了出來,人也豁然開朗。


  隻淺嚐了幾口,肇飛宇眼前一亮,便決定以後隻讓女子泡這種茶了。


  因為忙碌了一天的原因,起身的時候沒有注意,放在桌沿的杯子被碰了一下,晃晃悠悠,從桌子上傾了下來,茶水還燙,伴著脆弱的瓷具跌向硬邦邦的地麵。


  “呲”地一聲,而非摔破的聲音。


  女子撲過去伸手接住了杯子,雙手被燙得冒煙。


  賈嬸嚇壞了,端著杯子被人扶起來,立刻帶到浴室裏拿涼水衝拿冰塊敷,藥膏迅速就給塗上了。


  肇飛宇把杯子拿到手裏,女人沒把它保護好,還是裂了一個小口。


  眼神有些複雜,但杯子卻似乎因為這個裂開,多了一些什麽東西了。


  時間回到現在,筆記本上顯示著袁家這幾日的動態,肇飛宇用鋼筆在紙上記錄著什麽。


  這些事情易初嫣並不關心,公事上的事情肇飛宇有足夠的能力去解決,除非他開口,否則她就隻做自己的分內之事。


  女子會的事情很多,卻也曉得應不應該去做。


  肇飛宇喜歡乖巧聽話的女子,也喜歡明事理的人,隻要不幹擾他的想法,她依然擁有很多自由。


  肇飛宇把煙摁滅,嘴唇在杯子上抿了一口,招了招手,喚易初嫣:

  “初嫣,過來。”


  女子款款走近,肇飛宇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她坐過來,而後抓著她的手輕輕撫摸。


  易初嫣下意識地想抽回去,肇飛宇笑了笑,溫暖的大手握住那小小的五根,問她:

  “怎麽?難道不讓碰麽?”


  易初嫣吟吟笑道:

  “你心思都在袁家上邊,那有功夫陪著我?”


  話裏不掩飾醋味,易初嫣的笑意之中,看著肇飛宇的眼神也都是溫柔的。


  肇飛宇覆著她的掌心說:


  “怎麽可能顧不上你?你傍晚隨我去富源商會走一趟,我們去見見那幾個現任當家,我倒要看看他們有多大的氣派,敢動我肇飛宇的人!”


  他的人,裏邊自然就包括易初嫣了。


  肇飛宇是個很認死理的人,不是確鑿的事情他不會妄自開口,若是在之前他這麽隨口一說,易初嫣保準要紅著臉罵他流氓。


  晚上八點時分,一輛黑色的加長轎車停在了富源商會的停車場,門童見了這副車牌,便急匆匆地進屋去報告了,幾個服務員打扮的女子過來給肇飛宇開門。


  “肇先生,易小姐,這邊請。”


  準確來說,富源商會並不能代表袁家,更不用說這種落魄的分商會了,現在袁崇燁把管理商會的事情分了一半給兒子袁杭管著,但實際上那家夥就是個甩手掌櫃,這時候卻不知道在什麽地方鬼混呢。


  因為事關袁家的名聲,這一次富源商會將禮數做得頗為周到,雖然自己內事都忙不過來,卻也要裝出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來接待他們,這是麵子問題。


  鎮場的人叫袁易,是個毛臉油嘴的跑堂,雖然在袁家地位不高,到底是姓袁,來了分商會就是個老板級別的人物,袁杭不在,隻能讓他來做代表了。


  “哈哈哈,兩位真是稀客,快請這邊坐。


  你們還愣著幹嘛?還不快端茶倒水?”


  頤指氣使的模樣,對肇飛宇卻是堆滿笑容。


  男人臉上都是笑容,卻也不過殷勤,從盒子裏磕出兩根煙,給肇飛宇遞過去點了,茶水都上了,這才開口:


  “兩位這個時候造訪我們分商會,是為何事?”


  坐上桂木椅後,男人一副君子模樣,廳上除了肇飛宇和易初嫣兩人,都是一些老頭子在圍坐著,想必這家分商會雖說落魄,卻也有著不俗的底蘊,不然早已經被取而代之。


  四麵八方瞧過來的目光,並不是多麽友善。


  肇飛宇鎮定地呼出一口煙,把輪船事故的結果說了,也不隱瞞,隻要袁易給他個答複。


  當然,作為袁家人,要代表袁家甚至代表整個商會說話,他還不夠格,肇飛宇敢兩個人就來到這兒,自不會是有勇無謀。


  果然,袁易聽了事情的經過,沉吟了一會兒,叫來了管事的,喚出甲乙丙丁幾人,念念有詞,肇飛宇一看,正是資料上那幾個做事的人,當即臉色就不好了。


  富源商會竟然一點要遮掩的意思都沒有,就這麽讓這幾個人暴露在肇飛宇麵前。


  袁易跟管事交頭接耳著,隨即露出了笑意,轉過頭來對肇飛宇說:


  “肇先生,這都是誤會,當時我們商會是想借著擎宇集團的當兒借鑒一下那艘遊輪的設計,這其中涉及內部機密,所以我也不便告知了。”


  肇飛宇冷聲說:


  “這就是你們冒充擎宇工作人員安放幹擾裝置的理由?”


  “都是誤會都是誤會,肇先生您不要著急,先喝喝我們商會最有名的醒神茶。”


  袁易一邊安慰著客人,一邊用嚴肅的模樣讓管事“調查到底”,聲稱要讓事情水落石出。


  易初嫣安靜地品著茶,看向身邊臉色不太好看的肇飛宇,輕輕握住了他的手,微笑著搖了搖頭。


  這種事情,不去追究也罷,我們鬥不過他們的。


  她知道肇飛宇絕對不會輕易善罷甘休,也沒有將心裏話講出來,這個男人想要做什麽,她都會支持,不論是刀山火海,隻要現在的肇飛宇前往,她便會相隨。


  顯然,富源商會想要采用回避的態度,全然不想背這個黑鍋,袁易想必根本就不清楚內情,為了袁家的聲譽,全力阻止事情的傳播。


  但肇飛宇是做什麽的?傳媒!他坐在這裏就代表了整個A市乃至整個省的輿論走向,隻要他一句話下去,大把的手下會編出各種天方夜譚的稿子來詆毀富源商會,隻需要一次報道,他們這個分商會就會身敗名裂。


  擎宇的規模,在富源看來並非很大,但卻是個不小的威脅,畢竟袁家沒有接觸這一個行業,一旦肇飛宇暴走,根本沒有辦法去阻止他。


  考慮到事情的嚴峻,袁易還是決定聯係袁崇燁,由他來做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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