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穿[13]
時間轉瞬即逝, 三年一次的秋闈試舉, 已經挨近。
眾多學子,苦讀多年,所為的就是這一朝, 丁程雍對每一屆的科舉都非常重視, 早早的就開始準備, 天下學子匯聚京城, 到時候人數眾多,為防止客棧被住滿,特地的讓丁師母帶著思央先去訂房間。
到達京城後,母女倆先去姑姑家中落腳,至於定房間的事情, 等到明天再去辦理。
思央這幾年人雖在杭州,但借著姑姑家的大表哥,將京城中關於趙定方的動向掌握在手中, 趙定方官德有虧,被她設計從三品中書降到了四品侍郎。
但人還是在京城當官,隻是從當初的前程似錦,變得如今不尷不尬, 為官者一旦品行有問題, 底案不幹淨,又在皇上麵前留了不好的印象, 一般情況下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趙定方不明不白的被坑了, 想要找人報複算賬都沒頭緒, 一切的源頭就在自己的侄子身上,憋屈的隻能把侄子狠狠的教訓一頓,也僅僅隻是教訓了,誰讓他趙家就這一根獨苗。
依照趙定方的性格是不會就此被打趴下去的,此人心性可以說很堅定,如果這個性子用到正途上去的話,很有可能名留青史,可偏偏他鑽營的都是鬼蜮伎倆。
思央一到京城之後,就著手查探他消息。
果不其然。
趙定方不甘於一輩子就在一個小小的四品侍郎的位置上待個一輩子,三年一次的會試給他找到了機會,上下打點,再加上官場內的經營,會試中的主考官是沒有他份,可副考官他占了個席位。
“真是不安分。”思央輕哼了一聲。
這次也許是個好機會,直接的把趙定方給拿下,定神想了想,翻看了一些資料,有些意外他竟然沒有讓那個廢物侄子科考,雖然有些遺憾,但或許可以利用一下。
翌日,思央便和丁師母去京城中看哪家客棧環境比較好,丁程雍和丁師母準備直接包下一整個客棧,尼山書院的學子人多,中等的客棧剛好住滿。
“哎哎,剛才你們還說有客房的,一轉眼就沒了,你這也太欺負人了吧。”
思央扶著丁師母在樓上看完房間覺得滿意,也和掌櫃說好了,剛要下樓就聽到樓下激動的叫嚷聲,而且這個聲音還有點熟悉。
丁師母尋聲看去,立刻瞪大眼睛,指著下方道:“咦,那,那不是……祝英台嗎?”
思央一眼也瞥見了,樓下那個比尋常男子還要瘦弱些的人,還是一副男裝打扮,並且穿著學子儒服的人,身後是小跟班吟心。
還真的……處處是緣分。
丁師母說話的聲音也被樓下主仆二人聽到了,立刻轉頭望了過來。
“師母,丁香。”
祝英台看到熟人很高興,三步並做兩步,蹬蹬蹬的就快速的跑了上來。
“師母你們也來京城了?”祝英台對丁師母還是很恭敬的,倒是對上思央的眼神有些不自在。
“祝英台,你,你這是……”丁師母上下打量她,隻覺得頭疼。
祝英台訕訕一下,揪著自己的衣服,低聲道:“師母我,我離開尼山書院就去了文采書院,你不知道嗎?”
當然是知道的,丁夫子還把此事在飯桌上說了,可丁師母那時候隻覺得祝英台在尼山書院露餡了,在文采書院也不見得能待時間長,可這會兒再遇見,看情況,祝英台也是趕考的學子其中之一了。
“恭喜你啊,得償所願。”思央見祝英台一直都不敢看她,心中好笑,不就是心虛背著她偷偷找丁夫子要介紹信麽。
祝英台撓撓頭,不太好意思道:“謝謝。”
其實思央對祝英台是沒多大成見,隻是她另類的出現會給尼山書院帶來麻煩,所以才不得不一而再的要弄走她。
“你是和吟心訂房間。”
祝英台沒說話,吟心在後麵直點頭:“是啊,我們以為來的很早呢,沒想到很多客棧的房間都被定光了。”
思央和丁師母把這間客棧包下來,還空出了一間客房,倒是可以讓給祝英台。
“真的是太謝謝師母你們了。”
因為丁夫子帶著眾位學子還要晚一天才能來,恰好又遇到祝英台,丁師母也熱情,三人就在外麵吃一頓飯。
一頓飯後丁師母照常去休息。
思央和祝英台就在客棧內的廳堂坐著喝茶。
手端著茶杯,並未沾唇,放在鼻翼下輕輕嗅了嗅,然後放下。
“你來書院讀書,是為了充實自己,現在你目的達到了,為何還要參加科考。”
麵對思央時候,祝英台不由自主的就有點緊張,說來她自己都不大明白,明明丁香長得清麗可人,也不嚇人呀。
“我,我想我都想學了三年了,不如趁此機會去會試上把自己的學問展示出來,也可以看出個成績來。”說道自己讀書,祝英台的大眼睛閃閃發光,臉上都多了光彩:“我雖然是……但是我想我一定不會比那些男人們差。”
“說的好。”思央點頭。
祝英台訝然:“你……”
思央唇角勾了勾:“你是不是一直以為我針對你,就是因為你的離經叛道。”
祝英台不語,滿臉上都寫著,‘難道不是’
抿了一口杯中茶,思央也不想解釋,隻點出一句:“你對自己的學問很有信心,那要是到時候考中了怎麽辦?難不成還要多個女狀元。”
祝英台再膽大妄為,也知道女人是萬萬不能當上朝廷命宮的,一被揭露那就是滿門抄斬的死罪,隻是想想都能嚇破人膽,於是她說話更小聲了。
“我爹其實不想讓我來書院讀書的,尤其是知道我從尼山書院轉到文采書院,更是想要帶我回家,最後……”說道著,祝英台有些委屈:“最後我爹說隻要我好好讀書,日後科舉考試代替哥哥,就……”
“就讓你繼續書。”思央早就猜到了。
祝英台悶悶點頭:“我知道這樣不對,可是我沒辦法。”
“你替考,高中後功名是你哥哥的,你那不學無術的哥哥,就能成為朝廷命官,百姓父母官,你身為妹妹應當最清楚你哥哥的為人,你覺得你這樣做負責任嗎?”思央的聲音很淡,可一字一句的如同根釘子一樣,砸在祝英台心尖上。
見祝英台皺著眉頭,咬著唇,糾結的不行的樣子,思央最終搖搖頭沒再勸說,她對此也隻能點到為止,祝英台的那個哥哥,可沒什麽良心。
隔了一天後,丁夫子帶著尼山書院學子進入京城,在早早定好的客棧入住。
“上回我們第一次見麵就在京城,這算不算故地重遊。”安頓好後的馬文才找到了還留在客棧幫忙的思央。
思央眼角瞥了一眼旁邊的丁師母,淡聲道:“我們也不過就是見一麵,可沒同遊過。”
馬文才笑笑:“錯了,是兩麵。”
“你們除了在尼山書院外,還見過。”丁師母左右看著兩人。
思央並沒有對丁夫子和丁師母說過那時候的事情,這回算是給馬文才捅破了。
馬文才笑吟吟的把當初的事情又說了一遍,沒有添油加醋,就是有點事無巨細。
丁師母一聽完就忍不住嘮叨:“果然啊,當初就不該讓你一個女孩子出門。”
“放心師母,以後丁香要去那裏,我可以作陪。”
馬文才當著丁師母的麵都說得出這種話,臉是真的不要了。
思央差點氣笑了,而對方則是一副招牌君子微笑。
丁師母聽著先愣了下,接著細細打量馬文才,不由就露出姨母般的笑容來,要是正確說的話,那笑容就是典型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京城這麽大,文才雖是要備考,但你們老師說了,太緊張了不好,要適當的勞逸結合,你們兩個可以出去逛逛,散散心。”丁師母這兩年一直都為思央的親事憂心,也不知道怎麽的,暗中相看了好些人家,可是到最後都不成,不是這有毛病,就是那有問題。
轉眼看女兒都十八歲了,可把丁師母愁壞了,就是女兒奴的丁夫子也掛心起來。
這看來看去的,竟然差點把眼皮子地下的人給遺漏了,其實丁夫子和丁師母也是考慮過馬文才的,隻是有梁山伯的事情在,有了幾分猶豫,就沒提。
今日看馬文才分明是有意,他是世家出身,樣貌才學都是上流,真真的是越來越歡喜了,丁師母忍不住就開始撮合,同時也想著把此事告訴自家相公,也好讓他有個準備。
丁師母一走,思央對上馬文才毫不遮掩的眼神後,轉身就走。
這樣的態度馬文才顯然沒有預料,笑容僵住,滿臉愕然,反應快的他立刻追了上去:“丁香,師母讓我們一起出去走走。”
“我沒興趣,你自己去吧。”思央頭也不回的道。
“那你現在要去哪裏?”馬文才緊跟在後。
“回房。”
話一落,思央推開旁邊的一扇門,原來已經是走到了樓上她的房間。
眼見著她要關門,馬文才也不矜持了,手把住門框,盯著思央,劍眉蹙起:“丁香,你難道真的不知道我對你的心意。”
當然是知道的。
兩年了,能不知道嗎?
這人從轉入尼山書院後,似有若無的跟她拉著曖昧的關係,思央怎麽看不出來呢。
馬文才對視上思央平淡的視線後,心裏緊了緊,不管是驚訝,害羞,或者是憤怒厭惡都好,總是有情緒的,而現在眼前這個少女眼中無波無瀾,似乎對他一絲感情都無。
讓馬文才事事在握的感覺,一下子崩亂了。
思央還是維持著要關門的姿勢,沒有一絲放鬆的意思,側開視線道:“知道又怎樣,我們之間……”
聽得出思央下麵接著的話,馬文才急聲打斷:“我想娶你。”
微微歪了歪頭,像是聽到了笑話一般,思央唇帶淺笑,說出的話,讓馬文才如墜冰窖。
“可我,並不想嫁給你。”
馬文才一向自信乃至自傲,家世和自身,讓他有這個資本傲視旁人,可今天真的是大亂了他的方寸。
沒錯,來尼山書院時候所為的並非是丁香,可後來……從漫不經心的逗弄,到不由自主的刻意接近,直到現在沒有辦法的放開。
是,沒辦法,就在思央說不想嫁給他時,馬文才從心底深處湧出一股暴戾的情緒,一瞬間眼睛就紅了,捏著門款的手青筋冒出,幾乎是要控製。
稍過幾息後,馬文才胸膛深深起伏兩下,穩住了情緒,定定望著思央,啞著聲道:“能給我個理由嗎?”
理由有很多,比如不喜歡你。
但思央並沒有選擇說,馬文才剛才的樣子被她看在眼中,她抿了抿唇後才道:“你知道我爹,一向迂腐固執,嫉惡如仇。”
馬文才聽著不明所以:“這和老師有什麽關係。”
“他一向是有教無類,所以呢,弟子當中難免會出現幾個敗類。”思央繼續道。
馬文才更是一頭霧水。
思央見此眉心微蹙:“你的父親,還有你的義父,為官不仁,魚肉百姓,我丁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的世家,但好歹也是世代書香,也不乏人出入官場,但各個清正廉明,我爹是尼山書院院長,桃李滿天下,以前出個趙定方也就罷了,我可不想讓他再多個一身汙名的親家。”
馬文才想到很多思央可能會說的話,並不喜歡他,她心另有所屬,種種……他甚至都想好了該如何的應對,可,可沒想到給出的竟然是這樣的一番話。
父親是宜興府太守,義父是四品侍郎,官場腐敗,官官相護,自小馬文才所接受的就是看到父親貪汙受賄,打點上下,然後在自己的地盤上,作威作福。
可以說從某個角度來說,他下意識的就接受了這些。
因為他所遇到的人都是這樣,可現在被自己所喜歡的人一口點出,馬文才有一種被剝開的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甩了幾個巴掌,讓他難堪的很。
馬文才沒再去看思央,雖然那眼神中似乎什麽情緒都沒有,可他就覺得沒辦法麵對。
思央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馬文才把這門的手落了下來。
見此,思央就要合上門。
然而就在要關上的時候,一隻手硬生生的擠了進來。
吱呀一聲,思央感覺夾到了什麽趕緊放開手:“你這是做什麽?”
“官場如此,你又何必與我為難?”馬文才不死心,根本不管自己被夾傷的手,握住思央神情有些受傷:“你要明白,這個世界並非隻有黑白對錯,那有其他顏色,我們都是身不由己。”
低頭看他手上的傷,不是很嚴重,思央輕笑了一聲:“你說的對,官場那個地方在某些時候是需要從善如流,可是有些事情,人惡劣的本性,你就算說的再好聽,也掩蓋不那些人骨子裏的貪婪。”
“你既然都這麽說了,那我的選擇也這裏。”一點點的把手抽出來,思央抵著他的胸膛把人推出。
馬文才眸子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神色陰沉。
在關上門之前,思央衝他搖了搖手指:“我奉勸你,最好別生出別的心思來,否則……代價你是承受不起的。”
盯著被關緊的房門,馬文才在外站定,眸子情緒翻騰,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麽。
梁山伯和路秉章在外麵回來後就看到他這副樣子。
“這不是丁香的房間嗎?”梁山伯小聲說。
路秉章一副驚奇的語氣:“該不會吵架了吧。”
同窗兩年,他們兩人都把馬文才的心思看的清楚,心裏麵都快把兩人看成一對了。
梁山伯察覺到有些不對,擔心的上前,拍了拍馬文才的肩膀:“文才兄……額”
馬文才緩緩扭頭看來,卻是嚇得梁山伯噤了聲,神色冷肅,眸子深沉,裏麵還隱隱帶著紅,著實讓他嚇一跳
“馬文才你怎麽了?是不是和丁香吵架了?”路秉章察覺不對勁。
“……沒事。”馬文才低聲說了句,沒理會二人,便徑自離開,任由梁山伯和路秉章喊都沒用。
“到底是出什麽事情了?”
“不清楚,看樣子很嚴重。”
兩人說著說著看向了思央緊閉的房門,敲了敲門沒人應後,隻好滿懷擔心的離開。
聽著門外沒有了動靜,思央打開了房間的窗戶,望著樓下的繁華熱鬧的街市,回想剛才的一切,唯有苦笑。
馬文才與她之間,實在是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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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事多,糾結在一起,心煩氣躁,這是一更,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