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穿[54]
“張氏族人, 曆代都有人封侯拜相,怎麽到了張司徒這裏, 反而要告老還鄉。”
張良默了默,猶豫了下還是沒去糾正這位,他真的不是告老。
“天下已定,凰尊大封諸王,如今四海升平,張良自覺已可身退。”
思央冷冷一哼:“張司徒到底是真不知,還是在給我故作姿態。”
張良眼皮一跳。
思央也不等他繼續深想,背著手從他麵前走過, 這裏正好是一處廣闊的平台,視野極好,遠眺遙望,還能隱隱地看到遠鹹陽王宮之外的景色。
“天下雖初定,然而冊封十多位王候,根基不穩,內憂在, 外患也未除, 你張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難道還看不清星象不成。”
她說這些話, 在後的張良, 默然的望著她的背影,並未出聲, 麵上倒是多了些神思不屬的樣子, 然而背對著他的思央是沒看見的。
“凰尊要一統天下, 須得除去二人。”
思央回頭:“既然你知道, 為何還要走。”
她的目光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張良靜靜的與其對視, 逐漸的眸光中升起了一絲變化,他臉色微變,忽而轉過身去,語氣克製中帶著冷淡:“凰尊翻手如雲覆手雨,所謂的外有內患,皆在你的掌控之中,張良可有可無。”
他這是表露自己的態度。
“可有可無,可不是你自己說的算。”思央的耐心告罄,她算看出來了,張良分明就是在……
鬧脾氣!
這麽多年相處,雙方的心計智謀都堪稱雙絕,從一開始的試探,互相算計,直到後來的攜手共進退,兩人在一次次合作設謀中,培養出了極大的默契。
如思央了解張良,張良對她也是知之甚多。
她女子的身份,可以蒙得了天下人,也可讓項羽劉邦等不曾有過懷疑,卻是瞞不過他的這雙慧眼。
或許未曾證實他也沒有十足把握,可多少也在他預料猜想之中。
何況對一個謀士而言,隻要有七八成的把握,就已經定下輸贏。
“張良……”聽到這不是他說了算,張良還要開口。
思央走至他身邊,略歪了歪頭,似笑非笑的道:“若是張司徒還有話說,那麽再幫本尊做完最後一件事,我立刻恭送張司徒歸鄉。”
張良:“凰尊請明示。”
這是要和她死磕嗎?
思央嘴角的笑意更加深了。
微微傾身靠近,在他的耳邊氣息輕吐:“本尊初登王位,王宮空虛,就請張司徒為本尊從世家貴族中挑選幾位合心意的公子,可入宮封為王夫。”
清悅動聽的聲音,字語清晰的將話都傳入他的耳中。
一個字一個字地,張良都沒有聽漏或者聽錯。
這位有謀聖之稱,運籌帷幄、決勝千裏,麵對千軍萬馬都不曾崩亂心神的張氏麒麟子,在這一刻聽完這些話後,猛地側首,雙目死死盯著她。
思央麵不改色,她眉目生動,眸光流轉,在張良身上一轉而過:“那就有勞張司徒了。”說罷她抬步就要走。
可她才剛走出一步,手臂一緊,被一股力道往後拽去。
“凰尊,此話何意。”
張良一手緊緊地攥住她的手腕,將她拉至眼前,目光逼人。
互相麵對之間的距離幾乎觸之可及,若是再近些,呼吸都似乎能夠交錯在一起,兩人不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可絕非是以這種身份、情況下。
“何意,就看你怎麽理解。”她聳聳肩,無所謂道:“勞張司徒費心。”
“你……”
思央本還想多說幾句,可在抬眸時,望見他微微泛紅的雙眸,心頭一窒,輕聲一歎,一手抬起,手中拿著一卷竹簡:“這是去往蜀中的封王詔書,我親手所刻,接不接全憑你心願,若是不願我也不阻攔,鹹陽宮門大開,你張子房隨時可離開,我絕不阻攔。”
難以克製心中氣悶的張良,本也是下意識的將人拉住,可沒想到卻在下一刻等到了這卷封王詔書,他猶豫了下還是道。
“張良出山入世,本就是為了擇明主輔佐,這封封王詔書還請凰尊收回。”他微微一頓,緊接著道:“如今百廢待興,張良可留下,在凰尊左右出謀劃策。”
推拒王位,留在她身邊。
思央眨了眨眼睛,看著他的眼睛裏浮現一絲笑意,卻還是正色道:“留下便隻能收了這封詔書。”
張良眉鋒微蹙,而後想到什麽,詫異地看向她。
巴蜀之地,地區貧瘠,入蜀地需走三百裏棧道,艱難萬分,且蜀中一帶又濕又熱,山林瘴氣多,偏遠又落後,是非常窮苦之地。
若是將這樣的一塊地分封給任何一個王,那都差不多表示,凰尊是看這位不順眼,想把他永遠的困死在巴蜀之地,永無翻身之日。
其實也不然,巴蜀雖看似落後貧瘠,不如中原繁華盛榮,可這片土地到處都是寶,真正的寶藏並不是都浮於表麵。
另外,巴蜀也是一塊寶地。
劉邦的江山就是從那裏起來的,正可謂龍興之地。
思央自是不會把巴蜀送到劉邦手裏,雖然就算給他,他在沒有張良等人的幫助,萬萬是走不出蜀地,可萬事沒有絕對,劉邦的狗屎運向來不按常理出牌。
鹹陽需她來坐鎮,那蜀地,就得另找人選。
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想過第二個人。
“蜀地艱難,易守難攻,同時進去就再難出來,你可想好了,或者你還是離開鹹陽。”她依舊將那卷竹簡詔書放在張良麵前,倒是沒再提讓他給挑選王夫一事。
張良看著那卷竹簡。
“呂雉。”他突然開口,直呼她的名諱。
如今,天下誰還敢當著麵連名帶姓地叫她,除了她早已從會稽接來鹹陽的家人,張良倒是頭一個。
思央也不生氣,反而還應了一聲。
“嗯?”
張良深呼吸一口氣,俊臉上泛著漠然,啞聲開口:“你從來都這麽狠,也從來不會給人第二個選擇,那日的項羽是……”
“我,也是。”
項羽當日是不會帶著虞姬赴死,所以他隻能選擇封王退出關中,而他也不可能答應去為她挑選王夫,離開鹹陽……可他的心離不開。
想及此,一股淡淡的無力湧上心頭,張良將那卷竹簡給拿了過去,鬆開她的手腕,漠然的與她擦肩而過,徑直往前走。
思央靜靜看著,看著他一步步的遠去,沒有半分的停留。
望著他即將要離遠的背影,思央捏了捏手指,張口喊道:“張良。”
她沒有叫那聲客套的張司徒。
“你說我狠。”她笑起來,下巴卻抬起:“好,那我今日就給你第三個選擇。”
前麵快要消失的人,終是停下腳步。
見及此,思央鳳眸中暖意浮現,唇角微翹。
而前方背對著她的人,聽得那道清悅的聲音傳來的話。
“若,天下盛世,願與君共享……”
她盯著他看,見其不動,可也似乎沒有要回頭的意思,又緩緩的道出後半句。
“若,朝朝暮夕,願與君共度……”
“可否?”
背對著她的張良,身軀很明顯地一震。
“這第三個選擇,你當如何?”
被詢問的後者,站定在原地一動不動,良久良久,久得思央都快要認為是不是自己說的太過了?
就在思央沒了耐心準備上前去的時候,那白衣謀士才微微側身來看著她。
他揚起手中的竹簡詔書:“蜀中王的冊封,張良接下了,蜀道雖難,我也必將為凰尊,踏平前路的一切千難萬阻。”
微微一頓,他聲音有些低啞,眸子幽幽的看過來:“凰尊可莫要忘了今日之誓言。”
嗯,等等,她不是給的他第三個選擇嗎,什麽時候變成了誓言。
“你……”
思央正要說什麽,可對方根本不等她,轉身幹脆利落地走人,幾步間在一個拐角處消失了蹤影。
“哼,跑得這麽快做什麽,難不成還真怕我反口後悔不成。”
思央也並未真的追上去,站在原地片刻後,失笑罵道。
既是她說出口的,又怎麽會反悔。
天下共享,朝暮共度……
便是她對他的諾言。
*
“阿房宮乃是先秦所建,堆積了數不清的民脂民膏,還有萬千勞工血淚,萬萬不可再存於世間。”
登基大典後,又再先後料理了鹹陽城內先秦貴族王侯,現在輪到這殘害天下百姓的阿房宮。
阿房宮說來還不是出自胡亥之手。
乃是始皇帝嬴政,覺得鹹陽人多,王宮太小,想要建造個‘帝在之都’,北靠渭水,南至灃峪,這是始皇帝為統一的大秦帝國所定的軸線。[1]
從此可見始皇帝的帝王野心,不僅僅隻是統一六國,隻可惜,這位千古一帝逝世,後繼無人,才使得秦二世便亡。
阿房宮是始皇帝在位三十五年建造,三十七年始皇帝駕崩,之後被迫暫停工程,胡亥把勞工都調去驪山修皇陵,直到皇陵修結束,才繼續建造阿房宮。[2]
阿房宮的工程實在太浩大,建造所需的並非隻有人力,還有物力財力。
民間有歌謠:鳳凰、鳳凰、上阿房。
鳳凰棲梧桐,阿房宮的阿城,種植數千株梧桐木,期待鳳凰降臨。[3]
“鳳凰棲梧桐,阿城外種植梧桐木,民間歌謠傳著鳳凰上阿房,臣以為,阿房宮毀之可惜,倒是這民謠和凰尊相配,阿房宮可繼續建造,當為凰尊帝在之都。”
朝臣的意見各有不同。
思央掃眼過去,清了清嗓音道:“阿房宮乃是民脂民膏堆積而成,此舉勞民傷財,不可妄動,本尊登位,當大赦天下,解放部分勞工、刑犯,減賦稅。”
她緩了緩,又接著道:“阿房宮就此停工,建造阿房宮皆是天下百姓的財物,損毀太過暴殄天物,不可再提,就先將阿房宮閑置,阿城三麵圍牆,牆體堅固,可當屯兵練兵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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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燒毀阿房宮。
[1][2][3]:來自曆史資料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