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穿[61]
南郡。
項羽兵臨城下, 蕭何樊噲曹參死守城門。
一日時間，南郡城門堅固依舊。
夜色降臨，喊殺聲暫停，城內人鬆口氣, 雖不知明日如何, 至少今天他們守住了, 又能多撐些時候。
“再等等, 凰尊援軍即將趕到, 隻要我們再等等就能得救。”
這些話，似乎每個人都在說, 說給每個人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好堅定他們心中僅存的信念。
也不是所有人都這麽想。
“凰尊乃是女子, 難以服眾, 義帝不容，霸王才是真英雄，我們何不就此降了去。”
類似這樣的話也有人說起，起初還引起一番動蕩。
樊噲得知後，二話不說直接下令，但凡有傳言者，全部軍規處置, 這才消除了軍中那股不安定的動亂，可即便是沒有人嘴上說, 心中有這種想法的肯定不在少數。
時間越長，軍心越是不穩。
蕭何三人也是憂心忡忡。
·
城內如此這般, 城外也好不到哪裏去。
攻城要比守城消耗損失得更大, 尤其是項羽為了在短時間內拿下南郡, 下的可是不惜代價的進攻。
“好好好，我倒是小瞧了他們。”項羽怒拍桌麵，他的確是沒把樊噲三人放在眼中，可不想他們或許在帶兵打仗上不如他，堅守城池這一點，他倒是挺佩服的。
項莊道：“霸王，斥候來報，凰尊大軍再過一日路程就將趕到。”
項羽麵沉如水，也不再猶豫：“傳令下去，三更造飯，五更集合，趁夜突襲。”
“喏！”
·
“殺！”
“衝上去！”
城內疲乏的守城軍，正睡得香甜，突聽到這噩夢般的喊殺聲，紛紛驚醒，下意識的拿起武器，衝上城門。
城門上有守夜士兵，樊噲等人也是提防項羽夜襲，可就算有防備也無濟於事。
南郡兵力不敵項羽，這幾日守城也損耗太多，完全不是那城門下拚死進攻的楚軍對手，受傷的士兵越來越多，城門失守在即。
蕭何樊噲都上了城門，就是受傷的曹參也跟上來。
三人揮劍擋開迎麵射來的箭矢，對視一眼，眼中都有著絕望浮現。
“眼下就算我們投降，項羽也不會放過我們的。”蕭何道。
樊噲呸了口：“老子才不會向他投降。”
曹參臉色慘白，他的傷口裂開，靠在一邊，幾乎動彈不得。
城牆下，項軍抱著粗壯的實木，撞擊著城門，高大巍峨的城門，再堅固也無法承受著不斷的撞擊，門後的守城軍再多的人都無法抵擋，搖搖欲墜。
“老子今天就當一回，死戰不降的守城大將。”樊噲緊緊握了握他的長劍，望了眼下方要被破開的城門，準備要和楚軍拚死一搏。
蕭何苦笑搖頭，他是個文人，現在經曆戰場與人動刀動槍，臉上也多了層鐵血堅毅。
“也罷。”他也準備隨著樊噲一起。
曹參虛弱的笑了笑，想拿起他的劍，可卻連行動都艱難。
項羽指揮大軍拚死進攻，他自己一馬當先，身先士卒，在他出現的那一塊區域，周圍幾乎沒人敢靠近，在目睹他以一敵百的雄霸之氣，普通士兵如何敢上。
就在項軍要將南郡城門攻破，守城軍絕望之際。
‘咻’
一支穿雲箭，劃破空氣，帶起一聲輕微的嘯聲，穿過無數人接踵的縫隙，箭尖閃著寒光，攜帶著射出者無盡的力量，瞬息而過，眨眼之間，自喊殺震天的戰場穿揚而過，直直射向那烏騅馬上，一人當先，萬夫莫敵的身影。
項羽揮著手中的天子劍，每一次揮劍之下，必會帶起一道鮮血，他身上的鎧甲已經被染紅，堅毅的俊臉上也被飛濺上鮮血，目中帶有血絲，煞氣驚人。
他似有所感，猛地回頭。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住，那雙泛著血絲的雙目眼瞳中，倒映著那支直奔他射來的箭矢。
幾乎也是下意識的本能，天子劍橫身格擋。
‘錚——’
‘鏘——’
天子劍鋒利的劍刃，斬斷箭杆，一分兩截。
“噗嗤——”
被斬斷的箭矢趨勢稍緩，可其後勁急足，那剩餘的半截帶著箭尖的箭支還是狠狠地射穿外護的鎧甲，穿透血肉，飄射出一簇血線……
“唔……”
項羽悶哼一聲，身軀一震，險些摔下烏騅馬，烏騅馬受驚，好在它乃是世間難得的良駒，很快便安定下來，穩穩地馱好背上的主人。
‘轟——’
似乎是這一刻的時間，整個戰場都安靜下來，所有的聲音都遠去。
項羽捂著胸口，那鮮血汩汩而流的傷口處，露出一指的半截箭杆，他的目光帶著一絲震驚以及不敢置信，緩緩抬頭，凝望遠方。
在前方，他視線所及之處，一大片黑壓壓，整整齊齊攜帶著金鐵之聲的軍馬，層層疊疊的出現，逐漸的接近，威壓與煞氣撲麵而來，威懾整個戰場。
項羽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在這幾十萬大軍最前方，一馬當先之人。
她身著黑色的戎裝，身形修長纖細，卻給人堅韌難折之感，烏黑的長發被束在腦後，隨風清揚，颯爽英姿盡顯無疑，沒有了麵具的遮擋，那張清麗無雙的麵容，顯露在所有人的麵前，可身後身前的數十萬大軍，卻無一人敢直視。
此刻她神情冷肅，跨坐在馬背上，手中還執著一張長弓，在項羽望過來的時候，她也毫不示弱地回望過去。
夜色已退去，晨曦自東方浮現，霞光映滿天際，撥開雲霧，朝陽萬丈自她身後緩緩升起，黑色的戎裝被渡上一層金色的光暈，使得她整個人如同是一隻浴火而生的鳳凰，耀眼奪目，璀璨生輝。
“呂，雉！”
這兩個字，幾乎是從項羽的齒縫中硬生生地擠出來。
“霸王！”
項莊英布等人終於是回過神來，他們發現項羽受傷，震驚之餘，擔憂地驚叫出聲。
而在南郡城牆上，正準備在城破後和項軍拚死一戰的蕭何樊噲曹參三人，則是驚喜無比。
“凰尊！”
“援兵來啦！”
南郡城內守城軍歡呼雀躍，還有什麽比絕處逢生還能讓他們興奮的呢。
·
思央將長弓收起，手中換回了赤霄劍，劍指項羽，冷肅之聲，傳遍整個戰場。
“項羽，北地諸侯皆亡，南下你雖占半壁，然根基不穩，我隨時可以取回，你當真要與我兩軍相對。”
項羽強忍著傷口傳來的劇痛，掀唇冷笑：“呂雉，無須說的這般冠冕堂皇，你我現在已經是兩軍對持，再多說又有何意，與你一爭天下之心，項羽從不曾改變。”
思央根本沒有想過要以一兩句話來打消項羽決心，她隻不過是想要他認清事實。
“也罷。”她不再多言，長劍揚起：“其實，我也很期待與你正麵一戰。”
說來，無論是從兩人各自起義，還是後來會稽結盟，又或者之後的東西二路大軍進入關中，他們還不曾領軍與對方，正麵對敵。
項羽沒有說話，但手中揚起的天子劍，說明了一切。
“殺！”
“衝啊！”
思央身邊關中軍衝殺向城牆下的項軍，與此同時，城牆上的蕭何樊噲也是反應迅速，集結剩餘兵力，打開城門，要和關中軍裏應外合兩麵夾擊項軍。
“霸王，我軍攻了一夜城池，早已疲乏，關中軍精銳盡出，我等怕抵抗不住，還是先退再後議。”項莊衝殺到項羽身邊大聲勸說。
其中最重要的是，項莊眼睜睜地看到項羽中了呂雉一箭，現在身上帶傷，如何還能在此陷入險境。
項羽不言，揮殺的更猛烈，目光望著前方的黑色身影，一拉烏騅馬似乎就要上前與其一決高下。
項莊大急，當即也顧不得其他，跟在項羽身後，吼道：“霸王不可意氣用事，呂雉力高，有蛇蟒相助，你身帶傷，此時若去，必定不敵，霸王若是有閃失，你讓江東子弟如何是好，還有，還有虞姬姑娘。”
‘嘶——’
烏騅馬前蹄高高揚起，猛地踏地，塵土四散。
項羽喉間又是發出一聲痛苦悶哼，他剛才的確是想和思央一戰分生死，項莊所有的話他都沒聽清，唯有那江東子弟，還有……虞姬。
捂著胸口傷勢，項羽盯著前方狠狠看過去，咬牙低聲吼道：“撤！”
本就在關中軍與守城軍兩軍合力之下，攻勢漸頹的項軍，在聽到霸王的一聲‘撤’紛紛士氣全無，隨著他們的霸王往後方撤退。
“追擊十裏，而後撤回。”思央下令。
夏侯嬰等幾位將領紛紛應是。
關中援軍趕到，及時救下南郡，思央沒親自去追項羽，而是派了夏侯嬰等人分出一部分兵力去追，她則是帶著另外一部分，進入城內。
快速的派人助蕭何將南郡城內受傷士兵安頓休整，安撫百姓，眾人就聚集在一起討論下一步戰策。
“項羽身受重傷，自南郡撤退，現在衡山駐軍，若是讓他再往前，就會橫江跨東，回到彭城，到時候怕又是要好一番拉鋸。”蕭何展開地圖給分析眼下他們與項羽之間的局勢。
他們的軍力比項羽多，但項羽的江東子弟兵在他的帶領下，也是戰無不勝的矯勇之軍，所以不可輕視。
“這裏是，九裏山？”
思央一指點在地圖上的一個位置。
此時坐在這間會議桌上的都是碭軍以及關中軍的主要將領，人人皆在，唯有曹參受傷還在養傷，不便起身。
聞言，蕭何樊噲等人都望了過去。
“這裏，是九裏山。”
思央若有所思：“項羽在衡山，若是要渡江而去，須得從九裏山過……”
眾人麵麵相覷，心有猜測。
*
項軍中。
項羽傷勢已被控製，無性命之憂，可算是讓項莊等人大鬆口氣。
但一想到軍中醫師說，若是這箭力道再強半分，就算是沒有射中霸王的心髒要害，也能僅憑力道震碎他的心脈。
這可讓項莊直呼好險。
可項羽聽完後，麵色更沉，看著傷勢久久不語。
他有種令他感到荒謬的直覺，他覺得並非是他僥幸，而是射箭之人，有意少了那半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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