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誰是鳩,誰是鵲
韓夏朵倒在地上,按著自己的腳踝,眉頭上細密的汗珠緩緩匯聚到下頜處,在柔和的燈光下閃著晶瑩剔透的光。
如果說剛才的她是一隻活躍於雲端上的白天鵝。那麽此刻,就是從雲端落地,雖不能振翅翱翔,卻帶著我見猶憐的孱弱美感。
尤其是她腳踝處的那朵藍色曼陀羅刺青,如此妖嬈惹眼。
還有她冰冷的仿佛淬了毒的目光,唐小宴一與她對上,神經就像是被馬蜂針蟄了一下,刺痛刺痛的。
韓夏朵淡淡將目光移到傅雲謙身上,臉上依舊帶著強忍的痛楚,緩緩朝傅雲謙抬起纖細的手臂:“雲謙。我起不來了,腳好疼,扶我一把吧。”
傅雲謙眉眼冷淡,五官好看卻冷峻,對倒在地上的韓夏朵的請求,似乎置若罔聞。
韓夏朵淡淡一笑,倒也不急,盯著傅雲謙,嘴角漸漸揚起一朵清水般的笑容:“怎麽,真的是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了?現在連幫我搭把手都不願意了?”
唐小宴注視著他們之間的暗潮湧動,卻見傅雲謙眼神平靜,眼中找不出絲毫憐惜之色,韓夏朵依然保持著要人攙扶的姿態,尤其是那句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讓唐小宴心頭相當的不舒服。
誰是新人,誰又是舊人。
在他們都沒有開口之前,她走過去,雙手並用將韓夏朵用力一拉,硬生生從地上拽了起來。
可是韓夏朵生的比她高,體重雖然重不了多少,但畢竟是坐在地上的,唐小宴把人生拽起來的時候,沒有掌握好力度,自己踉蹌著往後退了一步,眼看就要撞到身後的化妝櫃上。
此時,一直安靜的未有動作的男人。卻一個箭步衝上前,摟住了唐小宴的腰,正好將她抱入懷中,擋住了她後退的趨勢。
而韓夏朵就沒這麽好運了,因為本就是突然而來的力道,令她毫無防備,結果那力道又在半路消失,她來不及想出應對之策,人又摔倒在地,屁股著地,姿勢相當不雅!
唐小宴靠在傅雲謙懷裏,看著韓夏朵狼狽倒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韓夏朵咬著牙,冷銳的目光幾乎能將人灼穿。
唐小宴趕緊過去想再扶她一把,結果手剛伸出。就被韓夏朵冷冷拍開:“別碰我。”
“夏朵。”傅雲謙走過來,將唐小宴往身後拉了拉,防止韓夏朵再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居高臨下望著她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緒,眸子暗黑的深不見底,但瞧她大約是真的站不起來了,還是出於基本的禮貌伸手扶了她一把。
誰知,韓夏朵站起來後並沒有放手,而是直接順勢依偎進傅雲謙的懷裏,眉頭緊蹙:“我好像真的扭到腳了,而且舊疾也複發了。”
傅雲謙看著自己襯衫袖上那雙纖白細長的手,眉頭緊鎖,想要拉開她,她卻攥得更緊:“你能不能先送我回房?我想洗個澡換身衣服。”
唐小宴瞧著韓夏朵親昵的靠在傅雲謙懷裏的姿態,怎麽可能不嫉妒呢。
幸好傅雲謙下一秒就真的將她推出了自己的懷抱,叫來唐小宴:“你把韓小姐扶到客廳去,我去找藥箱。”
他口吻生硬,像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唐小宴趕緊扶住傅雲謙推過來的身體,這一次,雖打了個趔趄,好歹還是扶住了。
他抽身離去,令人心安的男性體溫瞬間消失,韓夏朵有瞬間的悵然若失,但撇著唐小宴,眼神冷厲,對於唐小宴的靠近,更是厭惡,語氣有些尖刻:“別碰我,你那樣的一雙手碰了我,會讓我覺得惡心。”
唐小宴有些麵色發白。
韓夏朵扶著旁邊的椅子,一個腳也還是站住了,微揚的下頜弧度透出高貴的冷漠,眼神如利劍,口吻疏淡,嘴角是似有若無的輕笑,四周巨大的落地鏡從各個角度折射著她們的身影,她打量著這個燈光柔和的化妝間,眼中有緬懷,也有輕輕的得意:“如果我是你,在看到這個房子的女主人回來後,就會自動乖乖消失了,而不是一直等著人來趕,受羞辱。”
女主人三個字深深刺激了唐小宴的心,一顆心逐漸往下沉,垂在身側的手指緊握成拳,卻還是生生的沒有任何退縮的與她對視著:“你說是女主人就是女主人了?男主人承認了嗎?”
韓夏朵瞅著她,對於唐小宴說出來的話,並沒有任何的驚訝,反倒是深深的同情:“無知者無畏,小姑娘,你今年幾歲?你以為我今天為什麽能站在這裏?實話告訴你也無妨,這幢別墅,本就是雲謙的爺爺修建送給我們做新婚禮物的,這個化妝間,是特意按照我的要求來設計的。”
環視整個化妝間,精致妝容掩蓋下的那張傾世容顏有著深深的動容:“這裏,有我跟雲謙的共同回憶,而你呢,不過就是一個趁著女主人外出時不要臉的覬覦男主人的小三,你明白嗎?”
唐小宴麵上頓時血色全無。
韓夏朵聽到傅雲謙的腳步聲傳來,收起了那傲慢的笑容,換成了一臉同情:“四樓房間裏的東西,我已經替你收拾好了,鳩占鵲巢,是不是把東西完璧歸趙了。”
鳩占鵲巢,她是鳩,韓夏朵是鵲嗎?
傅雲謙進來時,韓夏朵蹙眉坐在椅子上捂著自己的腳踝,一臉柔弱美感。
唐小宴怔愣的站在一邊,傅雲謙將藥箱放在韓夏朵的身邊,卻是先關心起唐小宴來:“沒事吧。”
“沒,沒什麽。”唐小宴慢慢露出一個安撫笑容,忽然覺得房間內的氣氛很壓抑,“你先看看韓小姐,我去外麵喝點水。”
她疾步往外走去。
傅雲謙欲追出去,帶著腕表的手腕,卻被人攥緊了,韓夏朵一臉無助而疼痛的望著他:“雲謙,能不能先幫我看看?我真的很疼。”
盯著她紋著藍色曼陀羅的白皙腳踝,傅雲謙卻是無論如何都走不了了。
他默默蹲下身,捏了捏她的腳踝,她啊的一聲,臉色蒼白,虛弱的喊著:“雲謙,輕點,輕點,很疼。”
腳踝腫了,卻不至於傷筋動骨,應該隻是普通的舊疾複發,他找出藥油倒在手心裏,用力幫她按揉起來。
韓夏朵低頭,望著他線條分明的深邃五官,以及動作輕柔的模樣,曾經的怨恨,似乎都在這一刻得到救贖,目光放柔,語氣也不自覺柔和起來:“雲謙,你知道嗎,我在國外兩年,最想的,就是你幫我這樣揉腳的時候,每當表演的疼痛難當的時候,都是你一路支撐著我走了過來。”
唐小宴悄然躲在門後,看著傅雲謙手臂麥色的幾乎與韓夏朵白皙的腳踝纏繞在一起,強烈的視覺效果對她形成的衝擊,尤其是韓夏朵那動情的講述,更是讓她心如針紮。
傅雲謙低著頭,沒有開腔,默默完成了手上的動作,這才抬頭對上她的眼:“夏朵,這是我欠你的,我責無旁貸,可是,有些話我還是必須得跟你說清楚,我們的兩年之約,恐怕我已經無法兌現。”
“為什麽?就因為外麵那個乳臭未幹的臭丫頭?”韓夏朵上次在酒店自助餐時是匆匆一瞥,而今,卻已經將唐小宴從頭到腳打量清楚,她真的不認為,那麽一個小丫頭有什麽值得傅雲謙瞧得上的,“還是因為她年輕?腳也沒有瘸?雲謙,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跟你的腳沒有關係。”傅雲謙皺眉,卻也顯得無可奈何,“你的腳,是因為我弄成這樣的我,我沒有理由嫌棄你,無論日後你有什麽困難,我都可以效勞,可是,我現在……”
他的話被她倏然打斷:“雲謙,我不想說什麽難聽的話來刺激彼此,但我的腳已經弄成這樣,我這輩子已經毀了,你也知道是因為你才弄成這樣,你還能繼續說出這麽不負責任的話來嗎?在你做出這樣的決定之前,有沒有仔細想過我的感受,考慮過我的未來?現在的我,還有哪個男人會要我?”
傅雲謙沉默半晌,許諾:“我會盡我所能,讓你重新站起來。”
“嗬嗬,嗬嗬。”韓夏朵悲愴的笑聲自喉底間傳出,“你以為這兩年我跟著演出團全世界演出,走的地方還少嗎?全世界最好的名醫都被我拜訪過,他們都給我判了死刑,你覺得還可能嗎?”
傅雲謙默然。
韓夏朵執起他的手,用認真而誠摯的口吻道:“雲謙,我並不是想拿這件事情來逼你,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應該明白,唐小宴,是無論如何配不上你的。”
“夏朵,我要的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漂亮的身份。”傅雲謙冷淡的抽回手,幾不可見的皺眉,神情疏離,卻也是異常堅定,“你先休息下,我出去看看。”
他離開的腳步沒有急,並沒有他自己所認為的那般從容。
走到客廳,看到唐小宴還安然坐在沙發上,捧著透明的水杯秀氣的一口一口抿著水的時候,心底微微一鬆。
“你出來了。”唐小宴擱下杯子,神情坦然,“韓小姐沒事了吧。”
“嗯。”傅雲謙將藥箱擱在茶幾上,神情微微平靜,伸手拉了她一把坐在沙發上。
“怎麽了?”唐小宴握著他的手心,掌心溫熱幹燥,“是不是我在這裏不太方便?那要麽我先回學校。”
“不用。”傅雲謙話音剛落,韓夏朵已經拿著白毛巾擦拭著臉上的汗水從化妝間出來了,紅色的半指手套被摘了,高高盤起的發髻被放下,黑色的蕾絲舞蹈衣勾勒著她纖細柔軟的腰肢,看的是楚楚動人,心生憐惜。
她瞧傅雲謙和唐小宴十指緊握著坐在一起,內心怎麽可能不震動,但表麵還是風平浪靜的輕輕一笑:“雲謙,我上去洗澡了,你送送唐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