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來者不善
蘇詠荷下一秒便將她推了起來,與她四目相對,她眼中驚疑探尋的意思很明顯。
蘇暖微微閉眼,點了點頭,證實了她的猜測。
蘇詠荷的手也垂了下來:“我倒是真沒想到,這麽快就放出來了,那有說他去哪裏了嗎?”
“沒有。”蘇暖道,“他們隻是通知我,他已經刑滿出獄了,但具體的去向他們也不知道。”
對於宋晉修,蘇暖的印象還停留在十多年前。
可是要說大概的模樣,她卻也是記不清了。
當年,他被抓的時候,蘇暖並沒有見到他的人,她隻是被通知,去他的單位領了他的私人物品。
然後去了他住的宿舍,帶走了他所有的東西。
包括那本日記,那段不為人知的往事,那個沉重的負擔。
她後來不止一次的後悔,她寧願自己不知道這些事情,也好過背負內疚與自責艱難度日的好。
“我知道了。”蘇詠荷似乎因為這個消息也被影響了心情,與蘇暖說了句早點休息,便離開了她的房間。
蘇暖睡不著,又坐了一會兒,走過去打開保險箱,裏麵除了那個鐵盒子,已經空空如也。
日記本不見了,她打過很多電話去警局詢問,但一直沒有找到線索。
***
如果歹徒隻當那是一本陳舊而無用的東西,扔了也便算了,可是如果被有心人士看到,恐怕是要掀起一層軒然大波。
雖然沒有看到本子,可日記裏麵那些晦澀而陰暗的字眼,早就存在於她的記憶裏,又是糾纏她整夜夢境。
第二天一早,她自然是精神不濟。
王純彥帶著化妝師上門,蘇暖卻一點喜悅之情都沒有。
她像個傀儡,任憑眾人擺布著。
王純彥在旁邊唉聲歎氣:“昨天都讓你早點睡了,怎麽還弄了這麽深的黑眼圈,化妝師,多給她上點眼影,弄得漂亮些。”
蘇暖的婚紗是董安陽訂製回來的,完全的量身打造。
俗話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當她盤好頭發,換上婚紗的那一刻,王純彥驚為天人。她捂著嘴,嘶嘶的吸氣:“蘇暖,你知道你有多漂亮嗎?天,真是太好看了,搞得我都想明天就結婚算了,真是太好看了。”
化妝師都頻頻點頭:“你是我這段時間見的最漂亮的一個新娘子,來,坐下吧。”
蘇暖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的確很美,或者說婚紗真的太漂亮了。
這是每個女人一生中最希望的時刻吧。
她雖然經曆過一次,可上次,什麽都是匆匆忙忙的,竟比這次還要不真實。
九點一刻,新郎的車子到了。
蘇詠荷到底還忍住,兩次看著女兒從這裏出嫁,她不是沒有感慨的,她握著蘇暖的手說:“暖暖,媽希望你幸福,安陽,我把女兒就交給你了,你以後要好好對她!”
“知道了,媽!”董安陽快速的改口,蘇詠荷一陣怔愣。
董安陽已經將人搶走。
蘇暖家裏本身也沒有多少親戚,這一次宋漢陽作為舅爺跟著出席,倒是給足了麵子。
至於宋家人,蘇詠荷還是沒有通知。
婚禮定在春江彼岸的大草地上。
酒席在五星級酒店內舉行。
所有的事情都是董安陽一手包辦的,蘇暖甚至再沒有見過董母,她不知道董家人對她這個二婚的媳婦會怎麽想。
婚車緩緩前進,蘇暖開口:“安陽——”
董安陽說:“噓——老規矩,新娘子路上是不能開口說話的,有什麽話到了地方再說吧。”
可是到了地方後,她卻一直沒找著合適的機會。
他們的照片擺在一個花型的拱門下麵,門口董母和董安月在接待,董少芳在登記禮金,還有董俊軒和邱靜安在一邊觀禮。
這真是盛大的場麵。
董安陽給了蘇暖一個所有女人夢想中的夢幻婚禮。
神聖,莊嚴,而隆重。
司儀已經在台前就位,董安陽牽著她的手緩緩踏上紅毯,兩邊白色的椅子上坐滿了賓客。
林琴箏也來了,她穿著白色的套裙,雖然麵露病態,可是依然美得驚人。
她的身邊坐著安若風和韓婷婷,一左一右,韓婷婷會來,蘇暖多少有些詫異。
再前麵,程子恩在座,蘇子墨在座,就連夏榮光朱其智,都來了!
董安陽的麵子不可謂不大。
由空酒杯壘成的香檳塔已經落成,隻等著新人來倒酒。
紅毯並不長,再緩慢也有走完的時候。
司儀將他們請上了台,先說了一段激情洋溢的開場白,然後底下賓客掌聲雷動,仿佛玉事已成。
這不是西式婚禮,這裏沒有牧師,隻有司儀,也就沒有宣誓,隻有交換戒指等禮節。
然而當董安陽抬起蘇暖的手,準備為她套上戒指的時候,蘇暖透過薄紗看著他們的手指相互交映在一起,幾經猶豫,還是將手指蜷縮了起來。
董安陽驚訝的看著她,她卻已經紅了眼眶。她隔著頭紗,幽幽的看著他:“安陽,在這之前,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司儀顯然也是冷汗一冒,聽蘇暖這麽說,立刻就暖場:“原來是新娘結婚前還有話要交代啊,應該的,應該的,那讓我們來聽聽新娘到底想說些什麽呢。”
“安陽,謝謝你願意娶我,謝謝你願意在那麽難堪的時候第一時間站出來為我遮風擋雨,真的,我很感謝你,非常的感謝你,我愛你,這是六年前我就確定的事情,可是我以為我們此生無緣,我從沒想過,六年後,我們還能有機會重新聚首,老天真是待我不薄,但是,你想知道的答案,我必須要告訴你——”
蘇暖的聲音很輕,董安陽卻聽得分明,他嘴角有怪異而扭曲的笑意,他說:“蘇暖,今天是我們的大喜之日,有什麽話等晚上再說吧。”
“不,我必須現在說,我不希望你……”蘇暖後悔兩字還沒有說完。
入口處突然傳來一陣異動。
董安陽和蘇暖同時往那裏看去,是夏默!
她一個人,穿著純白色的短款婚紗,站在入口。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唯有董安陽麵不改色,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出現。
夏默踏上了紅毯,她的妝容精致,麵容平靜,她一步步上前,沒有人阻攔她,直到走到前麵時,程子恩和趙峂峪站了起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趙峂峪皺眉:“夏默,今天是安陽的大喜之日,有什麽話咱們就等明天再說吧。”
夏默淡淡的撇了他一眼,諷刺的笑容從嘴角浮起,她說:“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有幾句話想跟大家說,等我說完了,要是安陽還願意繼續舉行婚禮,我馬上就走。”
王純彥氣呼呼的跑過來:“你以為你是誰啊,你以為你說幾句話就能改變董安陽的決定嗎?你別太天真了,我們都知道你心裏難受,但是這不是你應該出現的場合!”
“是嗎?”夏默並無惱怒,她淡然的衝王純彥點點頭,便越過她繼續朝台上走去。
場麵很怪異,董母和董安月都很緊張,可是夏默卻是在他們幾步遠的地方站住,不再靠近了。
她潔白的頭紗同樣在風中吹拂,整個人如一朵懸崖邊的百合,脆弱而固執。
她從目瞪口呆的主持人手中接過了話筒,自顧自的說起來:“大家好,很抱歉打擾各位的雅興了,也許很多人都認識我,也許有些人不認識我,不過沒關係,我可以重新為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紹,我叫夏默,是今天的新郎官董安陽一個多月前的未婚妻。但就在一個多月前,他跟我解除了婚姻,聽到這裏,你們很多人肯定都認為我是來砸場子的吧。”
底下的林琴箏和安若風都皺起了眉頭,尤其是林琴箏,對安若風說:“夏默看來真是來者不善!”
是啊,安若風也感覺到了,可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沒錯,就是為了這個女人,董安陽放棄了我,我們在一起整整五年,卻抵不過他的一個初戀,他為她放棄了工作,放棄了一直以來追求的信仰與堅持,也放棄了與他爺爺的對抗,放棄了整個驕傲,你們一定覺得他很愛她吧,是啊,蘇暖真的很幸福,有董安陽這樣毫無保留的愛著她。”
夏默說著,笑著,幾乎字字泣血。蘇暖隨著她每說一個字,臉上的血色便退去一分。
“可是你們知道他們的關係嗎?你們知道他們真正的身份究竟是什麽嗎?你們知道蘇暖的父親是董安陽的殺父仇人嗎?你們知道蘇暖的父親就是董安陽這麽多年來心心念念執意不肯放棄尋找的真凶嗎?”她的話,清脆悅耳,抑揚頓挫,擲地有聲,一連串緊鑼密鼓的敲擊中,蘇暖苦苦壓抑的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終於一層層的剝落,隻剩了血肉模糊的內裏。
全場陡然寂靜了兩秒鍾。
董母第一個暈倒。
“媽——”董安月及時扶住了她的身體,她卻氣若遊絲的問,“夏默,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夏默……”
現場炸了鍋,原本小聲的討論開始逐漸擴大,如漲潮,不斷的蔓延開來。
夏默的眼中閃過一絲心痛,但還是啞著嗓子回答:“當然是真的,證據就在那裏——”
隨著夏默的手指一揚,會場的入口出現了一個男人,他被身後兩名孔武有力的保鏢帶著,顯得無比瘦小,神情木然而呆滯,似乎畏光,無法直視台上的眾人。
蘇暖一瞬間感到天崩地裂,她往後踉蹌了幾步,幾乎摔倒。
夏默轉過身,看著她,仍舊握著話筒:“大家看到了嗎?看到新娘子的反應了嗎?好吧,我告訴你們吧,那個人,就是蘇暖的親生父親!當年,就是他在海底割斷了董安陽父親的氧氣管,還得董望山石沉大海,屍骨無存!安陽,你苦苦追查了這麽多年,一直未得結果,我說過,你跟我在一起,我會傾其所有來幫你尋找真相,來助你飛黃騰達,然而,你終究是負了我。”她看著他,笑得淒涼,“負就負了吧,但我還是要把真相告訴你。她是你殺父仇人的女兒,你還要娶她嗎?你的良心能對得起你的父母親人嗎?如果你能,我無話可說。”
“望山——”董母一聲悲鳴,徹底暈厥。
現場頓時亂作一團。
蘇詠荷也傻站在那裏,這些事情,她也是第一次聽說,門口的男人,是她的前夫,然而十幾年不見,她都快認不出他來了。
王純彥上前扶住蘇暖搖搖欲墜的身體,蘇暖的世界徹底的天崩地裂了。
夏默用一種最直接又最毀滅的方式,給了她最狠戾的迎頭痛擊。
台上隻有幾個人,台下亂成一團,可是所有的人影她都看不到了,模糊了,她隻看到夏默走到了董安陽的身邊,握住了董安陽的手,她對董安陽說:“安陽,你醒醒吧,她不值得你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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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安陽目光赤紅,他揮開了夏默的手,他走向蘇暖,他全身的肌肉都在蓄勢待發,看得出,他極力隱忍又克製的激動與憤怒,他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的跳著,樣子十分的嚇人,王純彥扶著蘇暖下意識的後退。
王純彥擋在蘇暖麵前勸他:“董安陽,有話好好說,你不要聽夏默挑撥離間,你——”
夏默笑得突兀,她直接走到董安陽的身邊,拿出一本用絲絹包裹的筆記本遞給他:“是不是我挑撥離間,你心知肚明,你要是還不相信,那你就看看這個吧。”
那是在蘇暖家中失竊的筆記本——
宋晉修親手寫的關於如何謀殺同事董望山的事跡,全部清楚在案!
為了一己之私,為了一個總工程師的名額,宋晉修一念之差,殺害了自己最好的同事,朋友,製造了一起意外!
蘇暖麵色雪白如鬼,那泛黃的書頁就像一把利刃,在蘇暖死死的釘在道德的恥辱柱上!
夏默眼中的報複是顯而易見的。
然而,董安陽手一揮,那本脆弱的日記本便掉落在地,夏默愕然的站在原地。
董安陽已經走到蘇暖的跟前,他渾身都被悲傷籠罩:“蘇暖,這就是你的迫不得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