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痛苦的呻吟
底下的萬千燈火對他來說,現在隻不過是一個黑白的世界,完全沒有任何更多的意義。
他又喝了兩杯威士忌和紅酒,終於有了可以入眠的醉意,便倒在了一邊的沙發上,和衣而眠。
夏默拿著房卡進來,看著他痛苦的呻吟,眼中瞬間浮現出無數的淚光。
她跑到洗手間,擰了塊熱毛巾,又蹲到他身邊,細心的幫他擦拭。
半夢半醒間,他的眼微微睜開,看著眼前的女子柔和的眉眼竟出現了恍惚的幻覺:“暖暖?”
他突然直起身體,握住了她的手,他的眼底一片醉意,但全身心放鬆了下來。
夏默靠在他的懷裏,眼淚掉的更凶了,四個多月了,董安陽對她從來都是冷言冷語,沒有一點好臉色,他對她的厭惡已經是深入到骨子裏,她隻要一出現在他身邊,他就全身心的憤怒起來。
那天的那場爆炸,她現在回想起來,仍然記憶猶新,繼而後怕不已。
若是她多猶豫那麽一分鍾,董安陽就可能真的葬身火海了。
可是就算如此,仍是改變不了這樣的命運。
他如今孑然一身,一無所有,她卻完好無損。
是因為在最後關頭,董安陽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她。
她從地上爬起來時,董安陽已經血肉模糊,他的一隻腳,完全被炸沒了。
現在他使用的假肢,根本無法完全與他融合,隻要他走的稍微時間長一點兒,傷口就會磨破流血,甚至腐爛。
還有他的臉,盡管已經接受了兩次手術,但那觸目驚心的傷口,醫生保守估計最好還要接受五次修複手術。
也許到那時候,他就真的完全成為一個任何人都認不出的陌生人了。
他會與過去的董安陽的一切告別,這也意味著他真的徹底回不去了。
然而,她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因為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結局。
她從未想過,會把他害成現在這個模樣。
“對不起,安陽,對不起……”她抱著他,靠在他的肩膀上,深深的懺悔。
然而董安陽似乎聽出了不對勁,陡然將她推開,盯著她的目光也瞬間清明,他倒抽了一口氣,用力將她推開:“怎麽又是你,滾,別出現在我麵前,滾——”
他用了十分的力氣,夏默被推倒在地,腰腹撞在了尖銳的茶幾上麵,但他沒有任何的憐惜和同情,毫不留情的抬腳進了自己臥室。
夏默一臉的淚水,她知道,她走就失去他了,如果他識相,就不應該再出現在他的麵前,可是她做不到啊,尤其是看他現在這頹喪的模樣,她更是不可能這樣一走了之。
如果不是董安陽對她這樣的態度,其實她很喜歡這樣的生活狀態,隻有她跟他,她可以寸步不離的守著他,無論他去哪裏,她都可以默默跟著,即便他是那樣疾言厲色冷酷無情的趕她走。
她都想這樣一直陪著他,照顧他,隻有他們兩個。
董安陽自頭疼欲裂中醒來,即使是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也是天旋地轉。
但一直開了幾天的電腦終於傳來接收郵件的提示聲,他便任由鑽心的疼痛在體內發酵,點開了剛剛傳過來的郵件。
他要的答案也許就在裏麵,也許仍是什麽都沒有。
所以他沒有猶豫,直接就打開了那個郵件。
Yang,
ThisisEdward.
IhavealreadycheckedalltherecordsofinandoutUSAofthatyear,butIamafraidthatalloureffortsmightendinvain.
Bytheway,thereisnoonecalledShenJingyanginourtry.AreyousureheisanAmeriow?……
看到此處,董安陽知道這次他委托朋友在美國的尋找以失敗而告終。
如果再擴大尋找範圍,那難度無異於~大~海撈針。
不過他不會就此放棄,十指在鍵盤上飛快翻轉,熟練地將郵件回複了出去。
暑假很快來臨,流火在空氣裏肆無忌憚地蔓延。
小寶在蘇暖懷裏不安地扭動著身子,過高的氣溫讓他很不安。
“小寶乖,我們馬上就到了。”她輕聲哄著。
醫生說小寶的情況日趨穩定,但仍舊要多接觸外界的事物,盡量帶他多去人多的地方讓他多看多學多想。
帶著小寶來到超市門口,裏麵竄出的冷氣讓他感覺舒服,頓時安靜了不少。
穿過大型的貨架,琳琅滿目的各種商品讓小寶感到興趣盎然,他顯得十分興奮。
咿咿呀呀地,摸完了這邊的汽水,又要去摸那邊的薯片。
蘇暖略感欣慰,看著他活蹦亂跳,比什麽都高興,這是她最後的希望,若是連他都不在身邊了,她還活著幹什麽呢。
所以董安月的要求,她是不會答應的。
“小寶,你看,這是多寶魚,”牽著小寶的手站在水產區,她循循善誘,“想不想走近一點,我們摸摸看?”
小寶可能看累了,不作任何反應。
抬手看了看表,時間也差不多了,將小寶放進推車,打算回家。
可小寶此時卻朝她身後喊了起來,“爸爸……”,然後又自顧自地咯咯笑了起來。
蘇暖一驚,飛快回頭,可身後卻空蕩無一人。
摸摸小寶肥嘟嘟的小臉,“你也想爸爸了,是不是,小寶?你還記得爸爸的樣子嗎?”
她以為她已經堅強了,她以為自己可以和小寶勇敢地活下去,再也不要回頭。
可小寶的一聲爸爸,輕而易舉地將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心與勇氣又擊得潰不成軍。
強忍著快要決堤的淚水,將推車緩緩地向超市出口推去。
夏默仍是亦步亦趨的跟著他,像個沉默的影子。
董安陽的不耐煩是寫在臉上的,可夏默都是不為所動,趕也趕不走。
董安陽買的東西不多,都是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買完後就去結賬。隻是速度極慢,跛的更加厲害,夏默知道,那是他的腳又開始痛了。
她想上前攙扶他,但也知道他不會希望的。
董安陽快速結了帳,但緩慢下樓。
來到地下停車場,開車。
卻連油門都沒法踩。
他坐在車內不停喘息,試圖壓下那強烈的驚悸的疼痛,但都宣告失敗。
不得已,他掏出了止痛藥,就著袋子裏的礦泉水一飲而盡。
又坐了約莫二十分鍾,痛楚終於稍稍退去。
他開車,駛離了地下車庫。
後麵一輛車子緊跟著她。
然而他的車速並不穩。
尤其當他準備轉彎時看到馬路對麵等待的一對母子,車子更是狠狠打了個趔趄,差點撞到旁邊的柱子。
後麵的夏默為他捏一把冷汗。
但董安陽隻看到蘇暖上了一輛黑色的寶馬。
他知道,那是安若風的車子。
“嗨,大美女,小帥哥,你們好啊。”
蘇暖一上車,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女孩便扭頭給了她一個爽朗的笑容。
蘇暖頗為驚訝:“你好,若風,這位是……”
“哦,我是安若風的女朋友,我叫鍾磬璃,這個就是小寶吧,長得真可愛,若風跟我提起過很多次,他有這麽一個可愛的幹兒子。”鍾磬璃穿著淺黃色的抹胸長裙,頭發在腦後盤了個發髻,年輕而春光明媚的一張臉,尤其是眼睛,靈動的仿佛會說話。
聽到安若風女朋友三個字,蘇暖有些驚訝,但也由衷的替安若風高興,他不辯解,就是默認了。
她揚起真誠的笑容:“你好,我是蘇暖。”
“我知道,我聽他提起過你們很多次,剛才也是我先發現你們的,真巧,剛去超市?”
“對。”蘇暖不知他們談論自己什麽,也不便追問,於是岔開了話題,“你們也在這裏?”
“哦,我們剛從那邊的商場出來,正好,剛才我們還討論了小寶的事情,安若風,你自己說吧。”
鍾磬璃把話題拋給安若風。
安若風帶著墨鏡,略微頷首:“蘇暖,你放暑假了嗎?”
“快了。”她說,“下周就期末考了,考完了就放暑假了。”
“那有安排嗎?”
“嗯?”蘇暖反問,“你有什麽安排呢。”
“是這樣的,磬璃大學主修的就是心理學,她曾經的一個導師,是美國著名的兒童心理學專家,她這次正好要回去做個研究,我覺得你要是有時間,可以跟我們一起去看看,畢竟小寶兩歲多了,再過些日子,都可以上幼兒園了,你意下如何。”
“去美國?”
安若風嗯了一聲:“就當是出去散散心也好。”
“你們一起去嗎?”
“是啊,你要是願意,也可以跟我們一起去。”
蘇暖猶豫了幾分:“那讓我考慮下。”
“好,不過你得快點做決定,辦簽證都需要時間。”
“好。”
安若風將她送到了蘇詠荷那裏,蘇暖點頭:“這裏就行了,若風,鍾醫生,要不上去坐坐?”
“不用了,我們還有事,改天詳聊,拜拜。”鍾磬璃朝她揮手。
蘇暖也說了再見。
紐約。
利茲卡爾頓飯店。
蘇暖起了個大早,見小寶還在熟睡,便獨自一人看著窗外中央公園的美景。
真的難以相信在寸土寸金的紐約,人們能保留這麽大一塊綠地。
很多新人在裏麵拍著各種風格的婚紗照,中式西式一應俱全。
還有一家八口一起拍新婚照的。
四世同堂,其樂融融。
蘇暖看著不禁笑了起來。
老美的家庭觀,雖然隨性,可是卻溫馨的。
但每一個隨性而溫馨的家庭都有一個前提,必須成員齊全。
若人都不在了,如何溫馨隨性呢?
其實在離開之前,蘇暖還帶著小寶去看過董母,董母的狀態已經很好了,隻是她不願意接受安陽已經離開的事實,所以執意將小寶當成了安陽。
比如他們,這樣一個殘缺的家庭,如何才能溫馨起來。
敲門聲傳來,蘇暖轉身開門。
鍾磬璃站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