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月彎兒之死
雞鳴破曉，薄霧漸漸散去，空氣中卻仍是幽幽涼涼，繁葉間凝著霜露，漾著淡淡的花香。皆春日清涼，暗香浮動，正如此時。
一切便是這般美好和煦，賀琅玥輕倚在榻上，微微闔目，長睫似繾綣，而不遠處的那件殷紅色的裙擺卻輕垂落地。
薄簾之外，珠木之間，正如迎風而起，翩飛起舞。
正是如茨晨時，平靜，安穩，遠處，卻傳來一道疾走闊步的步子聲，更似若鞺鞺鞳鞳。
步入屋門的是則鳶，一襲淺藍色的侍女裝，清淡的出了塵。
“長公主，出事了。”則鳶麵帶焦慮與擔憂，眼底的波瀾中似有不安之狀。
賀琅玥的睡眠很淺，眉頭一皺，隔著綢絲輕帳淺淺的翻了個身，微闔的雙眸，淺淺一攬，眼底惺忪迷離，隨之，伸手打了個哈欠。
“何事能擾我安眠？”賀琅玥雖詞句嚴厲，但語氣卻輕柔似水。
則鳶輕輕的喘了口氣，匆忙道：“月彎兒，月彎兒……”
“月彎兒，怎麽了？”賀琅玥有些不悅，話落一半，竟是讓人有幾分的焦慮。
“月彎兒死了……”則鳶有氣無力的道，眼底星斑漣漪，喘氣連連。
語畢，賀琅玥原本惺忪的眸光乍然驚駭，雙手支著床榻，指間涼意駭然，微微有些顫意，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如何死的？到底發生了何事？”賀琅玥搖搖頭，繼續追問。
昨日還害得她險些皮開肉綻的女子，今日一早竟是被人告知死了。果真是世事無常，人生如夢。
她的嘴角縈著苦笑，淺淺望著冷意縈紆盤旋的窗外。
“今晨，徐媽媽發現了月彎兒吊死在她的閣中，聽聞是自縊而亡，還留有一封遺書。”則鳶哀婉歎息之，心底無限的哀思，眼底似有迷離與朦朧。
言罷，賀琅玥翻身而起，隨意拾起一件赤紅衣衫掛在身上，迅速挽起一道簡單的發髻，唇珠一點，未等則鳶回神，人影已不複。
而她卻走在了紅袖招的路上，步子愈來愈疾，正如細雨拍打著地麵，鞺鞺於耳，撥過熙熙攘攘的人流，似要被淹沒一般，卻又即刻出現。
她的眼底沒有情緒，隻是一直走，直至看見了下一波的人潮，才停下了步伐。
這一波狀似雲外集結來此瞧熱鬧，嘈雜之意，擾亂了晨曦的安寧。
她站在人群之外，眸光漸深，朝著紅袖招看去，眼底看似沒有起伏的情緒，但卻在熙攘之中，被撥入人群。
賀琅玥忽然被人一擠，猛一踉蹌，一頭載入了一人懷中，她微微抬頭，淺淺瞧著眼前之人，一襲大理寺官服，頭頂烏紗，嘴角咧起傲然的笑意，笑道：“哦？阿玥你也是來欣賞我的斷案風啄？”
她一怔，緩然從他的懷中離去，一襲殷紅長衫下，她環手朝著樓中瞧去，眼底忽而露出鋒芒，樓中空無一人，被周圍的官衙差役盡數封鎖。
“我是聽聞昨夜那個險些找人把我們打的皮開肉綻的月彎兒，於今晨，自縊了。”賀琅玥對上墨顛如墨星辰的目光，卻見他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確實是自縊而死，未承想，這消息傳得這般快。”墨顛環手，眼底星華璀璨，心底似毫無波瀾，望著那閣樓道，“她便是吊死在其鄭”
“那她可有留下什麽蛛絲馬跡？”賀琅玥的目光隨著墨顛的視線而去，微風輕拂而來，發絲有些微微的淩亂，她伸手整理。
墨顛眸光一凝，嘴角微斂，疾步走到屋內，扯住賀琅玥的衣衫，輕聲而道：“方才詢問了一番徐媽媽，聽聞她口中與月彎兒有瓜葛的別國人，不僅僅是瞿國來使，還有江國人。”
“江國人？徐媽媽是怎麽識出的江國人？”
賀琅玥眉心微蹙，環手開始思索起江國饒著裝打扮，書中記載江國人與瞿國人穿著打扮十分相似，但江國人更為魁梧，且有一個特點，便是在出生之時會在腳底心紋上生辰八字，以辨身份。
墨顛哀婉的搖搖頭，歎息道：“據聞是那人自個兒的。”
“也是，總不可能驗腳。”賀琅玥點頭，再道，“線索已至此，但暫住在賀國之中的瞿國人，江國人亦不在少數，又如何尋得到徐媽媽的口中之人？”
二人思索良久，賀琅玥迷蒙的雙眸恍然一凜，忽然回身，緩步走向閣樓，從扶欄一觸而上，眼底虛晃迷離，細撚輕塵，竟是隻有絲絲粒粒的微塵。
既然來過，定然會留下線索。
她從一樓觀至閣樓，從閣樓尋至衣櫃，除扶欄外隻敢遠觀，而不敢近觸，生怕破壞了現場，為墨顛造成不便之舉。
直至在梳妝台前，發現了一把男子用的折扇。
扇麵是一副山水之畫，淡墨隨筆，點墨之間，筆力似遒非遒，但濃淡有序，不為名家所繪，但也算得上是一副佳作。
遠觀還並未覺得特別，細觀卻發現這畫中景卻並非賀國，乃是江國之景。
提筆落字處僅有江國梨園，卻並無落款。
“墨顛，你來。”
行至樓前，賀琅玥喚來墨顛，靜觀這山水之畫，品這濃淡細膩，墨顛眸瞳掃視，眼睫冰涼，卻在字裏行間感之那一股江國書意風。
這江國書意風的字體構造極為巧妙，點墨之間距有精密計算，筆墨法度嚴謹，一筆一劃皆能繪此意境，隻若差之一毫，意境便全無。
但在江國之中，會寫此書意風之人少之又少，但在賀國之中卻是極為流行這江國書意風，於是有些書畫坊，便專門請江國人來繪字，就有了一些江國人定居賀國的情形。
想來，這月彎兒的自縊真與這江國人有所關聯。
“阿玥，你可知，京都有幾間書畫坊？”墨顛盯著賀琅玥的眼睛，問道。
賀琅玥思索片刻，道：“有三間較為聞名且規格大，其餘的便是規格的，似有七八間的模樣。”
平日裏阿玨喜愛字畫，時常有人出宮采買，宮女們叨叨，才讓她知曉了京都書畫坊的一些事。
早有聽聞這書畫坊養了一群江國人，墨顛方才這般問，想來這江國人便匿身於鄭
墨顛仰扶額，想起那一堆書畫坊便有些愕然，卻隻能微微點頭：“這折扇的主人應當就居於書畫坊之中，但……”
話未出口，賀琅玥搶先打斷了他的話語，迅速斂起眸光，微微相視：“我想去義莊見見月彎兒的屍首，我便不陪你去了。”
她的眸光似若微波，微微閃動，攢住指間，站若流雲，心底似百轉千回，感觸萬千。
人生，一世蒼茫，終不過，物是人非。
她看盡走走停停，生來死往，終究一抔黃土，不再歸去。
亦不知月彎兒的言中之意，縱不懂她到底是何心緒，便如此輕易的了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