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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灼熱

  極夜,空氣靜謐無聲,月色沉靜似水,薄霧霏微,一切皆被風淺雲淡撥開,若隱若現,仿佛又帶著幾分的迷離悵惘。


  可誰又知,就在此刻這平靜的夜空裏,正悄然降臨著一場腥風血雨。


  簾影輕揚,風吹過戶,燈影昏橘下,賀琅玥獨自一人在這一片清冷的月色下不安的輾轉,徹夜難眠。


  熱,當真是熱。


  灼熱從四麵八方而來,直至蔓延至全身,而此刻的她隻覺得心口灼燒,猶如火烤,身體不再是自己的一般,在夜中險些灼出傷痕,幾臨崩潰,似乎能將一切的一切給吞噬。


  “為何如此?”賀琅玥淩亂的氣息在空氣中回蕩,眼底劃出一道鋒利的口子。


  她再無暇去想其緣由,隻是沉重的粗喘,意識不知不覺紊亂了起來,似若居於火炎之地,遭烈火灼燒般的難耐。


  她長發傾瀉,散落了一肩,汗水連額,側躺於床榻上,指端扣住手心,險些觸得血肉模糊,僅有的理智將她的思緒追回,卻難以抑製住她如今失態的模樣。


  “長公主,您怎麽了?”方才睡下的則鳶,在不遠處聞聲而來,身著一襲白色寢衣,青絲直掛,遠遠的張望著賀琅玥的一舉一動。


  賀琅玥未曾回應,仍是在努力抑製住自己的神思,縱然窗外寒風鋪蓋地而來,也抵不過她心口的燥熱。


  她捂緊胸口,麵頰緊繃,猛一轉身,卻仍抑製不住那狀似破繭成蝶,羽化成仙的火苗,愴然間,仰長嘯,震懾千裏。


  則鳶上前,以手背比了下賀琅玥的額頭,額頭上冒著一粒粒汗珠,如雨水順著屋簷傾瀉而下一般,亦有幾分滾燙,渾身微微顫抖,神思傾瀉,自是俱疲。


  “嗜骨散?”則鳶的眸光微微一凝,原本澄澈清明是眸子猛然一怔,咬牙道,“何人如此歹毒,竟給長公主下了這般不上道的毒!”


  這般情毒,若是中了便會血氣翻湧,血脈噴張,受萬針穿心之苦,亦有數萬隻螞蟻鑽心之癢,直至心脈竭盡而亡。


  能耐過其毒之人,這世間極少,而因之失其清譽,血脈噴張,竭盡而亡之人,卻是不勝枚舉。


  所謂這嗜骨散,因此,成了這世間令人聞風喪膽的奇毒之一。


  “嗜骨散……”神思淩亂的賀琅玥聞之,仍是淺言,極力抑製體內的焦灼,指間微微顫抖,言辭虛顯乏力道,“把府裏大夫尋來為我壓製其毒,能拖一刻是一刻。”


  話音一落,則鳶即刻抬首,眸光對上屋外,眼底有著幾分堅定,她霍地轉身,推開屋門,迎目是一道澀冷的寒風,吹在臉上微微有些生疼,但她卻全然無意,隻是麵色焦慮渾濁的奔走。


  她滿心渾濁,眸光中隱約透著幾分慘淡,直至絕望,直至悲涼。


  府中的極夜之景似月華照水,翩躚似蝶,薄霧散去後的夜色,清晰明朗,為一皎清月鑲上一道絕美的輪廓。


  此情此景,卻被則鳶煞了風景。


  “大夫,大夫!”唯見則鳶大聲疾呼,神思蹙亂,夜裏森寒涼意,星輝滿。


  卻不知去何處尋府中大夫,隻是口中反複念叨著這二字,步伐急促不安,揚塵如土,掃盡世間的塵埃。


  一聲巨嚎,將原本靜謐無饒攝政王府,驚動的有幾分的生氣,四下皆醒,眾人皆臨窗而觀,甚是好奇,瞧著則鳶的疾呼與奔走,直至動靜驚動了宋南歸,才得以罷休。


  “發生了何事?”宋南歸身著一襲白色寢衣,披著一件青色披風,即而疾走而來,炯炯相視。


  “長公主,長公主她……”則鳶漲紅了眸子,卻半晌不出一言。


  頃刻間,宋南歸怒意森嘯,眼珠發直,麵對則鳶況如拷問:“王妃到底怎麽了?”


  此時,則鳶仍是不發一言,心緒已然焦灼,將宋南歸原本煩亂的情緒瞬息間又跌落幾分,猛一拂袖,疾走而去,不顧其人。


  他在狂風中遊走,在極夜中疾行,直至行了數百步,才及至梅苑。


  方踏入梅苑,暗香不複,卻能清晰的聽見賀琅玥的嘶吼聲,叫聲淒厲,直至聲色愈漸低落,才得以平複。


  宋南歸一斂眸,神思微凝,拂袖而來,推開屋門,見到的卻是賀琅玥倚於床榻,額頭上滲著滴滴汗珠,麵色通紅一片。


  宋南歸疾步上前,坐於榻邊,將賀琅玥輕輕的扶起,指賭溫涼,讓賀琅玥一怔,卻仍其擺布,且再無反抗之力。


  她隻是乏力的靠在床邊,甚是狼狽的模樣,那一襲白色寢衣,已然濕了一片。


  “嗜骨散,是嗜骨散。”宋南歸打量半晌,卻神色一定,眸光一驚,咬牙切齒一番後,眼底落盡的皆是那賀琅玥乏力的身子,他心下淺薄,於頃刻之間,將她一擁入懷。


  漫琉璃的夜色下,昏黑暗沉,卻又星辰零散,唯見那一雙極有力的臂膀將她在懷裏鎖緊,眼底卻不知是如何思緒,低聲淺語:“不可妄動。”


  這一聲他的極低,卻又及其的溫暖,屋外星辰零散,屋內燭火昏黃,淺淺映著這一道狀似幽幽明月映芳華的怡人之景。


  一旁的燭火微微搖動,似若暖風迎流,沉醉其中,照亮著她的麵頰,眼底縱橫的思緒,不知是情還是意。


  他溫柔低首,指間觸動著她一瀉青絲長發,如撫三月細柳,指端生風。


  她微闔雙目,那瀟瀟作寒的夜晚已然過了大半,被漆黑蒙了雙眸,眼皮即而跌落。


  直至再次睜眸時,見得卻是一側有大夫在為她施針診脈,而她的心緒亦愈漸平息。


  眸光落盡,見到的卻是宋南歸在桌案旁微微闔目,容貌狀似往昔,相較於往昔更多的卻是幾分暖意。


  眼前的大夫身形瘦弱,乃是一名老者,似已至不惑之年,傾瀉的胡須迎風而起,他輕捋胡須,容色飛揚,卻是萬般無奈,幾經傷懷。


  大夫緩然起身,卻見他無奈的搖頭,回身走向宋南歸,見到的卻是宋南歸微闔雙目,步子聲在他耳邊響起,他緩緩睜開眸子,淺然抬首。


  “人才疏學淺,為王妃施針隻能暫緩毒性,抑製毒性攻心入肺。若要解毒,還是得尋當世之鬼草王。”大夫轉眸看向那賀琅玥虛乏的身子,心下感懷。


  “酒囊飯袋。”宋南歸斥其人,再起身觀其賀琅玥,見她體虛匱乏,呼吸卻平靜了半晌。


  “也怪我百密一疏,讓人行了可乘之機。”賀琅玥聲色琉璃,平靜無波,被汗水濕潤的長發,已然黏合在了一起,結為一處。


  “解毒才為當今著重之事,明日便啟程去雪穀尋'鬼草王'。”宋南歸沉聲,目送大夫提箱遠去,輕撫賀琅玥的眉間,一切皆已溫涼,柔和的似寒夜裏的燈黃流轉。


  “多謝。”賀琅玥看似平複往常,並無反抗之意,僅僅是淺淺仰眸,望著錚錚橫梁,心下感懷,心底卻木落般沉重,沉重到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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