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推斷
剛破曉,空溟皚皚,賀琅玥已輾轉而歸醒,獨自站在破敗的屋門外,瞧著邊雲翳,雲卷雲舒,眼前正是一片花白,再無其他的顏色,僅有寒光照影,薄薄的晨曦。
微寒的風便穿過狐裘披風遊刃於脖頸之間,然披風尾端隨著風在雪地裏獵獵生威。
這一夜她真的想了許久對策,與那鬼草王博弈的對策。如何能讓他卸下往事,替她解毒。
不過這常年居住雪穀中饒性子自當是難以摸透,況且事關自己的皇祖父,又牽扯上了數年前的大案子。
一切皆是撲朔迷離,但又覺著藕斷絲連,從未透,細細梳理,還是有幾番的眉目。
那時死的乃是賀賭結發妻,亦是其第一任皇後,眾人皆知其賢良淑德,母儀下,同賀賭感情亦是由衷而好。
其死後亦是下慟然,為其披素三日。
然那榮妃繼任其皇後之位,一切皆仿其行而行之,先皇後做了什麽,她便依樣畫葫蘆,甚至有人言其乃是先皇後的英靈附於其上,為賀端守下著萬裏江山。
但他人不知這榮妃的麵目,她卻知曉的明明白白。那場大火讓她險些喪命,讓她的母親落下病根,一切的緣由便是那當年的榮妃,那時的太後。
她雖不敢斷言這先皇後之死是否與當年的榮妃有所關聯,但先皇後故去,最大受益者乃是榮妃,最受之懷疑的也是她。
本以為先皇後之死隻是江門宗主大意用錯了藥,如今得知乃是奸人嫁禍,讓人如何不懷疑這個兩麵三刀,步步為營的榮妃。
若真是先太後所為,那此事便好辦了。江門宗主沉冤未曾昭雪,而他的輩定會希望能夠為他洗去冤屈,還其清白。
亦能借著這般名義,讓眾人知曉其真麵目,將那失火一案盡數翻開,也能還她母親一個公道,還那死於後宮失火案的冤魂一個公道。
她眉目悚動,乍露鋒芒,容色同思緒引進,眼底冽然生出一道利刃寒光。她隻希望一切,正能如她所推斷,揭開其麵目,還眾人麵前撕開那先太後的鐵麵獠牙。
“阿玥,你醒了?”正當她眼底似若潮水般湧動時,身後忽然流出一道聲響,溫潤如絲,寸寸相扣。
佇足於門前的賀琅玥轉眸對其一笑,此刻的收獲讓她心下開朗,心情也甚好了些。
宋南歸為她攢緊那狐裘披風,拾來她的手,指端觸碰之時,涼意漸顯,輕輕捧住對其吹起了霧氣,輕聲道:“可有暖和些?”
這一道暖意滲入肌膚,直抵其最為動然一處。她的眸子亦被其覆上了雲霧,微微點頭:“多謝。”
“何必言謝,”宋南歸轉眸望向其覆雪連綿,回憶間螢火滿目,翩然入境,忽然間他的眸色清明,“可想瞧瞧雪穀之外的景色?”
未等她的回複,卻見眼前男子已將馬匹牽至眼前,霜雪覆著荒草,馬蹄揚起,驚起一地叢草,漫然飛起,正與一側裹著披風的宋南歸相襯相和。
宋南歸的狐裘披風染了黑色,雪景之中僅有他一人著了黑衣,顯得分外顯眼。
賀琅玥徐步上前,淺淺的瞧見已然坐於馬上的宋南歸,伸手將其一拉翻身上馬,居於其身前,策馬而上,輕輕倚著其胸口,疾行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一路之間,再無風雪,僅有馬蹄揚過,擊破其雪穀的靜謐。轉眼之間,便是傲雪化為綠蔭,率先見到的便是其一片曠野,唯有光璀璨,雲霧漸隱。
“這便是書中之境?”賀琅玥環首四顧,眼底煥然生風,淺淺的悄悄的感之其中光景。
剛完,身後的宋南歸猛一策馬,她緊握住把手,轉頭奔入其叢林深處,縱馬而來,唯見其青山綠水俯瞰於下,自有簌簌林風,漫漫溪流。
“這便是昨日捕魚之處,夜裏亦有漫的流螢。”宋南歸翻身下馬,一手將其攬入懷中,見其雲穀深深緩緩而然,那一雙明亮的眸子泊了一地湖光。
“流螢?”賀琅玥聽之,旋即開始思索了起來,這世間好多事物,她皆是從書中得知,卻從未瞧過。
而流螢亦是如此,據聞隻在夜中盤旋,點綴其夜色的深黯。
宋南歸抿唇,默然瞧著賀琅玥的容色,一彎瀲灩,眼底略帶期許,邊的光影淡色流光,兩相輝映,映照在其容色之上,想伸手撫去,卻又漸然歸隱。
“原來我賀國的山水,能使人心醉神迷。”賀琅玥淺然蹲下,微微扯下那狐裘披風,將青絲染盡,伸手照拂其溪流,眼底更似於流光瀲灩。
她旋即轉身,眸光煜煜的觀其宋南歸的眸子,眼底流轉著眼波,輕言淺笑:“我們回去吧,我已經想到法子讓鬼草王改變心意了。”
她這一笑雖淺,但卻動人,是他自始至今從未見到過的斑斕笑意。
“好。”宋南歸何言應聲,正欲帶她離去。
沒走多久,窸窸窣窣的林木作狂風麥浪,似有篩落之聲。風聲低吼,甚至震懾了草木,穿過叢林,揚過落花,直入他們的雙頰之上。
歸去之途似乎不像來時那般順暢,原本的流水飛花處似進了個無止息的旋渦,氣氛死寂,絲毫不似來時的鳥鳴花語,此起彼落,而是風過山巒時,漫山呼嘯,似叢木撕扯。
不遠處,似有動物的嘶鳴聲嗚咽而來,聲聲悲戚,字字淒寒,直攥入她的耳尖,使她的思緒凝了下來,轉頭看向其迎麵而來的狂風,逆風而行,尚不可縱馬。
嘶聲悲鳴之中帶有滿腔忿恨,似若潮水而來將她的意識湮滅,嘶吼,呐喊,倉皇,恐懼,一切的一切皆似浪潮,翻湧而入。
她驀然想起,少時的那個俊逸少年,持立於側,自有風姿翩翩,亦有少年意氣。
仿若那個披荊斬棘的少年正立在她的麵前,背馳箭羽,鷹擊長空,將她護於身後一人屠戮野狼,尤然在目,而那個少年亦是唯一能讓她遇見野狼卻心緒安穩之人。
現如今,她的容色陡變,心緒卻已被其嘶鳴聲驚成亂麻。
她賀琅玥向來不懼任何,不懼人心險惡,人情淡薄,但卻偏偏懼其惡狼,或是年少時的陰影,讓她隻若瞧見其龐大且又凶狠的模樣,心下便倉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