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解圍
石葦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裂了,就像被抽了一棍子的西瓜,露出了紅紅的果瓤。身體在不停下墜,耳邊是細細的流水聲,不知過了多久,一大股泥沙嗆入鼻孔,這才想起來伸手捂住臉,不住地咳嗽。
迷迷糊糊的,石葦覺得自己的手被咬住了,一排細小的牙齒嵌入肉裏,將他整個人向一旁拖。
“疼……疼.……疼.……!”石葦掙紮無效,囁嚅了半天,才說出一句話,繼而又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石葦已經躺在河灣的空地上。
被火焰燒過,沙地已經變成了一片焦土,地上的屍體早不見了,代之以黑紅相間的,黏糊糊的東西。
石葦顧不得頭痛,一下子跳起來,蝦米一樣弓著身子,將這幾天吃的東西全都嘔出來。一旁的王扒皮立刻跳出老遠,小心看了一眼石葦,也忍不住嘔吐起來。
“石葦?!”一個蒼老渾厚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緊接著,三個光點迅速飛近,轉眼間來到沙地上空。
三名來者,一個是身著紅衣的女子,神色冷漠,身上散發出一股強大的威壓,不怒自威;一個是馬炎,此刻他已經沒有了追殺石葦時的氣勢,低眉順眼地跟在一旁;最後一人白須白發,頭戴布冠,身穿皂袍,背後背一個皮質小箱,竟然是李丹匠,剛剛那聲音正是來自他的。
石葦站直身體,謹慎地抬頭望向空中,兩腿劇烈抖動,腳下卻不自覺地向王扒皮挪動了幾步。
李丹匠和馬炎沒有動,倒是那名紅衣女子,輕身落在沙地上,目光疑惑地看著石葦。
“適才水下的吼聲從哪來的?”石葦隻覺眼前一花,紅衣女子已經來到身邊,正用冰冷的目光盯住自己。
“不……不知道.……”石葦心中一顫,連忙搖頭,但慌亂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他自己。
“哼,敢騙我!”紅衣女子大袖一揮,石葦頓時身體一輕,徑直飛出兩三丈遠,重重摔在地上。
這次,王扒皮沒有上前幫忙,它和石葦一樣,有些暈暈的,趴在地上提不起精神。
紅衣女子的目光掃過王扒皮,眼中疑惑更重,盯了半晌,又失望地搖搖頭。
“說不說?”紅衣女子再次揮袖,將石葦隔空提起來,神情愈發冰冷。
“不知道……”石葦繼續嘴硬,他絕不會出賣王扒皮。
“那就別怪我了。”紅衣女子的語氣平靜下來,手中卻憑空多出一柄短劍,劍端紅光閃耀,眼看就要飛射而出。
“安仙子息怒!”半空中的李丹匠突然出聲,然後帶著馬炎輕輕落在沙地上,和藹臉上已經多了幾分凝重。
“李長風,你剛剛已經為這姓馬的小子出過頭了,這次憑什麽管?”紅衣女子轉過身,冷冷打量著李丹匠。
“安仙子貴為天蛟聖女,又怎會為難一個小輩?是李某多慮了。”李長風嗬嗬一笑,抱拳道:“不過此子深諳醫理,於丹道一途亦有些潛質,李某前幾日見到,甚是喜愛,已收為記名弟子。徒兒年少無知,冒犯法駕,做師傅的在此討個人情,還望安仙子寬恕。”
“徒弟?”
“徒弟!”
安仙子和馬炎同時驚呼出聲。
“李師叔,您何時收的弟子,為何門中無人知曉?”馬炎沉不住氣,首先發問。按師門嚴令,石葦這個餘孽是必須鏟除的,如今餘孽突然變成了同門,讓他措手不及。
“我這次下山尋藥,機緣巧合才收下石葦……”李長風看看馬炎臉色,立刻會意,從懷中掏出一黑一紅兩個瓷瓶,又道:“至於石葦其人,確在鬆樹溝鎮住過,不過他是陳州人氏,因父母雙亡流落至此,與那妖孽並無瓜葛,馬師侄盡管放心。”
說著,李長風將兩個小瓶遞到馬炎手中,低聲囑咐道:“這黑瓶中有三顆子玉化雲丹,勞煩師侄轉交敬魴師兄。至於這紅瓶,裏麵有兩顆三毒淬火丹,我知你正苦練炎火之術,想必此丹會有所助益。”
“三毒淬火丹!”馬炎悚然變色,天大的幸福感瞬間壓在頭上。這三毒淬火丹有凝練提純火屬性法力的奇效,是修煉火屬性功法者夢寐以求的靈丹,他雖是敬魴道人的愛徒,在天宏門內地位頗高,卻也難以染指這等靈丹,如今賣個小小的人情便能得到兩顆,如何不喜?至於回去如何交代,馬炎一點也不擔心,對於這石葦,想必李師叔與師尊早有默契,那三顆子玉化雲丹想必就是交換的條件,自己不需多問,照章辦事就好。
想到這裏,馬炎連忙接過兩瓶丹藥,向李長風躬身致謝,又向天蛟聖女施禮作別,便化作一道青光,向東南而去。
“既是你的徒弟,凡俗之禮也就算了,隻是適才那吼聲,我還是要問個究竟的。”天蛟聖女看也不看遠去的馬炎,而是緊緊盯住石葦,話語中雖給了李長風幾分麵子,眼神卻愈發淩厲起來。
“那吼聲實在怪異,其中似乎蘊含天地之威,恐怕連你我也要退避三舍。”李長風上前一步,嗬嗬笑道:“我這弟子當時就在水中,想必早被震暈過去,能僥幸逃得性命已屬不易,哪還尋得見聲音來源?”
“這.……”天蛟聖女有些遲疑,看了看石葦和王扒皮暈頭轉向的模樣,覺得李長風所言也不無道理。
天蛟聖女仍不死心,雙眼中突然透射出點點紅光,竟然用靈目探查石葦和王扒皮的身體。片刻後紅光消散,天蛟聖女失望地搖搖頭,顯然並沒有什麽發現。
“這烏龜生的甚是怪異,雖同屬妖獸,我卻並未見過,還請李道長指點一二。”天蛟聖女有些遲疑,又仔細看了看王扒皮,仍然心存疑惑。
“李某尋藥十年,曾於東方西子國見過此獸,名曰鐵線龜,因龜殼上有金絲鐵線而得名。此龜生長於山林中,幼年時金黃色,成年後變為土灰色,是五階土係妖獸,其龜殼堅硬無比,可硬抗法寶重擊,著實難得。”李長風頓了頓,繼續說道:“此龜雖天生殘疾,不能發聲,卻靈性十足,通曉人言,故西子國一些修士豢養此龜,以為臂助。”
李長風不緊不慢地道出王扒皮的來曆,聽得石葦暗暗撇嘴。他說的一些特征和王扒皮的確很像,但更多的卻不著邊際的胡說。李長風說鐵線龜不能發出聲音,但王扒皮剛才明明就吼了一聲,說它抗打倒是不錯,不過,再抗打的烏龜也不能憑借吼聲輕易嚇退兩隻巨獸。石葦在心裏給李長風的話加上了兩字評語:扯淡。
石葦默默給李長風的話挑錯,挑來挑去,心中竟然生出一絲寒意。李丹匠一直在為自己解圍,又是送丹藥,又是套交情,還平白將自己認作弟子,現在,又為王扒皮編造了身份,石葦自付,僅憑那株首烏絕換不來這麽深的交情,對方一定是有所圖謀的。在石葦看來,李長風與對他不利的人都有交情,劉正天、馬炎,甚至是劉玥筎,那麽李長風也一定心懷叵測。更重要的是,李長風是天宏山的人,是白諾諾的仇人,因此他除了小心防範,對這個和藹的老頭兒根本提不起一絲好感。
“如此,倒是我多心了。”天蛟聖女聽完點點頭,並沒有提出質疑。
“仙子常年苦修,不曾外出遊曆,沒見過這鐵線龜也不奇怪。隻是小徒一向木訥,剛才被仙子威勢所攝,不免有些慌亂,倒是讓仙子多心了。”李長風見說動了天蛟聖女,又連忙道:“適才小徒與馬師侄在此鬥法,擾了仙子清修,實在慚愧,李某在此代他們陪個不是,並將此丹奉上,聊做補償。”說著,李長風拿下背後的小皮箱,鄭而重之地打開。一個白色小瓶瞬間飛出,直奔天蛟聖女而去。
天蛟聖女伸手接過小瓶,拔掉瓶塞,一股濃香頓時飄出,在方圓數丈內凝而不散,沁人心脾,就連一旁的石葦和王扒皮,聞到這股藥香,倦怠的精神也為之一振。
“莫非是四元脾烏丹!你竟能煉製如此靈藥!”天蛟聖女驚喜交加,抓著小瓶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如此,便多承關照了。”李長風重新背起小箱,不待天蛟聖女反應,右手輕點,一團白光已將石葦和王扒皮包裹住。李長風左手掐動法決,自己身上也被白光籠罩,兩團光芒一前一後,迅速向山中遁去,轉眼便消失在密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