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舍身

  漸漸遠離了戰場，石葦的心情放鬆下來。北方天際處，火光仍在天際跳躍著，偶爾有模糊的喊殺聲傳入水下，但這些已經不關他的事了。


  一個丈許方圓的水障緩緩在海麵下穿行，裹住空氣，將海水隔絕在外。李無常坐在水球內，橫抱著一個長條冰坨，由於太冷，雙臂不斷變換著姿勢。


  “麻煩！”石葦伸手在冰坨上一拍，堅冰立即消退，胡姼的身體漸漸露出來。


  石葦很不理解這女人是怎麽想的，那樣危機的時刻仍然拚死搏殺，自己搭進去倒也罷了，還要平白連累別人。


  “讀書人就是這樣，尤其是能養出浩然之氣的人，都是心懷天下，視死如歸的，相比之下，我們修仙者要自私得多，不把別人的命當命。”李無常言之鑿鑿，倒是不避諱自己的短處。


  “假道學！”石葦哼了一聲。


  水障緩緩向南，因與海流的流向相悖，速度並不甚快。此時已經出了三河島轄地，進入怒濤海域，再如此行進十三萬裏，就到了小瓊華島，正式進入修仙者的勢力範圍。聽李無常講，這一路有不少島嶼，但大多是土著的據點，這些土著主要是豚人、鮫人、鯛人和梭人，他們不修仙法，也不是妖獸，人靈奈何不得，同時也具備族群賦予的異能，可以與修仙者對抗。他們就是所謂的海匪，以海為生，將劫掠視作理所當然的事，因此，沿途補充給養要加倍小心。


  “石葦，你身為主將，臨陣脫逃，棄千餘將士的性命於不顧，我真是看錯你了！”胡姼剛剛蘇醒，身體仍然虛弱，卻強撐著抬起手，指著石葦的鼻子嗬斥，竟連師傅也不叫了。


  又來了！石葦對這個正氣凜然的女人討厭得無以複加，她的眼中揉不得一粒沙子，平常說話還拿腔拿調，總是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人，石葦笨嘴拙舌，根本不是對手。


  “你既然不叫我師傅，以後也不要叫了，反正我也教不了你什麽。”石葦忍無可忍，終於找個縫隙插了一句話。


  胡姼大怒，感到自己的自尊遭到極大藐視，立即“仁義道德”的山一般堆過來。石葦被損得抬不起頭來，真恨不得把她扔進海裏喂魚，但見李無常不住地向他使眼色，隻好悻悻作罷。


  石葦被氣得不輕，隻覺胸口發悶，呼吸不暢，於是運轉仙脈稍作調息，不想真元隻在體內走了半圈兒，竟然生生的滯住了。在腳踝的商丘穴內，竟然存在一個翠綠色的光點，散溢出淡淡的木靈氣。


  “不好！”石葦大驚，那個光點雖小，卻著實難纏得很，帶著隱隱的粘合力，就如長在穴位上一般。


  石葦慌忙掐了個法決，將大量真元盡數集中在商丘穴，匯成一股藍色光流全力衝擊，那光點隻是微微動了一下，卻沒有挪移半分。


  “老李，我被古越溪種下了暗記，快來幫忙！”石葦大喝一聲，打斷了胡姼的聒噪。


  李無常連忙爬過來，伸手搭住石葦的頂心，催動真元進入石葦體內，胡姼也住了嘴，慌慌張張地與李無常一同施法。


  “不行，煉精修士種下的暗記，根本抹不掉！”抹了把汗，焦急地說道。無論用靈氣怎樣衝刷，那顆光點竟然如磐石一般，紋絲不動。


  “你們兩個也被種了暗記嗎？”石葦見事不可為，急忙問道。


  兩人立即凝神打坐，探查自己的仙脈，結果靈氣運行順暢，並沒有暗記的影子。


  就在此時，北方的天空中火光一暗，緊接著，尖厲的破空聲接連響起。十數道遁光橫空而來，其中一紅一綠兩道光華最快，連閃幾下，已在數裏之外。


  “來不及了，我不能連累你們。”


  石葦兩手齊出，交叉在胸前，竟有一道紅光自掌心射出，頃刻覆蓋了整個水障。李無常和胡姼還未反應過來，卻覺水霧蓋頂，掙紮兩下便歪頭睡了過去。石葦手一翻，紅光立即變成藍色，水障猛然一縮，再次凝厚了幾分。他收了法決，伸手從李無常懷中掏出乾坤袋，取出一張傳訊的火符，貼在額間低語兩句，又塞還給他。做完這一切，石葦心念一動，整個人緩緩沒入水障的一側，不見了蹤影。


  下一刻，海麵上怒濤翻湧，一襲白浪從水下翻湧而出，攜著陣陣雷鳴之聲，頃刻便射出百餘丈遠。


  “是石葦，快追！”空中傳來幾聲怒喝，那些遁光急急掉頭，直向西北追去。
——

  晨曦初綻，薄霧輕輕漂浮在海麵上，凝聚成乳白色的氣團，偽裝成雲彩的模樣。近處，幾座小島半掩在霧氣之中，遠處，滔天的巨浪呼嘯在霧的盡頭。


  “砰！”


  一座小島旁的礁石上傳來隱約的撞擊之聲，又過一會兒，兩個身影跌跌撞撞地爬上沙灘。


  “這小子，居然擺了我一道，下次再見非掐死他不可。”李無常狠狠抹了把臉，小心坐在一塊石頭上，從腰間解下酒葫蘆，猛灌了一口。


  胡姼渾身濕透，玲瓏的身段被衣服緊緊裹住，凸凹有致，惹人遐想。她此刻趴在沙灘上，嚶嚶的哭泣，頭臉和雙手早已埋進沙子裏。


  石葦不知使用了什麽手段，竟讓李無常和胡姼整整昏迷了一夜，直到水障撞破在礁石上，才被海水灌醒。兩人好不容易爬上岸，竟然發現自己來到了十界島，此處已是五殺城與怒濤海域的交界處，距三河島已有千裏之遙，從這裏開始，海流突然轉向南去，順流而下，便可到達修仙者的樂土。


  “眼見一片坦途，卻憑空少了一人啊！”李無常長歎一聲，忽然想到了什麽，便放下酒葫蘆，在懷中摸索起來。


  “師伯！師伯！”胡姼突然抬起頭，一把拉住李無常的衣角，哭道：“我們現在就回去，把師傅救出來，即便死，也要死在一處！”


  “現在知道叫師傅了？”李無常終於從懷中摸到一張泛著紅光的紙符，貼在額頭上讀了一遍，片刻後又交到胡姼手中。


  胡姼接過符紙貼在額上，腦中回蕩起石葦的聲音：“老李，我怕是跑不掉了，隻好將他們引入戮魔之地。你若有機會去東靈州，就到小靈髓山走一遭，告訴我家裏的兩個女人快些改嫁。還有，照顧好胡姼，讓她少惹點兒禍。”


  “快，我們快去找他！”


  胡姼不再猶豫，抬手放出靈劍，就要縱躍而起，卻被李無常伸手攔住。他一把扯過胡姼手中的紙符，兩指一搓，紙符頓時化作飛灰飄散。待飛灰散盡，便有一顆小小的藍色光點漂浮在空中，閃爍著微弱的靈光，一陣風會多，光點漸漸淡去，終於化作細碎的光屑，不見了。


  “已經遲了！”李無常麵色慘白，無力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