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聯姻
我能感覺到來自他胸膛的溫度,不算是滾燙,但我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寒意被他的暖意驅散,“我從未想過會逼你至此。”我聽見他這樣說。沒想過,可到底卻逼我至此了,左言,你究竟想要什麽。
“再過不久,我就及笄了,到時候定會與他國聯姻,師傅,你滿意了嗎?”我靜靜靠在他的肩上,“從此以後,我再不會與你作對,隻是我求你,不管如何,放阿植一條生路。”
我在賭,賭他對我有一絲情誼,隻要得他一諾,那阿植定能安然度過後半生,我能為他做的,也隻能如此了。
突然,身子被大力扯離,我有些慌亂,眼淚突然滑出眼眶,心裏滿是絕望。左言他,難道打算斬草除根麽?
溫暖的手落在我的臉頰上,輕輕拭去淚珠,“阿瓏,我不會害你們姐弟的。”
我能看出他的認真,可他說的跟他做的全然不一致,讓我如何相信。阿瓏,他還真是好久沒喚過我這個名字了。
我突然想起那一年,我還天真,還看得懂左言的所思所想,還隻是單純的愛他而非這般恨他的時候。
“師傅,左言,你說我該喚你什麽好呢?”我調皮的問道,在他麵前卸下了所有防備,那時我全心全意的相信他,將自己所有的一切呈現在他麵前。我隻是想讓他感覺到,我很真實,很喜歡他,很想同他在一起。
他隻是溫柔的看著我:“你喜歡就好。”那樣溫柔的聲音是我後來再也沒能聽見的。
“這樣啊!”我看著他,故意說道,“那夫君呢?喚夫君如何?”
左言一愣,麵色無波,我卻看到他的耳尖紅了,似紅霞,可愛得不得了,他故作生氣:“阿瓏,別胡鬧。此般大事怎可如此玩笑。”
左言雖然是我師傅,我卻並不怕他。我知道他是怎樣一個外冷內熱的人。我將他的嘴角向兩邊扯,看著弧度一點一點形成,然後湊近了他,看著他的眼睛,我對他說:“我沒有玩笑,我是認真的,一直很認真。左言,我周瓏要嫁你為妻,此心天地可鑒,你可應?”
左言看著固執的我,點了點我的額頭,然後道:“好。”
我有些不敢相信,左言他從來不是哪種將承諾輕率出口的人,他的隱忍與無奈我都了解,所以他不主動便隻得由我來,可我從不覺得委屈。
左言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他跟我不同,可沒想到,他到底應了我,說要娶我為妻。
我信他,事實上,我從未疑過他分毫。他說了娶我,便定會娶。而我所要做的,便是給他時間。從那時起,我便等著,等著我的心上人來娶我為妻。
沒想到,是那個我心心念念想嫁的人,是那個承諾了要娶我為妻的人,無形間逼著我不得不嫁別人,而我還得因著他的垂憐來保住阿弟的命。
左言突然吻住了我,我想推開他,卻隻覺無力,心也是很累,後來卻不自覺的回應。我愛左言,從未改變。有些東西刻在骨子裏,左言他,是我的命啊!
時間突然變得漫長,我知道他的傷口裂了,有血灑在我身上,可是他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在纏綿間,我曾心存期望的問他:“左言,你還會娶我嗎?”
他不答,我便知道,他不會娶我了。我賠了身子,失了心,最後卻如此狼狽。是我愚蠢至此,怪不得別人。
左言睡著了,睡得很熟的樣子,呼吸綿長,一片放鬆的樣子。我想,他一定好久都未曾睡過一個好覺了。而今夜,月色正好,想來他亦有一個美夢。
我在月色中穿戴,將自己收拾幹淨,動作不算利落,我想哭,想嚎啕大哭,就算失去了公主的儀表也不在乎。可是我不能哭,身旁的那個人睡得很熟,我不能在他麵前丟掉最後一絲驕傲。左言,你可知,我此刻是有多絕望!
我慢慢走出了雅間,月亮很大很圓,屋外有風,有些凍人,我的心也很空很冷,想來,再也不會暖了。
不知是我與左言心照不宣,還是左言壓根忘了那夜的事,沒有人刻意提起,也沒有人有絲毫難堪,我們的相處一如既往。他仍是把持朝政,我仍恨不得他去死,這一次,是真的真的希望他死。恍惚中,我想,那夜是我的夢吧。我想,這個世界上,若是沒有左言這個人,就好了。
我有些恍惚的看著鏡中的自己,極美的容顏,我早知自己美,卻不曾想能夠豔麗到這種地步。
隻是那唇紅得刺我的眼,眉眼間滿是寒意,臉頰塗有腮紅,倒是顯出幾分好氣色。
大紅的喜袍很好看,上繡鳳紋,把我襯得越發高貴不可攀。我將喜袍看了又看,終於知道為何心中有些異樣。
十二歲那年,我同左言說了要嫁他的話,他亦承諾要娶我為妻。我便暗中默默為自己繡了一件喜袍,樣式同身上這件頗為類似。隻是那一件是我一針一線,滿含對左言的情意用心繡成的,受了許多傷,手指紅腫,心裏卻是甜滋滋的。我那時想,我一定要嫁給左言,我會是最美的新娘。
後來,父皇駕崩,阿植繼位,左言當了攝政王。一瞬間,朝政變換,我的世界天翻地覆,我狠心燒了那件喜袍,燒掉我對左言的情,我一慣將世事看得分明,我知道,此生,我不可能再嫁給左言為妻。
“公主,攝政王求見。”紅昭走到我身邊,悄聲說。我知道,紅昭是在擔心我。
“不……”見字還未來得及說出口,我已經聽見其他人在對攝政王行禮的聲音。苦澀一笑,也是,這宮中,誰能攔得住攝政王。
我知道左言他進來了,也沒有法子趕他出去,於是隻得默不作聲。我知道他有話要講,並且由不得我不聽。
“你們下去吧。”左言吩咐道,“我有幾句話要同公主講。”
“喏。”侍女陸陸續續退下。
我感到很煩躁,語氣也不好:“左言,我們已經無話可說了。”
左言仿佛感受不到我的怒氣,他隻是拿著梳子,開始替我梳發。
我聽見他清冽的聲音傳出:“一梳梳到尾。”伴隨著的是他輕柔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