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無人相送
顧如錦腹誹了一陣，又聽周雪瑤開口。
“慕伯父，雪瑤還有個不情之請。”
“哦？什麽事？”
“此次去戎州幫助疫民，隻可惜雪瑤不通醫術，幫不上什麽忙。我在錦州的時候曾生過一場大病，是如錦妹妹把我從生死線上拉回來的，不知道如錦妹妹願不願意陪姐姐走一趟戎州？”
此話一出，慕正南斂了笑容，陷入了沉思。
陰夫人心中一喜，想著顧如錦去了戎州更好，萬一染上了瘟疫就死在戎州，慕家連棺材本都省了。
老夫人沒什麽反應，隻是微微打起了精神，想看看後續戰況。
反映最強烈的要屬慕楓了。慕楓一下子從椅子上蹦了起來。“那樣危險的地方怎麽能讓如錦去，瘟疫傳染那麽快，萬一……”
陰夫人掩唇笑了笑，“楓兒這話可就說的不對了，你大哥不辭幸苦的也往戎州方向去了，你待在家中也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更何況，周姑娘一心為你奔赴戎州，她也是女子，你怎就不懂心疼了？”
“如果三少爺覺得為難的話，那就算了吧，我本也想著是為了戎州百姓才請如錦妹妹去的。”周雪瑤的眉宇間現出了一絲灰暗的落寞。
“哎喲，你看周姑娘對你一往情深的。”陰夫人陰陽怪氣的揚起了語調。
慕正南咳了咳，正聲道：“既然是周姑娘邀如錦去的，那便由如錦決定吧。我都記不清了，如錦的娘家，也在戎州吧？”慕正南本是尊重顧如錦的意思，後頭又加了這麽一句，像是無心的，可明明就是有心的。
是啊，親人都在那裏，自己不去可不就是薄情寡義了。慕正南這隻老狐狸！要自己去就直說唄，用得著這樣拐彎抹角的麽？
“是啊，都在戎州！如錦正想去看望看望，也希望自己的醫術能幫到戎州百姓。”顧如錦雖然之前就打著要去戎州的主意，可這樣被人拖著走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慕正南欣慰的點點頭，慕楓卻開口了，“我也一起去！”
“你給我留下！與你大哥多聯係，兩邊要保持暢通！”慕正南這麽說，是批準慕楓繼續這件事了。
慕楓又欣喜，又不忍，欣喜是因為他並沒有被拋棄，機會又回到了他的手上，可是他又不忍顧如錦跑去戎州，他總感覺的，此次顧如錦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最後，慕楓還是欣喜更多一些，久久揚起的唇畔章示著他心情的愉悅，心裏留下的一絲愧疚，也慢慢消散了。
次日清早，天色熹微，鳥兒啁啾的卻是歡快。
顧如錦收拾了包袱，和周雪瑤一同出了南麓公府，無人相送。
周雪瑤一步三回頭，像在尋誰。顧如錦瞟了她一眼，嗤笑，“別看了，他關了半月的禁室，頭一夜沾了床，此時應該在夢中打滾吧。”
周雪瑤失落下來，“不是……我以為他至少回來送妹妹的。”
這話說的倒是真的，昨天看見慕楓極力反對顧如錦去戎州，周雪瑤就知道顧如錦在慕楓心裏的位置已經不一般了。
顧如錦諷刺的一笑，不置可否。再怎樣，一個女人也比不過他前程來得重要。
這才是永恒的真理。
“夫人，周小姐，老爺命我來送你們。”慕管家打著嗬欠，遲遲而來。
“看來管家昨夜睡的挺香嘛，做的是什麽香夢啊，到現在還沒醒！”周雪瑤麵對冷冷清清的大門，心裏也是不爽的，看見管家都這副德行，忍不住想要諷刺兩句。
“勞煩了。”顧如錦還是客氣的回應了一聲。
管家悻悻的牽了馬車，送兩人上車。
顧如錦又一次的離開南麓公府。這一次出來和上次是不一樣的，因為這是她於傾傾的第一次。麵對觸手可及的自由，她的心也飛了起來，不過一霎，她又不得不沉下心來。
自由是要靠抗爭得來的，而不是逃跑。
馬車在官道上疾馳而去，到達錦州的時候已經是五天後了。顧如錦在這裏又看見了慕遠，慕遠溫文爾雅的模樣讓她覺得春風拂過，一點也不反感。
“聽說弟妹在錦州有住處，那麽慕遠就不自作主張了。”這是慕遠對顧如錦說的第一句話，溫和的語氣，卻又是疏遠的，他對待他人好像都是以笑相對，但正是因為笑的無可挑剔，才知道這笑是假的。
他其實一點也不親近，反而讓人覺得疏遠。
“明日卿木山口等你，我要交代一些事宜。”顧如錦也不再多想，說起了正事。
“好。”
卿木山的藥材純正自然，並且大片麵積種植，產量頗豐，是江南藥材集中之地。
站在山口，顧如錦都可以聞見濃重的藥香味。走進藥園，入眼的是一大片平坦的土地，上麵曬滿了草藥，種類繁多，分類有序。
“這是一張單子，可以用到的藥材隻有這些，其他的藥材，你就別動了。”顧如錦遞上一張長長的紙條，上麵的藥材有常見的，也有卿木山特有的，顧如錦能想到有用的都寫上了。
說是把卿木山都貢獻出來，但顧如錦知道很多藥材根本用不到。顧如錦隻是怕有人趁火打劫。
把這件事情交給慕遠去辦，一是方便，二是信任。
顧如錦對慕遠，似乎有種莫名的信任。
慕遠鄭重的點了頭，眼神堅定，裏麵還夾雜著幾分讚賞：“定不負所托。”
顧如錦放心了下來，帶著慕遠在卿木山轉了幾圈，就回到了雲苓山莊。她不知道，至始至終，一雙清澈透亮的眼睛在默默注視著她，笑意淺淺。
“慕夫人，您就要走了麽？”鈴鐺和李叔得知顧如錦到了錦州，忙抽空來雲苓山莊看看她，本想把這一段時間的生意情況好好報告一下，沒想到剛來就看見顧如錦的馬車停在山門口，馬上要出發了。
顧如錦點點頭，“此行匆忙，沒想到你們有心還來看我。錦玉閣的事麻煩你們去操持了。待我從戎州回來，再好好一敘。”
“您要去戎州？那裏正發生瘟疫……”鈴鐺不可置信的看著顧如錦，驚訝的合不攏嘴。
“是啊，那裏的情況聽說越來越糟糕，就連……就連戎州同知都躲來了錦州，這已經不是個秘密了。現在的戎州，就隻有柳氏大家鎮守撐著。”李叔壓低了聲音，最後歎了一口氣。
人們都希望離災難越遠越好，這是本能，但柳家卻是個例外。柳家是個大家世族，恐怕威望要比官府還要高些。
“正因為柳家的根在那裏，我才要去。”顧如錦的聲音悠遠，仿佛不是從她嘴裏說出的一樣。她的目光投向了南方，戎州的方向。
“慕夫人宅心仁厚，能有這番決定我們也不必再阻止。不過，慕夫人先去白雲觀上柱香再走吧，保個平安也好。”李叔提議道。
顧如錦錯愕，“白雲觀開觀了？”
“是啊，不過原來的棲雲子觀主已經離開，現在是他的大弟子玄青繼任觀主。”
顧如錦悵然若失，一顆心無處安放。
她自嘲的一笑，“倘若能夠回來，再去上柱香吧。”我不想這是最後一次。後一句話她未說出口，藏在心裏變成一個希冀，她會安然無事的，她心中還有牽掛。
馬車搖搖晃晃的上路了，卷起一陣煙土。
馬車裏顧如錦閉著安養生息，吐納著平和的氣息。反觀一旁的周雪瑤，卻是繳著手帕，惴惴不安的模樣。
顧如錦發覺到從今早開始，她就少言寡語，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或許，顧如錦能夠猜到是什麽原因，但不願點破。
周雪瑤總會說出來的，不是嗎？
果不其然，在見到城牆一角的時候，周雪瑤還是沒能沉得住氣。
“如錦，來戎州是你的主意，但是你能保證我的安危麽？不是我不信任你，隻是大家都這樣恐懼瘟疫，我也害怕了，若是你真的不能保住我，我一切辛苦不就白廢了？”
周雪瑤低垂著眼，不敢看向顧如錦的眼睛，她覺得此時的懦弱會惹怒顧如錦，她不想和顧如錦爭鋒相對，至少現在不行。
事實上，顧如錦覺得周雪瑤這個想法很正常，古代對瘟疫完全沒有抵抗力，來戎州就等於把自己的生命置於風口浪尖，周雪瑤能來戎州就很不錯了。
“到時候你不要去疫區，你負責外圍就好。我會把治好的疫民送出來，你要保證他們在一段期間內不與外人接觸。明白？”
周雪瑤聽到這話就放心了，連忙點頭答應。
顧如錦的馬車先到柳府，柳府佇立在靠城東的位置，紅牆碧瓦，銅門碧樹，整齊劃一的格局，坐落在繁華的東城，不免讓人覺得樸素了些，門口兩座龐大的石獅，精致的雕刻出自於當時最有名的石雕家“千金一手”，又彰顯了柳家的雄厚氣勢。
柳家含蓄內斂，有財不外漏，但畢竟是一個大世家，該有的氣派還是有的。
“小姐！你回家了！”羅媽媽激動地淚眼漣漣，看見顧如錦就挺不住眼裏的淚花，顧如錦看見她眼裏的滄桑，滄桑中是掩飾不住的喜色。
是啊，回家了！隻有這裏才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