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9章 夷女（三）
講八卦的夫人剛說完這句話，就停了下來，和聞芮尷尬的對視了一眼，二人不約而同的同時想起，即便那夷女被老侯爺保了下來，沒有受到什麽太重的懲罰，但是夷女後來的日子也著實算不上舒坦。
她將自己關在了院子裏，這跟鎮西侯府將她送去尼姑庵了度餘生，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了吧？
夫人輕輕咳嗽了一聲，在這片沉默裏，和聞芮默契的將這段尷尬給省略過去，就當沒發生過，她麵上自如的繼續說著後麵的話。
夫人說道：“咳咳……她是有罪的，那由她所出的大公子，地位自然也就不是那麽穩固了，如果借題發揮，在世子這個位置上她生的二公子也是可以搏一搏的。結果老侯爺直接就將大公子請立了世子。”
“別說鎮西侯夫人了，就是她的娘家，也是有些不滿的。”夫人一邊說著，一邊搖了搖頭，不知道在感慨什麽，又是為了誰而歎息，“大公子雖然是當上世子，但老侯爺和鎮西侯對如今這位夫人和二公子卻是虧欠了。”
夫人將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後，最後落尾講到這裏，聞芮恍然大悟：“因為這份虧欠，所以鎮西侯才很是縱容二公子。”
鎮西侯府虧欠如今這位鎮西侯夫人的，既有當年的違諾，將她一個清白的姑娘家置於尷尬的地位，也有後來的他的妻子、先鎮西侯夫人害她安危，但先鎮西侯夫人卻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
除了擺在明麵上的虧欠，還有暗地裏，兩家人在之前畢竟是關係非常好的親家，後來有了這種種波折，兩家的關係鬧得很是僵硬，出於情感上的彌補，鎮西侯府也要對如今這位鎮西侯夫人和二公子要好些。
鎮西侯府上下都對二公子很是寵愛，當然了，鎮西侯府的家風還算正，所以二公子的脾氣是大了一些，性格有些張揚，膽子很大，不怎麽怕事兒，但本事也是有的。
畢竟，為了避免二公子在鎮西侯百年之後，大公子世子襲爵，二公子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和世子感情不如何的弟弟要被趕出侯府，沒了鎮西侯府做依靠，便孤苦度日——這是最慘、最壞的一種可能性了，其實一般來說都不可能，再不成器，起碼也是幾代之後，代代子孫都是這般無用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吧！
所以鎮西侯對二公子也是嚴加管教，一心要好生培養他，讓他也有個出息的，現在他能夠在狩獵當中擠到第六名，就證明了二公子的實力。
同時，也因為知道他鎮西侯府裏的那些過往，和二公子當下麵臨的情況，聞芮也知道每一個機會對二公子來說都是非常難得。
如果二公子爭一口氣，不想等著靠爹爹鎮西侯向陛下求來的蔭封的話，又在他這個家世不好去參加武舉比試，除非他隱姓埋名去從軍，不然基本上很難能夠靠自己謀得一個出路。
所以這次狩獵前五名的這個名額，對二公子來說的確很重要。
情急之下，二公子會做出這種要和陛下當麵對質的事情，在考慮到二公子那衝動火爆、不顧後顧的性子之後，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聞芮看著鎮西侯府的二公子上下打量著他，嘖嘖感慨，之前聽了鎮西侯府那麽多八卦，對於鎮西侯夫人和世子、二公子他們的名次熟悉不已，這還是第一次看見二公子本尊呢！
大概是聞芮眼神裏評價的意味太明顯了吧，坐在她旁邊的顧有憫和聞長安都看出來了，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看著身材魁梧、五官英武的鎮西侯府二公子，但她們二人隻看了一眼鎮西侯府的二公子，目光就不由自主的偏向了鎮西侯府二公子的對麵。
——是陛下。
聞長安剛將目光挪向了陛下，忽然想起什麽時候，跟著就轉頭看向旁邊的顧有憫，在發現顧有憫也是和自己一樣的動作，正看著陛下時，聞長安忍不住笑了起來，用手肘輕輕撞了一下顧有憫。
聞長安故意問道：“憫憫，你在看什麽呢？”
顧有憫愣了一下後才回過神，收回了視線，對著聞長安小聲的說道：“長安，你有沒有覺得，陛下和鎮西侯府的二公子站在一處對比，顯得陛下好……”
聞長安有些期待顧有憫後麵的話。
但顧有憫卻停頓了一下，吊住了聞長安的胃口，見聞芮和顧秉之、顧氏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她們這邊，聞長安低聲催促；“好什麽？”
好英武？好威武？好有天子之風？
聞長安眨了眨眼，眼裏藏著深深的笑意看著顧有憫，然後就看見顧有憫抿了下嘴唇，難為情的說道：“好弱雞啊！”
聞長安：“……”
弱雞這個詞語，不用多想，她們倆個還是從外祖母/祖母蘇如意那裏聽來的。雖然這個詞語在蘇如意說出來之前，她們表姐妹二人也沒有聽別的人有用過，但這個詞聽簡單的，生動形象好理解，除了有些不雅之外，在沒有外人的時候，聞長安和顧有憫她們時不時也喜歡用這個詞語來貶低吐槽其他人。
但是，她們之前吐槽的都是什麽人啊！
現在，剛才，顧有憫說的又是誰！
弱雞這個詞語能用在陛下身上嗎？
聞長安又是震驚，又是被顧有憫的用詞給噎住了，好半會兒都沒反應過來，也就沒有開口說話。顧有憫見聞長安半天沒有開口，也沒有多想，就又繼續看著前麵的發展了。
在鎮西侯府的二公子站出來之後，陛下雖然顏麵有些丟失，但還不算太過惱怒，甚至於心裏麵還有些微妙的開心和得意。這種情況的發生是在他的預料之內的，肯定會有很多人在心裏麵悄悄的懷疑他，不相信他。
陛下之前還在想，如果是這種情況該怎麽辦，他堂堂君王怎麽能背負這種不好的名聲呢！但是別人不說，他總不可能自己捅破吧。沒想到，這個陛下到最後都還沒有想出來的解決之法，竟然這麽容易就解決了。
和別人想的不一樣，此時陛下心裏麵看鎮西侯府二公子的眼神充滿了欣賞，不懼怕皇威敢直接要求真相，有勇氣。
陛下欣然說道：“既然如此，朕再次下場與你比試一番便是了。”
且不提鎮西侯府二公子的這個魯莽行為正好解決了陛下心裏麵的麻煩，就說那獎賞的名額一事，陛下也是不願意退步的。
禁衛軍和禦前侍衛是做什麽的？
是守衛紫禁城，是保護陛下的。
整個皇宮的安全都交在他們手上，如果他們的能力不夠，是一群酒囊飯袋，那還能指望他們做什麽？
而且在狩獵的比試當中成為前幾名就能當上禦前侍衛，進入禁衛軍，已經免去了他們很多其他的要求了，想進入禁衛軍可是沒那麽容易的，除了騎射之外還有其他重重篩選，嚴格無比。
指望在狩獵當中拿到這個名額的人，自然是知道自己正兒八經的去申請想進入禁衛軍，那些考核是過不了，才來走這些旁門左路。但這“旁門左路”就隻有這一個要求，就是需要你盡可能狩獵到更多的、更厲害的獵物，如果連這一點你都做不到，陛下為什麽要格外開恩，退讓一步呢？
連陛下都不如，出了危險的時候是要讓陛下自己保護自己嗎？還能指望他們嗎？
所以關於名額這件事上，陛下倒不是想借這個法子來激怒其他人，逼得不甘心的人站出來故意和他對峙。
聽見陛下主動說願意和鎮西侯府二公子比試一番，在場的眾人紛紛驚訝不已，沒想到陛下還真的敢！
鎮西侯府的二公子也是有些驚訝的，但他很快就鎮定了下來，比就比，他既然站出來了，頂撞了陛下，陛下後麵要出什麽招他都隻能應下，不管後果是什麽。
當然，他也不後悔就是了。
二公子問道：“不知陛下要比什麽？”
陛下說道：“你既然是在這騎射上質疑了朕……”
二公子忙低頭說道：“小子不敢。”
陛下擺了擺手，一臉風輕雲淡的繼續說道：“你更出格的事情都已經做了，沒必要在話上麵再來委婉了。你心有疑慮，但直接來向朕求證，也算是勇氣可嘉。朕也不是那等高傲殘暴的帝王，容不得別人半點兒質疑。”
麵上再擺出一副“我不怕”的表情，但當聽見陛下的這番話，鎮西侯府的二公子還是在心裏麵很是鬆了口氣。
陛下繼續說道：“現在時辰不早了，再重新去狩獵一番怕也是來不及，若是明日再來，朕看在場好奇的人頗多，怕諸位今晚睡不好覺……既然你是在狩獵上麵心存懷疑，狩獵最重要的功夫便是騎射，那麽，朕與你便單獨比一比這騎射功夫便是了。”
陛下這話說的，連大家的好奇心都滿足了，免去了大家被吊胃口的焦急，他還真是挺懂大家的啊！
陛下麵上的表情有些嚴肅，但這番話著實有些冷幽默的感覺，場下的人裏麵，笑點低的已經捂嘴偷偷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