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賭肆（下）
前些日子，玄尊大壽期間，為了冥界的形象，玄冥內城裏喝花酒的清吟小班、找樂子的賭肆酒坊，都消停了一段時間。
這幾天，冥界賀壽的勢頭終於漸漸褪去了。大街小巷逐漸恢複了日常景象。巡視的冥使漸少，花街柳巷的生意也熱鬧起來。
冥界重商，便少不了家財萬貫、花天酒地的紈絝子弟。
玄尊大壽過後，這些勾欄賭肆的生意得以迅速複原，春風吹又生，其中自有他們一份功勞。
玄冥二少作為玄尊義子，眼下**太平，又有四大戰神護衛，兩人雖同住大將軍府，不過這大將軍之職也算是半個閑職了。
一般凡間攝魂捉人，俱由手下冥差負責，除非有永德侯那種棘手的案子，才需玄冥二少親自出馬。
有錢，有閑，有個玄尊義父，長得又俊美。難怪冥界一幫紈絝子弟，素來唯玄冥二少牛頭馬首是瞻。
這回托妹妹的福，兩人在仙庭也有了府邸，就是回了冥界，也少不了一幫阿諛奉承的，一口一個奚風上仙、青丞上仙地叫。
不過一般人不知道，玄冥內城許多較為隱秘的生意，皆屬於二少名下。比如這地下賭肆，萬年來若沒有玄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哪裏還開得下去？
冥界之所以往來生靈眾多，一個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進入凡界之前，無論神、仙、魔、妖、玄靈族，都需要將周身九成靈力存入定淵閣，方能下界。
這樣才能確保，有靈力的各族進入凡界後，不隨意使用法術。
玄冥內城地下賭肆的靈力生意，便是由這個契機發展而來的。
不少靈力不高，修為不勤的生靈，如需下凡，將靈力送往定淵閣之前，往往來到這地下賭肆，將少許靈力寄存在賭肆之中，再將大部分靈力存入定淵閣。
雖然有些風險，但這些靈力可以作為賭資，由賭肆代管。
客人從凡界回來之後，往往能賺上不少靈力。
比如這會兒發牢騷的這位仙官，因公事經常需要下凡，每次下凡都可以靠這地下賭肆，賺上足足兩百年靈力，可以說是收益可觀。
而這一次，他打凡界回來，卻發現同樣是一千年的靈力，以往連本帶利都能拿回來一千二百年的，這次卻足足少了一百年。
能舍得將一千年的靈力統統押在賭肆的，本也不多。再者說，這種行為乃是仙庭明令禁止的，所以一般的即使吃了虧，也斷不會在這賭肆之中鬧個人仰馬翻。
適才，那招福正要解釋為何這次返還給這位仙官的靈力，減少了一百年，便被聞訊前來的奚風喝止了。
奚風見那仙官誓不罷休的架勢，劍眉稍稍一蹙，對招福又叱責了幾句：“你們成天好吃懶做，連個帳都算不清楚！我適才查了這幾天的賬簿，這位仙官下凡期間，靈力收益確實增長了二百年。你們竟犯下這等錯誤，是不想幹了不是？”
那冥差招福一臉的疑惑，忙道：“主公，那賬上記的確實是……”
“犯下此等大錯還想狡辯！”一旁青丞不等他話說完，接著大聲喝道，“這位仙官照顧你生意已有數萬年，你竟貪蠅頭小利，怠慢尊客，我定要克扣你半年薪俸！”
招福嚇得不敢說話了。
奚風舒了口氣，對那仙官道：“貴客莫怪，適才算錯的靈力，我給貴客補上便是。”
說罷著一冥使童子取來一顆明珠，兩指一並，將一股靈力注入其中。
奚風持明珠對那仙官道：“貴客，此珠中有兩百年精純靈力。方才招福老板少算了你一百年的，由我補上，並且再多加一百年。還望貴客今後，繼續照顧我冥界營生，勿要因此傷了和氣。”
眾人見了，皆暗暗羨慕這仙官。
奚風大將軍兩百年精純的玄靈之氣，盡數注於這明珠中，就這麽給了這個鬧事之人。
賭肆中眾人皆想道，果不其然，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那仙官見奚風如此客氣，便也不好再說什麽。收了那顆靈珠，說了句“下不為例”，便匆匆走了。
奚風、青丞對視一眼，表情凝重。
兩人對招福道：“招福，你隨我們來一趟廂房。”
玄冥二少對鬧事者的這般處理，看似是息事寧人，但是適才一旁看熱鬧的錦胥，卻覺察出了一絲不對勁。
她知道如果開口詢問，玄冥二少認出是她，必不會將這個中究竟告訴她一個外族。
於是吩咐兩個妖仆，在此等候，不要聲張，她自己則找了個相對人少的地方，趁人不注意時化成了真身。
她真身乃是一隻身量極小的鳳尾錦鸝，在這嘈雜而又裝潢華麗的賭肆之間，根本無人發現。
錦胥變成鳳尾錦鸝後，悄悄隨著玄冥二少和那個叫招福的賭肆老板進了長廊盡頭的一間廂房。
之間那招福唯唯諾諾地將門關上，雙腿打顫，一把跪在地上。
奚風仰頭閉眼，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也不說話。青丞則將手背在身後，目光如刀地看著招福。
錦胥心想：“嗬，沒想到將軍府這兩位，私下裏竟也是這般大少爺模樣。”
招福一個勁地磕頭：“二位主公、少爺，是小人的錯，是小人的錯！”
奚風緩緩睜眼，聲如利刃：“說，你錯在何處！”
招福道：“主公吩咐小人，如果客人存在我這的靈力，未能增長，那便不可抽取頭錢，要從庫中補上，不能讓客人發現……”
青丞道：“對你千叮萬囑，你既然知道，為何此次少給了一百年靈力？你可知道，此事若有人注意，你小命不保！”
招福支支吾吾，還是說了出來：“這……因玄尊大壽這幾日，賭肆不能開放，那些押在此處的靈力，便分開存放了。是以……未能彼此生化出多餘的靈力來。若再返還兩百年的，小的入不敷出啊……”
奚風斜眼與青丞交換了個眼色，思考了一下，問招福道：“這幾日分開存放，少生化了多少靈力？”
招福道：“這……就拿方才那位仙官所說吧，以往千年靈力，存在我這聚金爐裏，都能生化出約百年的靈力。再加上下凡期間賭肆內的收益，又是一百年的。這才有一千二百年之數。但這幾天，因靈力分開存放了，不就沒聚金爐什麽事了麽！那便少了一百年……”
青丞“嗯”了一聲道：“少一百年靈力事小，今後遇到這種情況，你莫要自作主張，隻管向我們道明緣由。聚金爐，一定要慎之又慎，切莫讓客人發覺此事。”
招福跪地又磕了幾個頭，奚風、青丞也沒有對他多加責怪，隻是又叮囑了一番。
三人便又回到賭肆大廳之中，應酬往來貴客。
錦胥以鳳尾錦鸝之身，將他們剛才這一番對話聽在耳中，現下心裏驚魂未定。
她知道，自己發現了冥界一個極大的秘密。
原來，那仙官押在賭肆的一千年靈力，在他去凡界期間，根本生不出二百年的收益，而是隻有一百年。
這間賭肆之所以往往能返還他一千兩百年的靈力，乃是因為他們有一件靈器，稱作聚金爐。
眾人押在賭肆裏的靈力，統統不分你我地存於這聚金爐之中，彼此相生相化，竟可平白多生出一成靈力來。
這種事，別說錦胥沒聽說過，在**也是聞所未聞。
想來是冥界賭肆競爭激烈，這間賭肆乃是由玄冥二少所開，為了爭取更多的客人，便私下用了這聚金爐。
這樣一來，客人在這件賭肆能拿回來的靈力，便比別家賭肆更多。
原本，這商家之間彼此競爭，使一些伎倆，並沒有什麽奇怪。但錦胥細思此事，覺得甚為惶恐。
冥界有聚金爐這種東西，卻不為外人所知。一間小小賭肆尚且有此靈器，那定淵閣呢？
自二十萬年前起，定淵閣中，便時常存放著各位上神的靈力，所有**眾生，但凡要去凡界的，九成靈力都存於此。
假如……
錦胥想，假如，在定淵閣中也有這麽一座聚金爐。
那麽這數十萬年來，在這聚金爐中所增長出來的靈力，一定多至不可想象。
可是眾生打凡界回來時，取回的靈力卻並無增多。
那這些二十萬年間多出來的靈力，又去了哪裏呢？
錦胥想到此番，不禁頭皮發麻。飛出廂房，變回人形，領著兩個妖仆，便離開了賭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