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母親的往事
得了六叔給的草藥符,高朗他們下山順利極了,再沒遇上那啥打牆的情況。
就連小鄭開起車來,也比往常神清氣爽。
回城的路上,高朗越想越覺得奇怪,同樣是進山,為何頭一回那麽順利,這一回就處處不順?以他的經驗,怎麽可能找不到赤焰石?
可他當時腦子也亂,壓根兒就沒想過一個問題——第一回,是麻子領著他們進的山坳,而這一回,是他自己來的!
這皮夾溝裏地貌複雜,找不到路也是尋常事。更何況,當時又是有人有心作梗!當然,這一切都是後話了!
回到縣城,兩人就此分別。高朗回家後就一頭紮進了母親的房間,把她那幾大箱的書都翻了出來。
《黃帝內經》、《傷寒雜病論》、《千金方》……
他仔細翻了翻,果真發現裏頭一大半都是醫書。
很顯然,六叔這老頭兒沒有騙他,母親對中醫應當是有所了解。因為在其中,他還翻到了不少母親做的筆記。
這些本子摞得高高的,看著也有二三十本。這麽多的醫藥筆記上,還都是圖文並茂,許多地方都用了雙色筆來標注。
母親的字跡娟秀,筆記記得細致幹淨,完全能看出當事人的用心。
高朗在書箱子跟前一蹲就是一個多小時,他也說不清自己心裏是怎麽想的,就是越看越覺得自己此前的確是武斷了!
“你一個人躲這裏幹什麽呢?”高朗的反常成功地引起了倪曼的注意,她推門走進去,看見地上那些散亂的書籍,就跟著蹲了下來。
“沒什麽,我理理我媽的東西。”高朗沉浸在不知名的情緒中,低頭說道。
“怎麽突然想到理這些了?”倪曼聞言有些意外,於是也伸手從箱子裏取出了一本筆記翻了起來。
她陪著高朗住在玄元街上也有好一段日子了,可這還是她頭一回看見他收拾母親的遺物。
“你媽媽的字寫得好漂亮啊!”她翻了一會兒,忍不住說。
“嗯。”高朗從她手裏拿過筆記,輕輕地闔了起來。
“我記得你跟我說過,她隻讀到初中就不讀了。可這字,可真不像是一個初中畢業生能寫出來的。”倪曼見他情緒不高,隻好沒話找話。
“我媽自學的,我外婆教她。”說起這個,那倒是高朗家的祖傳手藝了。
倪曼聽了這話,也沒多問。
她看見箱子裏隱約躺著一本粉色的皮質筆記本,覺得很特別,就伸手將它拿了出來。
這是有年頭的東西了,泛黃的紙色證明了它的年紀。
那本子封麵和封底的角上都鑲了金邊,做工極考究,看著很有質感。
倪曼將它拿在手裏,瞧了又瞧,實在覺得這本子與眾不同,和箱中其他的筆記本長得太不一樣,明顯就是鶴立雞群了。
“這本子是外國貨吧?”她問。
“嗯?”高朗抬頭,說:“我不知道,這應該有年頭了吧?我沒見過。”
“是嘛?”倪曼聞言隨手翻了開來,說:“我看這東西得有好幾十年了,你看這都起黃斑了!”
“也許吧,這一箱應該都是我媽年輕時候的東西了。”高朗心中也有些感慨。
他看著眼前這幾大箱東西,突然覺得自己實在太不了解自己的母親了!
“等等!你看這是什麽?”突然,倪曼在一旁叫了起來,隻看她手裏多了張狹長的黑白相片。
“什麽東西?”高朗見了照片也是一愣。
那是一張年輕男人的相片,照片上的男人長得豐神俊秀,身姿挺拔,即使用現在的眼光看,依舊擔得上英俊帥氣這幾個字!
“這是誰啊?”倪曼拿著照片,細細看了有一會兒,才說:“這拍照的地方好眼熟,你看!像不像是江州的靜安公園?”
她這話一出,高朗不由一愣,忙拿過照片。
這一拿,他發覺照片背後還寫了一句話。
“願細水長流,攜手度春秋。贈良娣……”倪曼輕聲將這句話念了出來。
這話一出口,不知怎的,竟帶上了一種鼻酸的強調。
高朗看了這話,更是心頭一慟,立刻再次將相片翻了過來,細細地去看那男人的眉眼。
那劍眉星目,高鼻薄唇,隱約間,高朗竟覺得這人與自己似乎有幾分相似!
“阿朗,這……這會不會是你爸爸?”倪曼在一旁,也忍不住這樣懷疑。
這是高朗第一次感覺自己和父親這個詞靠得那麽近。
他的眼睛莫名的發酸,可你要說他真的有多激動或是難受,卻又不是這麽回事!
他的心裏,始終有一塊是空缺的,誰也填補不了!
“我沒有爸爸。”末了,他隻是這麽說,然後就把照片丟回了箱子裏去。
“哎!你幹什麽呀!”倪曼見他這樣亂丟,連忙伸手去撿。
“你就不好奇嗎?我看這相片,分明就是在江州照的,而且這相片裏的人,挺像你。而且,這本子看著就很高級,和其他的都不一樣。這一定是你爸爸送的……”
“像又怎麽樣?當初他管過我們嗎?他從來沒有出現在我的生活裏,我又憑什麽要對他好奇?”突然,高朗吼了起來,他憤憤地站起身,丟下倪曼就走了出去。
很顯然,這照片又戳了他的肺管子。
要論往常,倪曼是一定會追出去的,可今天,她卻沒有。
這照片太吸引人了,她也太想知道這背後的故事,因此,她選擇了留下。
這一本粉紅色的筆記本,寫了多少少女的心事,倪曼隨手打開了其中一頁,就停不下來了……
“1973年11月3日,晴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特別高興。因為他回來了。
我沒想到他真的會回來,而且還給我帶了禮物。
其實,要什麽禮物呢?他能來,我便比得了什麽都還要高興……”
“1973年11月5日,雨
今天的雨好大,去隊裏上工的時候,我聽他們說,他這次回來就不走了,以後都要待在這裏了。
我聽了這話,不知道是該要高興,還是該替他難過。
他那麽好,那麽有才華,不應該被埋沒在這裏。這一切都是他的成分拖累了他。
可他又有什麽錯?
我該要替他難過的。可他能留下,我心裏卻又是那麽高興。
感情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他能叫兩個素不相識的人緊緊相連。
其實不求什麽,哪怕隻是每天遠遠地瞧上他一眼,我也是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