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沒有姻緣
道家有雲:人分三魂,天地人也。
人死後,天、地魂離體,人魂在七七四十九天內還能在人間遊蕩。
四十九日後,人魂過奈何橋,接受判官審判,按照生前善惡發配六道,此為輪回。
這是壽終正寢,天壽享盡之人的死後曆程,而橫死之人,則又不同。
橫死者,天壽未盡,須得等待天壽耗盡,才能進入正常的流程,進入輪回。
紅姑,就屬於後者,也正因為如此,她才可以有這二十多年的天壽,守在陣法之中,護一方太平。
因此也可以說,紅姑,其實從未離開!
而現在,她的天壽已經耗盡,早在一個月前,她就該去奈何橋報到了,然而,她卻為了高朗,依舊守在陣法之中!
“天壽耗盡卻不肯離開,雖然依舊可以再拖延四十九天,可卻是以灰飛煙滅為代價的。”道長這時也沉聲說道,“這最後的七七四十九天,陣法會一天比一天減弱,直到最後一天,徹底消失……”
“難怪新源化工廠最近會出那樣的怪事,”柳月這時也加進來說道:“一定是陣法到了期限,婆婆她鎮不住了……”
說著,她望向高朗,一臉的擔憂。
她小的時候,沒少在高朗家玩,每回她來,紅姑都會準備許多好吃的給她,還會給她煮她最喜歡吃的赤豆粽子!
對於外婆,柳月心裏也有很深的依戀。
高朗聽了這麽多,眼眶一陣陣發酸。
所有的前因後果,終於在這一刻串聯在了一起。
“所以那時候,外婆一死,你們就把北房封了起來,為什麽?”他呆呆地問。
“因為我不能一直守在精舍裏,我和你媽媽就想出了這個辦法,加強這精舍的陣法。”六叔一五一十說道:“你從前總問我,和你母親有沒有私情,我必須要告訴你,沒有。因為這精忠陣的辦法,就是我用自己一生的姻緣換來的!”
“什麽?!”高朗聞言錯愕。
“當時那狐女說,補救的方法隻有她知道,要我用自己的姻緣來換。”六叔笑了笑,說:“我一心向道,不覺得這有什麽,所以就答應了她。不過後來……我後悔了。”
“為什麽後悔?”高朗心口發酸。
“因為良娣。”六叔瞧著他,說:“你母親是這世界上最善良的女人。我愛她,卻永遠不能給她幸福,因為我沒有姻緣,沒有愛情,所有和我在一起的女人,都得死。”
“師弟,這件事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道長這是也錯愕了,他瞧著六叔,有些不敢置信,“我分明問過你很多次,你一直都說,你對高姑娘隻有親情!”
“因為我不能有兒女情長,我愛她,是在害她!”六叔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這些年,他始終守在高朗母親的身邊,以娘家大哥的身份,與她兄妹相稱,天知道他的心裏有多苦!
“我母親知道嗎?”高朗瞧著六叔,眼淚忍不住落下。
“什麽?”六叔一時沒有領會。
“我母親知道你愛她嗎?又或者,你知道我母親的心意嗎?她是怎麽想的,你知道嗎?”高朗激動極了。
“她不知道,”六叔一看他哭,自己也沒崩住,一時老淚縱橫,“她一直以為,是她神女有心,我卻襄王無夢。這麽多年,我知道她對我也有情意,可我卻隻能裝傻!”
“為什麽不告訴高媽媽?她有權利知道。”柳月這時也哭了。
這個故事,太多悲傷。
想愛卻不能愛,相愛卻要假裝無情。這樣的相守,浸透了無奈!
“我不能,相比感情,我更希望她能好好活著。”一滴濁淚掛在六叔的眼角,他想起了自己陪在高良娣身邊的最後那段日子。
那時候,高良娣已經確診為末期胰腺癌。
醫生對她判了死刑,三個月,說她最多活不過三個月。
坐在醫院的走廊上,一向堅強的高良娣終於忍不住倒在了他的懷裏,慟哭不止。
此後的日子,他請了長假,一直在醫院裏陪著她,進進出出,裏裏外外,悉心照料,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們是夫妻。
那段日子,是六叔心裏最踏實的日子。
對良娣的愛,藏在他照顧她的每一個細節裏,可卻又不敢讓她知道。
高朗回來的前一天,醫院下了高良娣的病危通知書。
六叔在走廊裏沉默了很久,才回到高良娣的身邊,而那時,她剛從長時間的昏睡中睜開眼睛。
最後的日子,她總是睡得多,醒得少。他總擔心她一覺睡過去,就不會再醒過來了!
“青山哥,我做了一個夢。”她的臉色難看極了,可臉上卻在笑。
這一刻,她依舊覺得她是幸福的。
“哦?夢見什麽了?”六叔替她擦了擦額上的虛汗,問。
“我夢見阿朗回來了,我們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說著,她顫巍巍地伸出竹枝似的胳膊,一下子抓緊了他的手,說:“阿朗在,我媽媽也在,我們一家四口,都在一起。”
“好,”六叔聽了這話,眼眶不由一熱,說:“我們永遠都在一起。我永遠守著你。”
“我一輩子都沒結過婚,”高良娣瞧著他,黃疸染黃了她的眼珠,可卻藏不住她對他的情意,“我媽說,小的時候,太姥姥給我看過八字,她說我這一輩子,都不得男人喜歡。我總也不信,可沒想到,到頭來卻是真的。”
“別說了,良娣,別說了……哥哥陪著你,哥哥永遠守著你,別怕。”六叔聞言,心如刀割。
他想抱抱她,可她的身上卻插滿了管子。
“青山哥,你為什麽不喜歡我?我真的那麽不討人喜歡嗎?”高良娣也哭了,她的眼淚黃黃的,淌在枕巾上,暈開了一大片。
“你為什麽不說話?就當騙騙我,也不行嗎?”她見他不說話,哭得更絕望了。
“良娣……”那個午後,讓六叔肝腸寸斷!
“算了,你不必說了,替我叫阿朗回來吧。”高良娣突然鬆了手,將臉別向了另一處,說道:“我不在了,替我照顧好阿朗。我再沒別的牽掛了……”
六叔望著她,隻是點了點頭。
他沒有說話,沒有人能懂得他的懊悔與絕望。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是為了目神珠,為了目神珠,他們幾乎犧牲了他們全部的人生!
“我不敢跟她說實話,我怕自己說了實話,她就死了!我不想讓她死!!!”六叔對著高朗哭得泣不成聲,“可她還是死了!我以為隻要我不說,她就不會死,原來感情騙不了人,我在動心的那一刻,就已經滿盤皆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