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高家在青山鎮的布坊有兩家，一家位於東街首，一家位於東街尾。
為了順路，苓九去了東街尾那家。
寄完信件後，馬車沿著東街徐徐往前駛去。
秋實看著不停打著哈欠的苓九，不由擔心問道：“夫人，不如先去休息一下再去吧。”
苓九點點頭，委實困得厲害。
低頭看著旁邊的小姑娘突然也變得奄奄的，小腦袋瓜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低下去又瞬間抬回來。
“那去玖食吧，睡一覺再去。”
苓九環住沈啾啾的腦袋，往自己肩上靠去。
*
江府
哄著讓江媛出去散心後，江夫人坐在屋內許久，靜靜的看著窗外的翠竹，一滴眼淚溢出眼角，劃過帶著歲月痕跡的臉頰。
“人老矣，色衰矣，往日情分可在乎？”
江夫人還記得曾經有個身著布衫的小郎君，站在滿荷花的池塘邊，手裏拿著一株並蒂蓮，笑得比那天邊的圓日還要耀眼純粹。
——“老爺可還記得當年迎娶妾身時所說的話嗎？”
一生一世一雙人，江某一生隻願娶楊姑娘一人，足矣。
“都這麽多年了，怎麽可能還記得，你有這閑工夫問這些，還不如好好勸勸媛兒讓她不要再鬧騰了，安心嫁過去當個大夫人有什麽不好的，一嫁過去那整個齊府的後宅都歸她管，別人想都想不來。”
曾經幻想的生活在那一刻如同銅鏡一樣碎成了一地的渣滓。
“哈哈哈哈哈。”
她錯了，她錯了。
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後麵是“爭教兩處銷魂”，注定是會兩岸相隔。
詞中的一雙人雖不在一起，但這心卻在一起。
不似她，離身又離心。
“我曾以為，隻要我恪守本分，他還是會回頭的，會記得我們曾經的點點滴滴，可他居然要將我們唯一的女兒嫁給一個死了好幾個妻子的老叟。”
“荒唐！荒唐！”
“夫人。”
貼身丫鬟悲戚的喚了一聲。
她的母親是江夫人的陪嫁丫鬟，後來到了適婚的年齡被江夫人找了個好人家嫁了。
陪嫁丫鬟感恩江夫人的恩德，在她年齡合適時又交到江夫人的手中。
江夫人於她，類似自己的母親。
看到江夫人如此悲慟，貼身丫鬟這心呀，也是抽疼的厲害。
明明像江夫人這般好的人，為什麽老爺就看不到呢？
江夫人抬起手，使勁兒的擦掉臉上的淚漬，一道嶄新的紅痕出現在映上細紋的臉，紅腫的眼大的像是核桃一樣。
端坐在銅鏡前，江夫人有些手生的打開匣子。
手顫顫巍巍的拿起一把鮮豔的朱釵，一顆眼淚大的紅寶石發著黯淡的光，沒了往日的豔麗，就似江夫人一樣。
插上朱釵，抿上赤色的口脂，化上許久不曾上過的濃妝，披上新衣。
遠遠望去，似乎還是曾經那位明媚動人、正待出嫁的姑娘。
——“你要做的是對一個男人學會死心，何必為了一個不愛你的男人把自己搞成這樣呢？”
“你才三十，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何苦掩藏了自己，白白便宜了那群風塵的女子。”
“又何苦為了一個男人，壓抑自己。”
“想想你的孩子，你若愛她，就該有所取舍。”
江夫人畫完最後一筆眉毛，微微上挑的眉尾，看的人整個精神氣十足。
她抿唇笑道：“我們去給老爺送碗雞湯，這段時日老爺過於忙碌，確實該好好補一補，送碗雞湯過去在合適不過。”
“知道了，夫人。”
貼身丫鬟悄咪咪的嘟起嘴，心裏對著江員外咒罵不已，又很是不解夫人為何如此大度？
明明老爺都做的那麽絕了，夫人竟還這般掏心掏肺。
江夫人緩緩轉過身，但笑不語，眉眼處都是溺死人的溫柔。
貼身丫鬟一陣恍惚，眼神迷離了下。
明明夫人這般貌美，稍微打扮一下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為何要整日素麵朝天的？
*
一覺醒來的苓九睜眼就看到一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圓溜溜的跟黑葡萄似的，自有一番獨屬於自己的靈動。
沈啾啾身上的靈氣仿佛是天生的，那一雙眸子似是會說話，眸光澄澈透明，透著純淨的氣息，性子也確實是單純。
苓九對其俗稱“傻白甜”。
“傻白甜”沈啾啾看到苓九醒後，舉著手歡舞，“大姐姐醒了，大姐姐睡了好久，比小豬豬睡的還久。”
被小姑娘說成小懶豬的苓九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麵上有些尷尬。
再加上沈啾啾直勾勾的眼神，苓九不由得囧了。
“大姐姐，衣服。”
苓九頷首，慢悠悠的從床上爬起，感受著肚子上沉甸甸的感覺，又泄氣的默默坐回去。
她後悔了，應該再寫幾張專門拿來罵一頓顧南承的。
她這才哪到哪，就感覺自己天天挺著好幾塊磚頭出門。
站也不舒服，坐也不舒服，躺也不舒服。
越想越怨氣滿滿的苓九幹脆坐在床沿不動了，滿腦子在問候著顧南承，氣不過下，拿起筆墨紙硯又開始寫了一大通。
她又不是沒錢，再多寄幾下多大點兒事。
於是，滿心期待收到苓九回信的顧南承在未來的某一日，先是拿著沉甸甸的信封得意的尾巴都要翹起來。
拆開一看，前幾張還算正常，都是些苓九分享的小日常，然後看到“念君”那，更是得意的整個人都飄飄乎。
看到自己有弟弟那，是對母親的滿心祝福和一絲擔憂，畢竟周氏在古代來說也算大齡產婦了，其實也就三十多歲。
等顧南承看到後麵，這信紙上的內容頓時畫風突變。
一眼瞧過去，十句話裏就有十句話是罵他的，總而言之，後麵全是罵他的。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拿起後十幾張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有些悻悻的放下，抹掉額頭上那不存在的虛汗。
這整整十幾張的紙可見苓九的怨言有多大。
過了幾日後，顧南承又收到青山的來信，又是厚厚的一遝。
顧南承繼續滿心歡喜的，很是神聖的打開。
這次更絕了，全是苓九瘋狂的吐槽，而這吐槽的對象就是收信人本人。
任憑顧南承把這信看成篩子也找不出除了吐槽以外的任何語句。
他，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