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追古
我們的祖先我們的前輩給了我們足夠多的經驗和教訓,好的壞的都有,隻是我們很多時候並不在乎也不知道珍惜,非要自己去碰的頭破血流才肯回頭才知道錯,然後靜下心來一看,原來老祖宗早就告誡過,悔之晚矣,連亡羊補牢的機會都沒有。
譚阿姨那邊孩子不能托付了,因為她也是局內人,這讓我很為難也是讓我最難受的部分。
腦子裏閃過的滿是趙氏孤兒。
我的境遇與古人不可比但是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在這種時候很容易懷古思今。
因為專業需要我專門做了這個題目。
如果將《史記·趙世家》中關於“趙氏孤兒”的記載同更早的《春秋左傳》、《國語》,甚至同司馬遷本人記載晉國正史的《史記·晉世家》對讀,便會發現多處疑問和矛盾。
《趙氏孤兒》,在京劇中叫做《搜孤救孤》,這個名字比較一目了然。因為故事的主角並非繈褓中的嬰孩,而是同趙氏毫無血胤關係而全力“救孤”的程嬰與公孫杵臼。兩人為了所遵奉的人生信條,一個舍生取義,一個忍辱負重;知難而進,見義勇為,視死如歸,百折不回,可以說泯滅了人性中除執著以外的一切弱點。
現代人對他們的蓋棺定論,所謂“燕趙之風”的前驅、“忠義文化”的代表等等,都不是過頭的讚譽。
當然,趙氏孤兒也並非隻是道具。相反,他對故事的成立和推廣,起到了莫大的號召力的作用。
原因十分簡單,就在於“趙氏”二字。“趙氏”,即春秋晉國正卿趙盾的家族。春秋戰國時期的諸侯國同周天子一樣,實行的是家族製的國家統治,大小臣子七拐八彎,總能找到與某代國君的親戚關係。國君的同姓稱為公族,姻親稱為卿族。
公族的發展脈絡單一,而卿族卻能通過再聯姻的方式滾雪球般不斷擴大隊伍,所以其勢力到頭來總能壓倒國君,造成國中或明或暗的權力轉移。趙盾便是春秋霸主晉文公連襟趙衰的長子,曆仕文公、襄公、靈公、成公四朝。
他具有傑出的治國才幹,集軍政重權於一身,為晉國國務實際上的執政者,後兩位國君靈公、成公均由他主持迎立,其中靈公還因荒淫無道而被他的堂弟趙穿刺殺。趙盾逝於晉成公六年,去世後不長時間便有所謂“趙氏孤兒”故事的發生,所以從曆史背景來看,這應當是繼君晉景公對趙氏勢力的反撲。
而趙氏孤兒趙武劫後餘生,重返政治舞台,其實是卿族總體勢力強大的一條旁證。終於在一百多年之後,公元前453年,其四世孫趙毋恤會同其他卿族“三家分晉”,建立了趙、韓、魏國,趙武被尊為趙國的先祖。
從其間所覆蓋的曆史涵麵來看,可以說“趙氏”加上“孤兒”,才是“趙氏孤兒”的完整版。先前趙盾的德在人心,之後趙國的慘遭秦滅,都是“孤兒”情節萌生垂遠的助因。
單有這些是不行的,還要進行更深入的故事考證,這是考古學專業學生的專業態度。
“趙氏孤兒”的故事,最早見於《史記·趙世家》:晉景公三年前597,司寇屠岸賈以清算已故趙盾弑君之罪為借口,“與諸將攻趙氏於下宮,殺趙朔、趙同、趙括、趙嬰齊,皆滅其族。趙朔妻成公姊,有遺腹,走公宮匿”,這生下的男孩便是趙氏孤兒。屠岸賈聽到風聲,入宮搜索,必欲斬草除根。
趙朔的門客公孫杵臼與友人程嬰見情勢危急,密謀定計,設法搞到一名嬰兒穿上華麗衣服藏入山中,然後由程嬰故意出首告密,領屠岸賈殺了杵臼、嬰孩,以這種李代桃僵的縝密部署,保全了趙氏孤兒——趙武。十五年後晉景公得了重病,大夫韓厥說是趙氏冤魂作祟的緣故,並說出了趙氏孤兒的下落。
景公從深山中召回了程嬰、趙武,讓他們攻滅了屠岸賈一族,重新恢複了趙武的爵位。程嬰誌向已遂,自殺以謝公孫杵臼,趙武為兩人“齊衰三年,為之祭邑,春秋祠之,世世勿絕”。
《趙世家》的記載長逾千言,情節曲折,具有引人入勝的傳奇色彩,成為後世搜孤藏孤故事取材的母本。
不幸的是將它同更早的《春秋左傳》、《國語》,甚至同司馬遷本人記載晉國正史的《史記·晉世家》對讀,便會發現多處疑問和矛盾。
從最小的地方看起,“趙朔妻成公姊”,是說趙朔的夫人史稱趙莊姬,“莊”為趙朔諡號是晉景公父親晉成公的姐姐。這不像是筆誤,因為《趙世家》此前便有“晉景公之三年……朔娶晉成公姊為夫人”的明載。
成公為文公之子,莊姬則為文公之女。晉文公曾把女兒趙姬嫁給了趙朔的祖父趙衰。祖孫分娶同一輩分的姊妹,實在匪夷所思,不合情理。文公卒於前628年,即使末年得女,莊姬照此推算至少也已三十多歲,在女子“十五適人”的春秋時代,國君宮中會留下如此一名“剩女”,是絕無這種可能的。
按照漢儒賈逵的修正,“成公姊”當作“成公女”,降了一輩,那麽莊姬該是景公的姐妹。新婚燕爾,晉景公便忍心違背父親的選擇,讓自己的姐妹當寡婦,絕後代,也實在有違常情。《趙世家》文中將景公寫成不知情的局外人,把事件責任全盤推在屠岸賈身上,說他是“不請而擅”,並介紹其背景,“屠岸賈者,始有寵於靈公,及至於景公而賈為司寇”。
司寇負責民間的治安管理,攻打趙氏的“下宮”《史記·晉世家》:“成公元年,賜趙氏公族。”故居邸稱“宮”已是越權,更何況還去搜索莊姬所匿的“公宮”,那可是景公的住所!更不可思議的是,如此一位炙手可熱,據說從靈公至景公三朝得寵的權臣,翻遍《史記·晉世家》,竟然如蒸發一般,不見片言隻字,自然我們也找不到程嬰、公孫杵臼及爭奪“趙氏孤兒”的任何記載。
尤為要害的是趙氏滅族的時間。在所謂“盡滅其族”的晉景公三年後,《左傳》與《晉世家》卻多次記錄了趙同、趙括、趙穿、趙嬰齊活動的情形,包括趙嬰齊與趙朔遺孀趙莊姬通奸遭驅逐的穢事。
單純的證據分析單純的證據考據單純的考古挖掘都是單調無趣的事情,但是當我們把它們從頭到尾的聯係起來放在大曆史的大環境當中就會發現許多神秘的秘境發現無窮的樂趣。
這便是考古學入門和沒入門的最大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