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2章 頂天立地
下午兩點的時候我和楚易站在碼頭安靜等待,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合謀與準備,楚易最後也沒問我到底如何處理,我也不管她會怎麽說。
我們真的到達根本不需要語言心有靈犀的程度了麽?
顯然沒有,隻是楚易逐漸轉變心態把父母的突襲當作對我的一次大考,她的計劃一定是把主導權交給我,她自己隻看不說,近距離觀察我如何處理如何應對。因為她在認真思考自己是否要加入立夏。
那麽我已經成為所有人眼裏的主要目標,無路可退,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原本便不擅長的待人接物做到一種極致。
兩點一刻隨著下船的人流出現四個低調而有涵養的中年人,他們主動給老弱病殘讓位置,不跟別人一樣擁擠著下船,即便那些冒失的人身體衝撞了他們也隻是淡淡一笑,不去爭執不去責備,這些細小行為不代表他們懦弱而代表他們素質很高,且低調。
以他們的身價完全可以坐專門的快艇過來,走在前麵的夫妻倆看起來四十出頭的樣子,都是休閑舒適打扮,幹淨整潔,各自背著一個不大不小的背包,沒帶大行李箱。
後麵跟著的一對夫妻則五十左右,同樣幹淨整潔,男人拖著一個黑色行李箱女人拎著一個黑色皮包。
一行四人在人群中並不耀眼,可仔細查看立刻就會發現與眾不同。我跟楚易站在原地沒動,我們的策略很簡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既然他們一聲不響的給我們來突然襲擊,那麽我們也一聲不響的提前在碼頭等候,直到他們來到近前嚇了一跳。
因為這次行程不但臨時決定而且對楚易嚴格保密,那麽我們為何會如此準時的等在碼頭?
楚鍾南和網音下意識互相對看一眼,開始懷疑對方泄露了行蹤,但是很快就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並沒有。
楚雲是楚易的姑姑,按照血緣關係屬於遠房親戚但是跟楚鍾南一家走的很近,姑父趙建立戴著傳統知識分子的金絲眼鏡波瀾不驚。
當先發出驚呼的是楚雲,她加快角度來到近前一把將楚易抱住,“小易長大了,更穩重好看了,上次見你還是畢業典禮吧?”
楚易也驚喜的跟姑姑擁抱在一起,看得出來她跟楚雲的關係頗為親近,如果說楚鍾南和王音的到來屬於驚嚇那麽楚雲的到來則是驚喜。
那麽剩下的三個人就得由我來專門麵對,我躬身施禮不卑不亢聲音低沉,“叔叔阿姨好,我是唐簡。”
甚至都不需要介紹,楚易的長相取楚鍾南和王音兩人的優點而來,所以遠遠在人群中我便自行分辨出來。
趙建立下意識用左手推了推眼鏡腿,伸出右手,“你好,我是趙建立,小易的姑父。”
我以正常的速度伸手輕輕一握然後收回,楚鍾南王音沒有跟我握手反而上下打量,然後楚鍾南微微點頭算是有所反應。
說話的是王音,楚家的情況我基本了解,金陵王朝是王音的產業,楚鍾南算是給自己妻子打工,但是因為夫妻兩人關係很好所以也算半個老板,但是關鍵時刻的決斷和決策權仍然牢牢掌握在王音手中。
“唐簡,嗯,剛剛畢業?”
我搖頭,“還沒,大四實習期,金大考古專業。”
我介紹的簡潔但是相對全麵,果然王音的臉色立刻微微變化,金大顯然是頂尖大學但是考古專業卻有些過於冷門了,雖說金大考古專業同樣頂尖,但是這個專業跟楚家的生意實在差別較大。
王音輕輕點頭,“喔,打算讀研麽?”
嚴格來說作為*見麵的人王音這樣問不算禮貌,但是了解她家裏的情況以後就會覺得她不這樣問才不正常。
那邊已經跟楚雲分開身子的楚易果然以看為主,絕不張嘴搭話,從基本禮貌來說她應該正式給我介紹眼前四人才對,可她絕不會那麽做。
“不會,邊實習邊工作,因為我還有比讀研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的回答一如既往的不卑不亢,沒有一點因為他們是身份特殊的有錢人而卑微自卑。
同時透過眼神中的純淨和幹淨也告訴他們我並不是故意驕傲或者耍小心思,我隻是在公平的跟他們見麵和對話而已,別無他想。
“不錯,年輕人有自己堅定的選擇很好,那麽……能不能告訴我對於你來說比讀研繼續深造還重要的事情是什麽嗎?”
“當然如果不方便可以選擇不回答,我這麽問隻是因為你是楚易看中的好朋友。”
另外三人都喊小易,那麽小易一定是家人嘴裏楚易的小名,偏偏王音一個喊全名,這個小小細節至少能說明兩件事,第一王音處在家庭家族的核心位置,第二王音早已決定讓楚易繼承自己的一切,雖然她現在年紀並不大。
“我媽在我小時候走失了。我一直在想辦法尋找,所以在沒找到她之前我不會停止這件事。”此刻身邊五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我身上,仿佛站在庭上受審一般,幸好碼頭上人下的快散開的也快,這會除了幾個工作人員意外碼頭已經迅速恢複之前的平靜寧靜。
太陽很好,烏雲早已消散,海風輕輕吹拂著,空氣清新,遊船邊偶爾飛過幾隻白色海鷗。
王音臉上的表情再次微微變化,“那麽還有什麽需要跟我說的麽?”
她在步步緊逼不給我任何喘息的機會,我點頭,“有,我的耳朵聽不見,最近正在陽光醫院接受免費醫療,唯一的好消息是我現在開始逐漸可以聽到一點個別人的聲音。”
楚雲這時候立刻插話,很驚奇的樣子,她皮膚白皙同樣戴著一副好看的水晶眼鏡,一眼望過去便知道從小養尊處優長大的,十指芊芊平常極少做家務模樣。
“是麽?原來如此,那麽你能聽到的幾個人當中就有小易是麽?”
我微微轉身麵向她,“對,楚易是我第一個聽到聲音的人,我們認識兩年多,她之前帶過我們學院來球隊體能訓練。”
我給楚雲的解釋要多,她問一我答了二,楚雲更加高興起來,“這是難得的緣分啊,如果你能聽見小易的聲音那麽就一定能聽到別人的聲音……你現在跟我們說話不是聽到我們的聲音?”
我輕輕搖頭,“你們四位說話我一點聽不見,隻能通過口型做判斷,不過上島以後我開始聽得見小海膽和他朋友唱歌的聲音。”
我的回答滴水不露但是絕不世故圓滑,至少百分百誠實簡單。
楚雲走進兩步更加仔細的打量我,“其實剛才一抬頭看見你和小易站在一起我心裏立刻湧出一陣美好,你跟小易看起來很般配……我不是輕易說出這種話的人,我們家族中對小易的感情一向十分謹慎。”
結果她身邊的趙建立忍不住笑了,“你之前謹慎沒錯,不過現在剛剛見麵就說滿意有點太輕易了吧?”
趙建立並無惡意,甚至在用自己的方法替我解圍,否則四個長輩把我團團圍住不知道要審問到什麽時候呢,這裏其實不是談論家中私事的地方。
楚易大小姐終於站出來說話,“是啊,姑姑你還什麽都沒弄清楚呢就說滿意的確不嚴謹,好了,我們先回度假屋吧,我讓小海膽把飯菜都準備好了。”
楚雲轉頭,再次奇怪的疑問,“小易,你們怎麽知道我們這個時間上島?我們飛來這件事除了我們自己沒人知道,而且我敢肯定我們之中絕對沒有人跟你泄密。”
此時我們一行六人開始往回走,我沒有去幫忙拿任何人的行李,因為我早就看出他們根本不認為自己老了,我伸手去拿行李反而會讓他們心裏不舒服。其次楚鍾南和王音隻是一個人背著一個背包而已,趙建立的黑色旅行箱雖然不小但是重量並不重。
因此我隻專心的應對他們各種突然起來接連而來的問題而已。
楚易下意識看向我,“姑姑,這個問題你得問他。”
楚雲有點摸不著頭腦,看我,她的這個問題很有代表性,四個人都在好奇,都等著楚易揭開答案,結果卻把皮球踢給我。
我下意識抬手摸摸鼻子,“楚易收到阿姨短信的時候我剛好在身邊,然後我預感到你們會來。”
“我小時候經常做奇怪的夢,夢見即將發生的事情,自從前段時間我的耳朵在牛河梁上被一個巨累震到以後我的第五感開始變得敏銳起來,偶爾會有些特別的預感。”
我的答案雖然不容置疑,我的眼神會佐證我所說的,但是以他們四人的人生閱曆和情商肯定不信,然後楚易盡量簡單扼要的把小海膽之前的事情跟他們說了一遍。
原來他們四人都認識福伯一家,對小海膽都很喜歡,聽完楚易的講述四人都是唏噓不已,尤其是楚雲心情頗為沉重。
“幸好這個時候你們上島了,不然後果不敢想象,但是唐簡真的能預測未來?”
她的疑問同時代表四人的疑問,甚至五人,這個時候楚易稍微替我說了一點話,“之前我也不信,但是經過這兩件事以後我不得不信,你們不用多想他不是那種裝神弄鬼的人,她出生在西拉木倫河邊的牧民*裏,也許跟爸爸會有些共同語言。”
當人群中的楚鍾南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立刻嚇了一跳然後馬上十分嚴肅的停住腳步,問我,“你的母親是姬星薇。”
楚鍾南問話卻不是問句,顯然他瞬間便明白了我的身世,知道我是誰知道我正在找誰,可他身邊的三個人似乎對此並不知情,因此一下子大家關注的焦點全都轉到他那邊。
他立刻自嘲的解釋道,“大概二十幾年前唐簡母親在西拉木倫河那邊算是有些名氣,畢竟姬家是個十分古老相傳的家族。”
楚鍾南的解釋雖說不完美但是死於人也很快接受,大概因為他們都了解楚鍾南的為人,而我也在暗中觀察,觀察楚鍾南跟姬家的關係,觀察他到底姓不姓姬。
可惜時間太短沒有找出答案。
王音對此似乎不太關注,他們夫妻間習慣給彼此獨立的個人空間,用相敬如賓形容他們的感情更加合適。
楚易則意味深長的說了句,“我就知道你們會聊到一起,不過唐簡出生後沒多久姬家和唐家就一起舉家搬遷了,現在主要在散落在東北方。”
楚鍾南看了我一眼沒做回複,顯然有些話他不能說有些事他知道我不知道,也許他會告訴我一點,也許什麽都不會說。我對於他們這一代人的保密能力早已領教過許多次了。因此我的心情仍然頗為放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隻是看來我跟楚易的淵源絕非是教練與學生那麽簡單。
很快回到度假屋,小海膽出來跟大家見麵,大人們對她都很喜歡,摸摸頭開幾句玩笑,當然誰都不會提及她幾天前受到的傷害,全都當作不知道。
大人們不是在演戲而是在共同保護一個善良懂事的海島女孩。
因為吃完飯還太早所以大人們全都先回自己房間去衝澡換衣服,畢竟飛躍萬裏從不同國家突然聚集到海島上勞累不說肯定需要先好好休息洗漱一下。然後整個度假屋的環形泳池旁邊再次隻剩下我和楚易兩人。
她沒有去陪著姑姑或者媽媽而是留了下來,因為四個大人全都是十分獨立的人,不需要人陪在身邊,何況人家是兩對夫妻,楚易過去也總有些不方便。
楚易無論跟自己父母還是姑姑一家平常見麵的機會都很少,因此不會有小海膽跟福伯和啞妻那種相依為命的親近感。
他們彼此愛著對方,無可置疑,但是他們永遠也不會像小海膽一家那樣相處。
“喂,小屁孩,剛才隻是他們的試探,你雖然應對的算及格,但是重頭戲是一會吃完晚飯小海膽離開後,你準備好了麽?因為我一點也不打算多說什麽。”楚易終於忍不住開始跟我提錢預備。
“你不說話可以,但是你得告訴我怎麽定位我們之間的關係,剛才我做好了基本鋪墊,往哪個方向深入都可以,至於我說了他們信不信是他們大人的事,跟我關係不大了。”我當然也的稍微跟她碰頭一下,否則完全單獨發揮難度太大了。
“我說了我不管啊,你怎麽想的就怎麽說,我不支持也不反對。”楚易迅速把自己排除在外,突然狡猾的像一隻老狐狸。
我笑了,抬手摸摸鼻子,“行,我知道了。”
楚易一下子變得警覺起來,“等等,你是不是憋著什麽壞呢?你覺得他們真的相信你了麽?就你那第五感我勉強不去深度懷疑他們可不會輕易相信。”
我無所謂的聳聳肩,“我從來沒指望他們相信啊,因為別人跟我說同樣的事我也不會相信,隻是他們問起緣由我實話實說而已。”
楚易笑了,“正因為我知道你是實話實說所以問題才更複雜,你自己也承認了任誰都會懷疑的,這是涉及到人品的事情,不是小事。他們一定會考慮你是不是故意在我身邊利用某種信息不對稱跟我裝神弄鬼圖謀不軌。”
“當然不光你不好過我更不好過,他們暫時不會跟我深談,等到把你這邊的事處理的差不多了就該輪到我了,我真想現在立刻離開度假屋躲幾天,哈哈。”
我看著她天真爛漫的樣子,明顯沒有經曆過真正的戀愛才會這樣,唉,我一個22歲完全沒有任何戀愛經曆的大四學生現在現在還得給27歲的教練做情感輔助。
難度有點大,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那我們就各自說各自的,這種事躲不了正麵麵對就是,你最親近的家人最終一定是為了你幸福也為了保護你。所以最終我如何都無所謂,隻要你能順利過關就行。”我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所以話說出口竟然有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悲涼滄桑。
楚易微微皺眉,下意識抬手過來探我的額頭,“喂,小屁孩你沒事吧?別搞得這麽悲壯,又不是什麽大事,至少他們大人內心已經基本承認你是我的好朋友了,隻要你別太過分別讓他們把你當成家族的敵人就行。”
我很想說這點基礎我還是可以保證的,很想告訴楚易不需要過分擔心我,因為我剛剛經曆過崇明島秦家大宅的風雨曆練,那個氛圍級別和危險程度比現在可大多了。
經曆過更危險的事情心理素質一定曆練的足夠穩重和堅強了,但我不能說,秦家大宅的事情一個字都不能多說。
“對了,立夏的事你自己選擇說不說,說了我們打賭的事情繼續,不說我也不會鄙視你,放心。”楚易開始給我減輕負擔。
我撇撇嘴,“你早就預料到立夏的事情我非說不可,因為我隻有說了才有可能在你父母姑姑一家麵前擁有相對平等對話的身份。因為你比誰都了解他們,倘若我隻是個正在治療耳聾的大四實習生,出身貧寒母親失蹤的話,那麽我根本沒辦法跟他們繼續相處和較量下去。”
“我知道自己該怎麽做,我不會撒謊不會玩計謀,但是也可以利用自己的優勢和力量。”
楚易突然把身子靠過來,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沒有動,她抬頭望著天空美好溫暖的太陽,自言自語,“假如你不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屁孩,假如你三十歲就好了。”
我撇撇嘴,“我可不想那麽快就老了,當我什麽都沒有的時候至少我還擁有一點青春的尾巴,你別幻想著把我最後這點優勢都奪走。”
我當然明白楚易話中的含義,我隻是想要讓她跟我一樣放鬆下來,在四個大人跟前我並不真的緊張。
因為我問心無愧,頂天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