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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6章 懶漢三個

  通殺隱藏的代號為通吃,實際上11歲的杜二夢已經成為一個幾乎無人知曉的超級黑客了。


  她竟然從11歲開始變得溫和起來,變通殺為通吃,她曾經發表過的文章論文,凡是電子版的全部變更為通吃,就在我拿起手機下意識查閱她更多資料的時候。


  我和杜衣衣絕不會看錯,她看看我,“大魔王又在搞鬼,該死!”


  她不是氣急敗壞而是覺得有心無力,我抬手摸摸鼻子,“通吃比通殺更溫柔,當一個小孩子嚐試讓自己的名字變得溫柔的時候,不用去管她。”


  杜衣衣深呼口氣,“你說的倒是輕鬆,如果真的這樣就好了,擔心她又在背後搞什麽大陰謀。”


  此時我已經通過中國弩箭論壇開始私信她,我不急於等待她的回複,要做的巧妙順其自然。我不是突然毫無規律的私信她,自從阿日善的連環弩箭出現在手裏後我就開始跟她聯絡了,我們的聯絡簡單直接有效,隻談弩箭,而且隻談中國古代弩箭,別的什麽都不談,也沒有一個字的廢話。


  她論壇上的名字也變更為通吃,而我在論壇上的名字始終都是一個唐字,單字的名字很容易認證,而且弩箭論壇是一個冷門到根本沒人知道的論壇,我觀察平常的流量超過十個人的時候都少。


  杜衣衣不是膽子小,是被杜二夢給嚇怕了,我想杜衣衣做十次噩夢至少有九次是關於杜二夢的。一朝被蛇咬水岸怕井繩,驚弓之鳥,諸如此類的形容都十分合適,特別貼切。我不會去同情杜衣衣,因為這是她成為影子繼承人之後必須擔負起來的職責,而且她畢竟還是有辦法的,如果沒辦法早就雞飛蛋打了,早就出大事了。所以杜家長輩讓她成為影子繼承人也有一個意思,什麽意思呢,就是用杜衣衣針對杜二夢以毒攻毒。杜二夢顯然屬於那種你把她關在房間裏麵壁都不能放心的狠角色。


  杜二夢回複的很快,畢竟周末,根據之前杜衣衣的描述周末她雷打不動的要休息要去圖書館要去遊樂園要吃大餐,安排的很緊湊但是絕不會學習工作,是的,11歲的杜二夢早已經開始工作,隻是她做的工作沒人能看得懂而已,又或者大家都以為那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東西。


  杜二夢的回複如下:最近收到一支戰國時代的弩,保存完整,如來金陵可當麵賞玩。


  杜二夢何等人物,讓整個金陵城南杜家集體頭疼的異類,她當然立刻發現我的真實ip在金陵城了,盡管我用了隱藏ip的辦法,但是對她來說並不難。她黑客啟蒙老師不是別人,正是杜小丙。所以才會說一句如來金陵可當麵賞玩,我突然覺得如果我約她見麵她一定不會自己露麵,一定會找一個代理人,一個年紀大的男子假扮她,而她躲在後麵暗中觀察著一切,將我玩弄於股掌之間。她肯定開始防備兩個姐姐口中說的那個同樣故意不考滿分的家夥,她渴望找到同類,同時又希望證明自己才是獨一無二的,那個所謂同類隻不過是個欺世盜名的騙子而已。


  我過了一刻鍾才做回複:青州完品還值得看看,其它的算了。


  我的回複會讓她陷入到一個尷尬境地,對於考古學到了解她肯定不如我,等於我一直用自己的專業來對付一個天才小孩,但天才小孩因為隻有11歲,所以她的見識必然不夠,這屬於硬傷無法短時間內填補更沒有捷徑。


  真正的青州完整弩箭到目前為止沒有出土過,這點我足可以保證,因為我跟著教授大一下學期就去了青州並且前後工作了兩個多月。


  果然她很快不服氣:坐井觀天之人不見也罷。


  我沒再回複,如果回複,不管回複任何詞語都會徹底斷了我們兩個人之間微妙的聯係,但是我從此一個字都不回就好玩了,以她的好勝心好奇心自尊心一定會再主動聯係我,不為別的,隻為了證明她最近收藏的那支戰國弩箭品相完好度世界第一,為了證明在中國不止青州弩箭才最早最厲害。


  在我國傳說中,黃帝命屬下“做弓矢”,而實際上中國境內發現的最早的石箭頭確定為距今28130士1330年前,發現於山西朔縣峙峪村,時間早於黃帝所處的農業文明時期。而這一枚石箭頭堪稱是時間上發現的最早的箭頭,從這一考古發現可以斷定中國早在原始社會時期就掌握了弓箭的使用方法。


  中國大地上最古老的民族的生活方法一定是狩獵,農耕一定在狩獵之後才會出現,所以弓箭誕生的時間雖然無法確定但是肯定源遠流長,弩箭則完全在弓箭基礎上改良完善而來。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主觀推斷,而是有著嚴格的曆史進程和資料記載,據《吳越春秋》載“弩源於弓,弓生於彈”,可見作為弓的近親或者說後代,弩的出現則來得更晚一些。


  三國時說“黃帝作弩”,不過這顯然不現實,以當時的社會生產力,黃帝能造出一把優良的弓箭就不錯了,弩是絕對不可能製作出來的。最新的記錄表明,中國最早的弩殘件出土於山東青州,那件石弩被判定為3000多年前的作品。但是一定要注意其中的細節,關於事實的細節,那就是青州弩本來就不是最早的弩箭,隻是到目前為止國內考古發掘發現的最早的弩箭,人們通常不會注意這些細節,會經常不自覺的稱青州弩為最早。


  這隻是個簡單事實,杜二夢百分百會生氣自己原來遇到一個白癡,同時並不妨礙我追求完整品相的青州弩。不矛盾但足夠氣人,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相比較於弓而言,弩有著兩個弓難以媲美的優點。首先不同於弓箭對於使用者有著嚴格的技術要求,弩對使用者的技術要求不大,使用者不需要太多的訓練就可以操作,即使是新兵也能夠很快地成為用弩高手,而且命中率奇高。其次是弩的射程比起弓來說更遠,殺傷力更強。


  男孩天生對機械感興趣,天生對冷兵器擁有強烈好感,作為考古專業的我來說去了青州自然要在資料功夫上做足。據《戰國策·韓策一》載:“天下強弓勁弩,皆自韓出,溪子、少府、時力、距來,皆射六百步外”。可見早在戰國時期,弩的射程就能達到六百步以外。到了西漢時期,弩又有了革命性的突破。東漢班固撰《漢書·李陵傳》:“發連弩射單於”。連弩的出現使得弩的效率得到了顯著的提升。


  後來到了三國時期諸葛亮發明了諸葛連弩更是堪稱“多彈頭導彈”的存在,據《三國誌·諸葛亮傳》載:“一弩十矢俱發”。北宋時期,床弩的出現,預示著古代“核彈頭”的出現。在公元1004年的澶州之戰中,遼軍將領蕭撻凜就是被澶州城上的宋軍發射的床弩射殺的,有種說法是蕭撻凜被射穿後還被釘在地上,從床弩的威力推斷,這個情況完全有可能發生。


  男孩喜歡的不光是冷兵器還喜歡古戰場喜歡快意恩仇的江湖陸離,旁邊的杜衣衣早就發現了我的不對,湊過來查看情況,不是偷看而是用眼神暗示我把手機拿給她。


  把我的手機拿給她,輕輕一推,手機到了她的手中,我的手機連個通訊錄都沒有,而且早已經使用上杜小丙的杜家安全軟件,杜衣衣構不成任何威脅。當她看清楚我們之間的對話以後,微微皺眉,“你知道你在玩火麽?”


  我不回答,玩火?

  玩火的不是我是你們姐妹倆,最後還得讓我收尾,按照常理來說杜家的家事不可能讓一個外人知曉,更不應該指望著一個外人解決,這算什麽?

  漫說杜家這樣樹大根深的龐大家族,就是普通村裏人家也懂得家醜不可外揚,關上門沒外人,自己家裏的事情自己家關好房門在自家內部解決。然而杜二夢的問題已經不是杜家內部能夠解決的了的了。我想這件事的嚴重程度早已引起杜家全體上下的注意,同時關於解決方案關於我參與進來也不是單純兩姐妹自行決定的。她們一定跟家裏長輩商量過,不得已而為之,算是下策。好在杜衣衣已經代替杜小丙加入立夏,已經成為立夏半個老板,如此杜家長輩們高傲的認為剛剛起步的小小立夏已經在杜家掌控之下。那麽他們自然能夠同意這個下冊。杜家長輩們憤怒頭疼於杜二夢的混世魔王,同時又對她的天才她身上爆發出來的巨大能量以及不可限量的未來充滿期待。天才總會跟正常人不一樣,跟常人一樣的人絕成不了天才。


  “你這樣做很危險,我從現在就開始擔心你了。”杜衣衣沉重起來。


  “我會主動去找她,不會等著她找我,更不會給她戲耍我的機會,而且我要直接去她的小學校找她,以家長的身份。”我沒必要繞彎子有話直說,杜衣衣則更加擔心起來。


  “那樣真的火星撞地球了,不行,得在你身上加上一點保險,給你一個讓她不敢趕盡殺絕的合適身份。”杜衣衣絞盡腦汁的緊急思考。


  “不需要,我用我的辦法,杜家不能幹涉,否則我立刻退出。”我也開始強調自己的原則,也是我唯一的條件。這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否則非但對付不了杜二夢還得被她搞死。


  她下手的狠辣絕非杜小丙杜衣衣所能相比的,她的情況最為特殊,我也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對手,重點她是個女孩,重點還在上小學,重點隻有十一歲。顯然我無法動拳頭無法使用武力,這是她最大的屏障,即便杜家長輩的懲罰最多也就是關禁閉麵壁一類的,但是以她的年紀和心智這種懲罰簡直是她製造陰謀和轟動事件的溫床,太容易了。


  她跟我一樣可以連續一個月一個字不說,可以完全跟社會脫節,我們有相似之處,這才是最關鍵的一點。


  杜二夢那邊回複:我要你來看戰國弩你就必須來,三天後,老門東,不來你會後悔一輩子。


  威脅,百分之八百的威脅,特別直白直接,一點隱晦都沒有,我笑了,笑的很開心,杜衣衣的眉頭皺的更緊,“你真的在玩火,你還不知道杜二夢的可怕。”


  我不做回答,沒必要回答,她首先要答應我的要求,以影子繼承人的身份,而且還要簽訂一個正式的管教合同工。否則我才不會出手,我的ip的確無法隱藏了,但是我有至少幾十種辦法讓杜二夢找不到我。


  她的巨大短板是她的閱曆,閱曆這方麵,至少在鬥爭這方麵,哼,我不會讓她占到任何便宜。


  一個小屁孩而已。


  而且在管教合同裏要明確規定一旦杜二夢突破我能容忍的底線,那麽我也不會對她客氣。


  以武力解決問題從來不是最好的辦法,但是大多數時候都是最管用的辦法。杜衣衣當然明白這些,她本身早就準備好了管教合同,隻是不叫管教合同,叫代理溝通陪伴合同。


  首先名字不行,不改成管教合同想都不要想。還有在合同期間我所需要的場景設備資金必須第一時間到位,沒有條件可講。戰略上蔑視對手戰術上重視對手,我當成一場戰役在打。當然要提前做好一場戰爭準備,而且戰爭的開始是我主動現身去找她,先給她一個下馬威。占據戰場主動,我不擔心她過後瘋狂報複,因為我不主動先打她她也不會放過我。她從小到大太過孤獨了,從沒遇到過像樣的對手,她要的不是一個朋友而是一個對手,她要毫不客氣的殘忍的一路碾壓各種對手才行,這樣她才能不斷成長不斷成熟。盡管隻有11歲可她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麽需要什麽。


  她不是天才,而是魔王。


  有時候魔王跟魔鬼一字之差,有時候魔王有時候魔鬼,就看杜二夢麵對的是什麽樣的對手。


  管教合同最後一共簽了十頁之多,讓我稍微欣慰的一點在於杜衣衣帶著巨大權限而來。從另一個角度講作為杜家如今的影子繼承人她的確要保護好杜二夢瑤幫她各種善後,可是同時她也有權利對她行使教育權,代替整個杜家和杜家長輩。意味著我從她手中接過了這份沉甸甸的管教權,我自己本身沒什麽感覺,可埋頭在手機筆電之間的黑白突然抬起頭,看了我一眼。


  “換成我就不插手。”她什麽都聽得見,天才通常可以一心二用,我看著她,沒有什麽表示。


  杜衣衣無奈的笑了,“黑白,你……我理解你的立場和觀點,但是杜家真的沒辦法了,否則怎麽可能將家醜外揚?”


  黑白頓了頓,“我不是家醜,杜二夢也不是家醜。”


  杜衣衣一愣,走過去,“我們理解的意思不一致,我從未認為你或者二夢是家醜,我說的家醜是不能完全在家族內部解決的家族問題。”


  黑白也一愣,“原來這樣,中國字的確博大精深,含義許多。唐簡你喜歡研究什麽?”


  我低著頭沒有去看她們,“我在研究中國的無字文明,相對文字誕生以後的幾千年,文字產生之前的曆史才是真正的大文明曆史,因為那曆史更久遠更艱難。”


  “無字江山項目,他正在計劃這個。他有自己的圈子叫做立夏,幾個年輕人勉強誌同道合的圈子,至於能不能真的做成一點是還未可知。”杜衣衣趁機引出立夏,盡管表現的頗為冷淡輕視,實際上則在向黑白推介。


  “立夏,有字之初,立鼎為夏,我喜歡這個名字。”黑白的關注點極為特殊,而且她一張嘴就說出了立夏真正的命名內涵。這件事絕對沒有人跟她講過,她也百分百頭一次聽到立夏名字。


  杜衣衣忍不住走過去,“黑白,你怎麽知道有字之初,立鼎為夏?”


  黑白神情淡定,“我曾經借助立鼎為夏的故事設計過三個文字標,所以我很清楚其中的因果,沒想到真的有人會用這兩個字來做圈子的名字。大多數人都以為是二十四節氣的一個節氣而已。當然立夏才是生命真正繁榮的開啟,雙重含義。那麽唐簡的立夏還要人麽,30歲可以麽?”


  “想來應該也是邀請製的,我多嘴了。”


  我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跟聰明人在一起打交道就是如此簡單,聰明人知道我什麽意思也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我需要家長監護,加入任何組織都是。但是我加入圈子就可以成為例外。”黑白不甘心的給自己進行一次小小狡辯。


  杜衣衣看我,“立夏隻是個圈子,不是什麽組織,黑白說的沒錯。”


  我抬手摸摸鼻子,“圈子也不需要什麽特別邀請,自己融入進來就是。”


  我說這個在於通盤考慮,我希望黑白融入立夏圈子的過程就是她治好自閉症和抑鬱症的過程,我承認她比我幸運。


  “不過即便加入圈子我也得簽好生死文書,擁有法律效率的生死文書。”黑白懂得循序漸進,她情商正常的時候完全是一個嚴謹知性的30歲女子。


  隻是無論如何生死文書四個字出口都帶著一股無法掩飾的悲涼,淒慘。這便是我們這種人的命運。倘若杜二夢生在我的家裏那麽她一定翻不起如此大的浪花,她的頑固她的危險她的性格連同她的天才會被殘忍貧窮的現實生活壓製的沒有任何生存空間。到最後如果她能順利的把書讀完順利的上一所大學就算最好的結局了,別的根本不用想。


  “給你們,我隨身帶著的。”黑白從自己的包包裏拿出一份手寫的簽字畫押的生死文書,相當於單方免責聲明,這種聲明符合法律責任歸屬。因為黑白足聰明博學,法律類的書籍讀了不知道多少。


  我沒有接,杜衣衣接了過去,也沒有具體看,直接封存起來,用一個白色信封,像一個神秘嚴肅的儀式,每個人屏住呼吸,等待著儀式結束。然後黑白說,“這份生死文書我每天帶在身邊,我想著有一天我能夠自己走出書店走上大街然後發生了意外,我離開了這個世界,沒什麽遺憾,就是不能連累身邊人和陌生的人們。如果離開這個世界,我就安靜的一個人負責任的離開。沒想到因為想要融入一個圈子交了出去,活著真的很美好,清醒的活著真的很美好。”


  說著她淚如雨下,隻是沒有聲音,隻是劈裏啪啦的一個人坐在那掉眼淚,積聚了30年的壓抑委屈憤怒矛盾希望絕望在一瞬間全都爆發出來。所以我和杜衣衣都沒有上前安慰,也沒有勸說,甚至連個遞手帕的人都沒有。她的眼淚太多太急,世上沒有那麽大的手帕可以接住可以擦幹。我們安靜的坐下,安靜的看著她哭,無聲的哭泣……


  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已是深夜,夜深了哭泣也便隨之停止了,黑白起身去衛生間泡澡了,杜衣衣提前幫她放好水。此時隻有溫暖的浴缸隻有溫熱的熱水能夠溫暖她的身心。


  我們因為安靜的看她哭了兩個小時成了見證者,也成了她此生最好的朋友之二,因為她的哭泣和眼淚更源於信任,沒有信任她不會展現出崩潰和軟弱的情感,哪怕她突然變回十歲的智商也是堅強的,不會在外人麵前哭泣。


  杜衣衣跟我肩並肩坐在沙發上,電視裏繼續播放著白天的《動物世界》,兩人沒有交談,保持沉默,仿佛回到了我沒有聽力的時代。


  當有一天我的擁有了正常人的聽力,我還會懷念過去二十二年那個聾子麽?


  當然會,而且一直都會懷念,我希望在我生命終結的那一刻之前,我再變回一個聾子,然後安靜的躺下,安靜的離開這個世界,永遠的。


  “你一直悲傷。”杜衣衣輕聲說,她的手下意識拉住我的手。


  “你的眼裏充滿悲傷,想到了死亡。”她像個巫師,因為我們並排坐著麵對著電視,她從哪裏看見我的表情我的眼神?

  喔,是電視動物世界裏的反光,她看得見,我沒有拒絕她伸過來的溫柔的小手,安靜的呆著,不做回應。絕大多數時候在漂亮女生麵前我總是被動的沉默的,一生也更改不了,也許。


  黑白顯然要在溫暖的浴缸裏多呆一會,也許一個小時也許兩個小時,她自己會根據情況添加更換熱水,她即便智商隻有十歲的時候在安全的空間裏照顧自己衣食住行也完全沒有問題。她穿衣服不是小孩子風格,她更喜歡最簡單的黑白搭配,她看起來除了眼神和臉色無比正常。


  也許正是為了維護外表的這一份正常讓她陷入了愈加痛苦的境地,因為這不是真正的自己,她隻是想讓家裏人放心而已,隻是在做樣子,在假裝,在虛偽的穿著不喜歡的顏色不喜歡的款式不喜歡的衣服不喜歡的鞋子。她不快樂,從來都不快樂。


  “黑白出來會變回十歲麽。”第衣衣稍微用力握了握我的大手,她不能完全掌控,隻能占據我手掌的一半多一點。


  “也許11歲,跟杜二夢一樣。”我說。


  “你居然會開玩笑?”杜衣衣輕巧自然的讓自己溫熱的小手離開我粗糙堅定的大手,側過身,一臉驚奇。


  我當然會開玩笑,隻是大多屬於無人問津的冷笑話,能理解我的隻有我的同桌宋戀兒,她經常轉過身去狂笑,無聲狂笑,她是真的開心,因為她真的能聽得懂我的冷笑話。別人的反應要麽一臉茫然要麽一臉鄙夷,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我。


  這是笑話麽?

  笑話!


  然後杜衣衣靠在我身上睡著了,像一隻心滿意足吃飽喝足的藍貓,黑白什麽時候出來的我不知道,我不想去擔心那些細節。如果每個細節都需要擔心,那麽我們任何人都沒辦法睡任何一個安穩覺。我羨慕村裏的那幾個懶漢,他們的世界好像從來不會有憂愁,有口低保能吃飽飯有間房子能擋風遮雨,冬天多填一把柴,夏天幹脆做一頓飯吃三日。他們的世界那麽簡單那麽單純,就是睡覺,散步,抽旱煙喝劣質白酒,到村頭找老頭下象棋,站在後山看山外麵回來的人。他們慵懶無比,慵懶到每年大年三十到白天,非的等到別人家春聯福字貼完了再去幫他們貼,實際上他們有手有腳身體健康,個子也高大,但就是不願意幹活,哪怕貼春來貼福字這麽喜慶開心的事情也不去做。因為他們連春聯福字都不會買,都等著村裏送來,更不會專門去買膠水,去設置頹敗的大門口以迎接新年的到來。


  但他們也有不慵懶的時候,大年初一他們幾個起的很早,很早的挨家挨戶去拜年,兜裏還會揣著一大把水果糖,遇到小孩子就撒兩顆,而且水果糖還是貴的那種,絕不是路邊攤便宜貨。通常都是一如既往的高端水果糖軟糖,孩子們都喜歡圍繞著他們。


  他們不會再回家做飯煮餃子,拜年拜到最後找熟悉的家裏坐下吃餃子,吃完餃子上炕暖和和的打撲克。


  他們有錢,他們自己總是說,他們有錢的概念跟常人不一樣,他們會故意把百元大鈔換成是塊五塊兩塊一塊的,鼓鼓囊囊裝滿衣兜,意味著新的一年繼續不缺錢繼續如此豐盈的日子。


  他們也會捐款,村裏誰家出了大事他們會拿出一百二百甚至五百,但是他們從不隨禮,婚喪嫁娶都不隨禮隻去蹭吃蹭喝。他們是村裏人人厭惡鄙視的懶漢,他們不在乎,他們依然快樂的過著自己的光棍生活。他們那樣懶惰的人自然沒有人家的姑娘會嫁給他們。


  他們也會幻想,而且會看書,現在變成了看手機,有了手機他們重新煥發新生,他們自家自然沒有網絡,他們會去別人家門口蹭網,但是隻要不是冬日就不進去打擾。他們心血來潮的時候也會幫著別人收秋,幹活的手法老練而熟練,比常人還要能幹還要有技術。


  那麽他們為什麽成為懶漢呢?


  老人們說因為他們兄弟三個小時候就被父母拋棄,早看透了,人生不過一飽一倒而已,吃飽了躺倒睡覺,哪天吃飽了躺倒不再起來就算結束。可這樣的懶漢生活真的是他們想要的生活麽?

  這次回去的時候他們見了我沒有絲毫的陌生,反而很開懷的衝上來打招呼,跟宋秦生要華子抽,他們也會圍著宋秦生高大昂貴的越野車問這問那,他們也會說去年也出去打過工,轉了5000塊回來,夠一年的生存了,過美好的日子。宋秦生對他們沒有反感,很快打成一片,為此宋秦生還幾乎搬空了旁邊的小超市,把許多好吃的開車送到懶漢們家裏去。


  宋秦生跟我說,“哥,知道麽,他們才是真正懂得生活的人,我羨慕他們。”


  我不知道宋秦生為什麽會如此人生觀,反正懶漢們都高呼我有出息了,帶著有錢小舅子回來,衣錦還鄉。還有個懶漢想要自告奮勇去爺爺奶奶那裏報告好消息。


  是的,我和宋戀兒的事情在村裏也早已傳播開來,因為宋戀兒有個白城第一富翁第一強人的父親,曾經的第一富豪。


  我不在乎這些,隻要回家看見懶漢們好活著,他們見我也不陌生,他們居然在我和宋秦生離開的下午裝了水果糖過來,給我們每個人分幾顆。宋秦生笑嗬嗬的接過然後沒完沒了的吃著,足足吃了一路。


  我也偷偷吃了顆,真甜,還是小時候的甜味。我的老家一切都變了,一切都沒變,至少懶漢們從生到死永遠都不會改變。


  我也開始羨慕他們完美無缺的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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