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是我裝得還不夠好嗎
“宋神醫,既然已經為九公主診治完了,就回自己院子歇著去吧。”
謝安鬆開了宋青嵐的後衣領。
宋青嵐麵色訕訕。
葉昭對甄不易可就沒什麽好臉色了,他一隻手提著甄不易的後衣領,將人往後麵猛地一拽。
“宋神醫膽兒肥是王爺給的,人有本事,你膽兒這麽肥,是誰給你的?”
甄不易下盤不怎麽穩,被葉昭那麽一拽,身子往後踉蹌數步,順著下麵的石階滾了下去。
甄不易一隻手撐在地上這就要站起來,他看向了葉昭,葉昭被他看過來的目光弄得分外不爽,惡聲道:“怎麽著,不服氣啊!”
謝安比葉昭聰明在很多地方。其中有一處就是他知道得饒人處且饒人。
隻見他走下石階,朝還未站起來的甄不易伸出一隻手,溫聲道:“和你鬧著玩的。”
甄不易就著謝安的手從地上站了起來。
這棲安府對他和九公主來說無異於龍潭虎穴。
九公主年紀還小。
甄不易年紀大她一輪。
甄不易覺得有些道理和規則,九公主不懂,他得懂。
他得懂忍辱負重。
也得懂順著杆子往下爬。
葉昭見謝安又幫甄不易這個狗東西解圍,心中不忿。
誰和他鬧著玩的!我就是想弄他!
一個人對一個人的第一印象真的會直接影響他以後對那個人的態度。
葉昭打從第一眼見到甄不易就對他有種厭惡感。
當日甄不易衣著光鮮亮麗,葉昭聽他在王爺麵前拽著文縐縐的話,雙方明明都知道是你死我活的關係,卻被他一張嘴說得休戚與共,葉昭聽得隻想抽他。
那時葉昭隻覺得甄不易油頭粉麵的一張臉笑得諂媚。
偏偏在他每每提及九公主時王爺聽得都很認真,葉昭就很想把他那些往外冒的壞水給扇回去!
王爺因為九公主竟然容忍這個狗東西活到現在!
葉昭平日裏事辦得順利,也沒什麽煩心事,看到甄不易氣還能順些。但凡一有不順,一瞅見甄不易這狗東西他就會變得分外鬧心。
就非常不想顧忌九公主的臉麵,將甄不易給打死完事。
甄不易知道葉昭非常厭惡自己。
由於葉昭非常不會做人,對人的“厭惡”十分外露,謝安就是想忽視都難。
甄不易一開始還各種虛與委蛇“討好”葉昭,為了使得葉昭對他放鬆警惕,更方便他加害蕭北野。
但後來他發現葉昭這個人就是一個油鹽不進的鐵板。
他現在由著葉昭欺辱。
葉昭每欺辱他一次,他就詛咒葉昭一次!腦補來日百倍加注在葉昭身上時的情景一次!
甄不易就著謝安的手起來後對他道了聲謝。
宋青嵐看了看他們,一隻胳膊半抬不抬地動了動,招呼了一聲,“那,那我就先走了?”
宋青嵐約莫知道些他們之間的敵對關係。
他們是各為其主。
而他從剛才到現在也隻想看看熱鬧。
宋青嵐但見這氣氛有些劍拔弩張的意思,他也是有點擔心待會葉昭再和甄不易打起來,殃及到自己。
“走了。”宋青嵐順便拽著甄不易一起。
就在這時隻聽得屋內傳出一陣聲響。
屋外的四個男人麵麵相覷。
屋內。
宋青嵐已經為雲棲被蕭聆音撞破的後腦勺做了處理。
此時雲棲頭部纏著一層紗布,後腦勺傷處隱隱還能看到血跡。
她整張小臉看起來蒼白虛弱。長發披散下來,更襯得她清豔的麵容黑白分明。眸若寒星,矜貴清冷,她周身的氣息拒人以千裏之外,因失血過多,她小臉上透著的嬌弱病氣又不由得讓人心生想要靠近嗬護的憐愛。
剛剛,蕭北野用指尖挑起藥膏要給她塗抹在脖頸傷處,兩人離得太近,一時使得雲棲有些手足無措,她放在矮桌上麵的手在蕭北野碰到她脖頸上時猛地一個激靈,打落了放在上麵的杯盞。
“殿下,不要亂動。”蕭北野對雲棲柔聲道。
就像是在嗬護一個受傷的小朋友。
雲棲看著蕭北野拿在手裏的藥瓶,道:“你把藥膏給我,我自己來。”
蕭北野見她這就要伸手過來抓,便將自己拿著藥瓶的手抬高了些。她這樣倒是比剛剛多了幾分鮮活氣,蕭北野陰鬱的眉頭稍霽,柔聲中帶有分明的寵溺。
“傷在殿下的脖頸處,殿下看不到。”
“你拿麵鏡子給我。”雲棲道。
蕭北野還真左右看了看,“屋內沒有鏡子。”
雲棲:“沒有嗎?”
蕭北野:“沒有。”
其實是有的。
鏡子就放在西南角古琴前的那塊軟塌上。
蕭北野就是欺負雲棲眼睛不好,看不到。
蕭北野坐在雲棲身側,兩人挨得極近。
他身形高大,兩人同坐在一處,雲棲在他麵前越發顯得嬌小。
蕭北野隻需俯視便可將雲棲臉上的所有神情悉數盡收眼底。
“殿下將腦袋抬起來。” 蕭北野對雲棲柔聲道,“遮住脖頸處的傷口了。”
雲棲好像是有意避著蕭北野俯視的目光,一直低著頭。
直到蕭北野說了出來。
這個時候她就不好再一直低著頭了。
雲棲抬起了頭。
蕭北野用食指挑起白色的藥膏輕輕地塗抹在了雲棲脖頸上的紫紅掐痕處。
雲棲眼睫始終垂下,所及之處都是榻上蕭北野的衣袍。
“不會有下一次了。”
雲棲抬起頭,看著蕭北野。
像是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開口說這麽一句。
蕭北野手白皙修長,非常漂亮。
雲棲隻覺得他碰觸在自己脖頸處的指尖微涼,使得她整個頭皮不由得顫栗。
“是我沒及時出現。”
“對不起,殿下。”
雲棲眨了眨眼睛,看著他。
她不知道自己該對他說些什麽。
隻是靜靜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他臉上的憐愛清晰真實極了。
雲棲一時分不清他是真的對自己感到抱歉,還是虛情假意。
一直以來兩人之間的捆綁關係在王府眾人看來就是逢場作戲。
她始終清醒。
而蕭北野給雲棲的感覺就是,他好像已經忘了兩人之間橫亙著什麽。
或者說,他一直都想讓兩人暫時忘掉他們之間橫亙的血海深仇。
滿門抄斬時的上千條人命,被攻陷城池的生靈塗炭,累累白骨,雁北百姓對朝雲刻骨的仇恨,朝雲軍對雁北鐵騎的畏懼和隱忍
七年前,兩人在學宮中的初見並沒有多純粹。一個公主,一個質子。身份地位同樣尊貴,在一起相處本就敏感。
七年後,他們一個依舊是公主,另一個是叛軍頭領。兩人之間橫亙了更多的東西。
蕭北野在雁北臥薪嚐膽蟄伏了七年,他起兵造反就是為了複仇。
那一座座被他攻陷的城池是真的,那些死在他手裏的朝雲將領是真的,雁北鐵騎所到之處朝雲百姓流離失所生靈塗炭哀鴻遍野也是真的
盡管此時蕭北野在雲棲麵前,兩人離得很近,雲棲眼睛再專注一些,就能將蕭北野的整張臉看得很清楚。
但蕭北野對於她來說還是一個很模糊的存在。
她感覺他有些假,有些飄忽不定,感覺自己觸手其實根本碰不到他。
雲棲:“蕭北野,其實你不必如此。”
蕭北野像是帶了一張麵具。
僅僅在雲棲麵前帶了麵具。
這張麵具遮掉了他所有的肮髒。
而麵具始終幹淨明亮。
“殿下,難道你的心是玄鐵做的嗎?”
蕭北野看著在自己演的戲裏麵始終清醒的雲棲,他好像是在笑,俊顏上卻滿是寒意。
“是我裝得還不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