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涉江湖 第二十九章 長劍築道入身內
光明總是與黑暗相對,互相克製。通常情況下,黑暗隻會給人帶來恐懼與慌亂。那麽無比的光明則會帶來溫暖和舒適嗎?徐庸錚目前可以給出答案,他隻感到亮光刺眼與些許煩躁。
眼前是一片荒涼無垠的沙漠,無比明亮。
那人身著黃衣服,雙腿盤坐著,端坐在極遠處的一個沙丘之山,徐庸錚極目光之盛才總算看清楚他的形態,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沒想到,這次來的後生竟是這般的野蠻不講理?哼。”老人神情似怒,大喝道,“見到你家老祖宗還不下跪?”
徐庸錚聽聞老祖宗這個詞,才驚覺眼前這個人與樓閣頂處所供畫像有所關聯,眉目有好幾分相似。
見到徐庸錚久久不言不語,也沒有感激涕零的言語表態,那個人不由得再次加大了聲音。
“沐家什麽時候出了這樣子個不孝的子孫?你究竟是哪一房的後裔,趕緊俯首報名來。”
話語間的威嚴令人不寒而栗。
接著那人以極其違背常理的姿態懸浮在空中,離地三尺,而後越來越高,然後向前挪移,與徐庸錚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徐庸錚瞳孔微縮,回想起那日沐英曙所言所為,也就迅速鎮定下來,這人實力應當在沐英曙之上,浮空豈不是更加簡單?徐庸錚還想再看那人會耍出如何花樣。
“看來定力還是不錯的,比之前來的那兩個不成器的家夥要好上許多。”
老人居高臨下,距離徐庸錚不過一丈有餘。徐庸錚這時才終於看清楚了那人的真實麵目。那人已然是一個白首老人,眉毛發白卻不長,神態樣貌較牆上所畫更加威嚴。他的眼睛飽經風霜,仿佛生前就已經看淡了不少人生大事,眉宇間的英氣也為他多添了幾分道不明的信任感。
“你是個聾子還是個啞巴?”老者再番問話,言語有些刻薄。
“我並非沐家人。”徐庸錚回答道。
看到眼下之人不卑不亢,沐青箋心裏不免歎息。若是他知曉徐庸錚抱的是死者為大,讓一下何妨的心態,估計會氣出血來。
“那方才你強用外力破壞這寶卷玉器,如此行徑,與強盜何異。”
“晚輩隻是心急,故行為有所不當,望前輩見諒。”徐庸錚言語依舊謙恭,卻沒有半分愧疚。
沐青箋張了張手,寬了寬衣袖,嚴肅道:“見諒自是不必了,你既非沐家人,那就與法卷無緣分,且跪在地上叩三個響頭就屏神念退卻吧!如此我就不追究了。”
“叩三個響頭?前輩笑了,莫叩三個響頭,”徐庸錚語氣微微停頓,由笑變肅然,繼續道,“我連跪下都是不可以的。方才見諒之言,不過是客套而已,前輩莫放在心上。再,我也不覺得有多大錯處。”
“哼,果然是個虛偽的滑頭!”沐青箋複又笑道,“那你究竟意欲何為,給本老祖來聽聽。”
“來此地內,又能有何所求?無非就是······”
“哈哈,果然,你子就是條貪婪的毒蛇,既然如此,你還是跪著報上名來,老祖再考慮考慮。”
“是不是人死了就一個勁想著受後人敬仰和跪拜,還是你生前跪得太多,就想著從後輩這裏找回些許慰藉?我非沐家人,而這普之下,你也當不起我這一跪!”徐庸錚無畏道。
“好大的口氣,實力不濟而妄圖貪想至寶,偏生還有個如此不識相的脾氣。後生輩,本座告訴你,此處無名可圖,有利卻非你所能得。而你,竊寶者當誅。”
徐庸錚不是沐家子弟,自然沒有所謂的受其福蔭。這可以是托辭,卻絕非可以不下跪的理由。若是眼前的沐青箋能夠給予足夠多的好處,或者表現出適當對他的看重。徐庸錚不介意表現出足夠的敬意來成就他,讓他的臉麵有光。沐青箋一人雙手創立沐家,堪稱當時東林的巨擎。更在死後留下偌大基業,沐府綿延數百年,其間風光,世人景仰。可是哪怕沐青箋如此,讓徐庸錚下跪沒有一丁點可能。
劍客重誓言且不可任人欺之。
更可況,眼前之人僅僅是一道神魂,殘缺不全的神魂。
徐庸錚向前一步,並指道:“我是一個竊寶者,那你這東西又是什麽?一個竊名者還是一個竊魂者?竊取沐青箋之名以張揚,還是打算繼續竊取沐青箋之殘魄以養神魂。似你這種藏頭露尾的人,究竟是個什麽玩意兒?”言語間頗有些義正嚴辭,不容辯駁的味道。
沐青箋身形一晃,沒有表現足夠的掙紮和混亂,眼神陰鷙地盯著低處那個男子,不解問道:“你究竟是個什麽人?是那個老不死的東西派來的麽?”
沐青箋沒有表現任何謊言被拆穿的慌亂,隻是因為他有持無恐,眼前這個男子幾乎沒有任何可能對他構成威脅。一個實力弱的硬骨頭而已。凝神出念都有些不穩,這種意念能有什麽威脅?
“我,隻是一個有點好奇心的過路人。”
“過路人就該老實趕路,不應多問緣由,否則麻煩會粘上你,讓你後悔莫及。”
“我向來不喜歡麻煩,可是麻煩卻總是與我結緣。再者,今,我不認為我會有任何麻煩。”
徐庸錚的話語顯得頗為托大。他言下之意自然十分明顯,他不怕麻煩,今他可以擺平沐青箋這個麻煩。
“哼哼,那讓,老祖就看你到底有幾斤幾兩。”沐青箋完話,就緩緩落地。雙腳終於踏在黃沙之上。
直到如今,他的真實麵容才開始模糊不清,仿佛隔著一層霧氣,看不清究竟。沐青箋善於使拳,所以當他的雙手緊握成拳,連同他周邊的空氣都被握緊凝固,沒有半點風沙揚起。
一拳,簡簡單單的一拳,風沙由靜止再度吹揚起來,輕輕吹拂著徐庸錚的臉頰,如女子的撫摸。
當今世界沒有誰真正見識過沐青箋的拳頭,但是若有人見到其拳風威勢如此,就能知道他的實力不凡,再感受到那拳頭上的危險,又有誰敢厚今薄古呢?
徐庸錚並沒有習慣手中無劍的日子,可是如此情形,手中無劍又當如何解困?他並不慌張,想起在閣樓處並指作劍引出劍氣,如今依舊並指作劍,無畏對敵。
拳風猛烈,黃沙輕卷,女子的撫摸變成鐵匠拿捏捶打鐵器的手法,再無半點柔情可言。
徐庸錚指尖劍氣忽微,肉眼難見,故隻得邊守邊退。
沒有半點實質的碰撞,也沒有絲毫聲音落地聞,徐庸錚無法真正做到劍氣隨指動,隨心而漲,所以他隻能以守勢嚴防。曾經他能以長劍衍滴水不漏之意截住了客流。如今劍指如何防住黃沙?
答案自然是不行的。
徐庸錚已退數丈,神魂衍生之體也有所損傷。
因為這本來就是黃沙的世界。
黃沙在前,黃沙在後,他不能顧前不顧後。
黃沙在左,黃沙在右,他無法顧左不顧右。
黃沙在地,那就是靜若蛟蛇於領地酣睡。
黃沙開始有了生命,那這沙的世界就是蛟蛇在找尋獵物。
蛟蛇開始有節奏的呼吸。
吸進去的是冰冷的沙土,呼出來的就是炙熱的貪婪。
身前黃沙一抔,身後黃沙萬丈。
沙的世界是如此的純粹,除了沙,就再無他物。風不能入,雨不能進,連同陽光都無法照射到大地之上。
所以哪怕徐庸錚的守勢更加嚴密,滴水不漏,身上衣裳也開始慢慢破碎,分不清是風的割舍還是沙土的摩擦。
守勢難以為繼?唯以攻代守。
一念及此,徐庸錚的劍勢不再保守。劍氣隨心而漲,終於漲到三尺有餘。
黃沙不停,如黃龍升騰,迅速卷起。徐庸錚用二指劍一砍,就是刮開一片龍鱗,卻因為黃沙速度較快,無法撥解開與之相連的第二片。
徐庸錚長劍不停,卻沒有多大成果,他的雙目終於嚐試微微張開,才發現這黃龍之身何其長哉!它可以一直回轉盤旋以複原身體,徐庸錚無法辨析之前所刺穿處,自然無法突圍。龍卷不息,徐庸錚的上衣終於在黃沙的肆虐下,一絲不剩。
徐庸錚與沐青箋明明相隔不過一丈,徐庸錚始終無法察見其身型,更妄談得見其容顏。不聞其他聲音,廣闊的地內,一條黃龍由地麵騰空,仿佛直上雲霄,衝破這地才肯罷休。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徐庸錚不知黃龍何時停歇,隻有立下決心,將劍以決然不悔的姿態刺進龍身萬點金沙之中。可黃沙與劍相遇,不改其形勢,沙卷有形,交錯在長劍之上,似乎要將這無形之劍折斷才肯罷休。
當日練就截河之境,便是將自身處於急流的河水之中,雙腳立於河床之上,河水開始漫過頸部,徐庸錚光是引劍就受到河水莫大的阻撓,每揮舞一劍就是一次對於大流的悖逆與抗爭。徐庸錚用了整整三才終於理清劍與河水的關係。不是將敵對變成合作,也不是將敵人化作朋友,劍生來為了切割,切割血脈,切割征服敵人。河水之大流不甘受到切割,故不能如此被收服。可是古人開渠築壩疏導肆虐的河流,征服和引導就此融合在一起,徐庸錚用劍築長堤,是以隔斷大江,截斷河流,河高數丈而不外流。
有些事一旦想通就變得十分簡單,徐庸錚揮劍畫圓,就築了一條通道。黃龍氣勢宏盛,乘風而起直入空,卻再難對徐庸錚造成多大傷害。能用長劍築堤,是否就能用長劍修道路?徐庸錚沒有細想這其中道理。他向來心思通明,一念及此,就去行動,道就成了。對他來,劍在手,事情就會變得很簡單。
是道,實際上卻是一個圓洞。內外地以此相通,黃龍肆虐,身外是劍客所在,那黃龍身內又是何方神聖?
“你這道意境從何而來?”那人的聲音頗有幾分驚訝。